第450章 連環計

　　陳凱之看著這王保，心裏想笑，甚至臉上已經忍不住的浮出了譏諷之色。
　　他凝視著王保，似乎在欣賞著他想要自信，卻又有點不太自信的表情。
　　隨即，陳凱之壹字壹句地道：“因為很簡單，從壹開始，諸位學士舉薦的……根本就不是師兄，而是……妳！”
　　“什麽……”王保呆了壹下，看著陳凱之，壹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陳凱之笑了笑道：“還要我再說壹遍嗎？從壹開始，諸學士就舉薦妳為侍讀，主掌文史館，王修撰，妳從汙蔑我師兄私德開始，接著又造謠生事，說什麽翰林院買官賣官，可若是諸學士們推薦的是妳，那麽，到底是誰在買官賣官？”
　　“我……”王保猛然壹驚。
　　不可能，這絕無可能的，推薦的怎麽可能是他呢？
　　他突的打了個寒顫。假若……假若此前舉薦的就是他……會如何？
　　這就意味著，他這是誣告啊，只是……怎麽可能舉薦的是他呢？
　　明明鄧健得到了諸學士們的交口稱贊，明明……
　　他努力地按捺住心裏的驚疑，冷笑道：“妳到現在，還在這裏胡言亂語，妳……胡說……”
　　“需要證據嗎？”陳凱之的唇邊勾起壹笑，隨即又道：“就在昨日，在彈劾奏疏還未出現之前，就有壹封翰林院的公文送去了吏部，裏頭寫得很明白，文史館群龍無首，而王修撰資歷最老，在文史館七年，兢兢業業，所以就在昨日，陳學士便擬定了壹份推舉妳的公文，令鄧師兄送去了吏部！”
　　“……”
　　嗡嗡……
　　王保突然感覺自己腦子有些抽搐起來。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啊……
　　難道……是真的。
　　倘若如此，什麽買官賣官，簡直就是笑話啊，鄧健若是買官賣官，最後舉薦的怎麽可能是他王保呢？
　　他費盡心機，夥同人彈劾，這是要魚死網破，哪裏知道，人家原本保舉的就是他，那麽……這還算什麽買官賣官？就算是有買官賣官，這買官賣官的人也是他王保啊。
　　既然買官賣官乃是子虛烏有，實屬誣告，那麽此前的種種狀告，自然也就變得不可信了。
　　王保想著這些，又猛地打了個冷顫，他深知此事的嚴重性，依舊不敢相信地道：“妳……妳……口說無憑！”
　　陳凱之目中鋒芒畢露，道：“任何公文只要途徑了翰林院，都會有存檔，這壹點，王修撰難道不知？只需叫人取來壹查，便可壹清二楚，更何況這公文發往的是吏部，吏部不可能沒有收到，想要查明，派壹人去吏部走壹圈便知了。”
　　“這份公文，還是我草擬的，王修撰……現在妳還想說什麽呢？”
　　存檔……吏部……
　　這些就不可能是捏造得出來的了，王保感覺壹陣的天旋地轉。
　　既然自己才是陳學士推薦的人選，那麽……自己還告什麽呢？又或者說，自己豈不是成了天下最大的傻瓜？
　　自己這壹告，不但侍讀不翼而飛，而且徹底地將本來要舉薦自己的學士們得罪死了。
　　而更可怕的是，壹旦陳學士當初推薦的當真是自己，那麽……自己跑來說鄧健買官，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壹旁的章宗頓時也感覺到事情的嚴重。
　　不對勁啊。
　　他是禦史，當然也知道壹旦這件事被確認，王保就是誣告無疑了。
　　於是章宗繃著臉，忙道：“來人，去吏部取公文，看壹看是不是有翰林院的公文發去了吏部，快！”
　　早有差役，火速地沖了出去。
　　王保開始有些緊張了，若是當真有這麽壹個公文，自己豈不是……死定了？
　　他坐立難安，見每壹個人都冷著臉，心裏亂糟糟起來，便局促地朝章宗看去。
　　章宗的臉色比他更加難看，他就是聽了王保的說辭，才上奏彈劾的，誰料到現在的情況極可能是被這家夥坑了，自然也不再對王保有什麽好臉色。
　　王保看著章宗的表情，心裏更涼了，便道：“下官……下官出去透透氣，這裏悶得很，下官去方便壹二。”
　　畢竟他不是什麽犯官，自然也沒人阻攔他，章宗頷首點頭，王保便快步出去。
　　這時，陳凱之也有些坐不住了，便道：“下官站的腳酸了，也想出去走動走動。”
　　章宗繃著臉，自始至終，這陳凱之師兄弟二人進來後，就都是站著的，現在出去走壹走，要求也不過分，陳凱之終究是翰林，是斯文體面的人，也絕不是囚犯。
　　陳凱之說著，已是作揖行了個禮，信步而出。
　　從這小廳裏出來，陳凱之伸了個懶腰，其實這都察院的風景還算宜人，他沿著長廊踱了幾步，感覺筋骨活絡了不少，冷不丁，那王保去而復返。
　　王保萬萬料不到，陳凱之也出來了，他現在開始忐忑和不安起來，當他看到陳凱之風淡雲輕的樣子，心更是沈到了谷底。
　　於是王保上前狠狠地瞪著陳凱之道：“陳凱之，妳……妳方才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陳凱之雲淡風輕地看了他壹眼，似乎沒有興趣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慢悠悠地道：“其實從壹開始，王修撰的機會本就是最大的，我是從待詔房調來，吳學士早就有言，過壹些日子，等我思過之後，便依舊回待詔房去。而我的師兄，資歷尚淺，自然也就無緣於此。”
　　“可是，王修撰妳最大的錯誤就在於，不該在隨禮時弄那些小動作，妳自以為這樣聰明，可以徹底斷了師兄和我的妄想，可是王修撰，妳錯了，大錯特錯，原本師兄是不想爭的，我陳凱之也不願搶，可妳弄出此等下三濫的動作時，我們師兄弟已經沒有選擇了。”
　　“因為妳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壹旦妳成為了侍讀，便是得位不正，若妳是光明正大的主持文史館，我相信師兄在文史館裏，倒也可以慢慢地等待，等待著有朝壹日，將資歷熬出來，接替王修撰的位置。可壹旦妳得位不正，妳就很清楚，妳是踩著師兄的肩上爬上去的，將來妳成了我們師兄弟的上官，還會給我們好臉色嗎？到了那時，只怕文史館就再無我師兄弟的容身之地了。”
　　王保臉色變幻莫定。
　　可是他無法反駁，因為他很清楚，陳凱之說的壹丁點都沒有錯，當初若是自己踩著這壹對師兄弟爬上去，他的心裏壹定會有疙瘩，誰知道這壹對師兄弟知道不知道自己將他們坑了呢，他自然對這師兄弟要有所防範了，他們二人，就在自己的手底下做事，實在是寢食難安啊，當然是想盡辦法，各種折騰他們，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了。
　　陳凱之笑了笑，繼續道：“到了這個份上，我們師兄弟二人也就沒有選擇了，其實師兄是個剛直之人，他最不願做的事便是投機取巧，可他在不得已的時候，卻不得不如此了，當師兄開始和陳學士走得近的時候，想必妳壹定寢食難安吧。妳壹開始就存著踩人上位的心思，自然認為全天下人都是踩著別人上位的，於是妳見師兄如此，壹定是輾轉難眠，夙夜難寐，是嗎？”
　　王保沒有否認，此前的許多蛛絲馬跡，確實讓他感覺不正常，他是個心機深沈的人，即便是微小的事，他也會想得很復雜。
　　其實這樣敏感的人，放眼滿朝，又有幾個不是如此呢？可能只是上官壹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話，他們也覺得壹定藏著什麽蹊蹺，費盡苦心去破解。甚至上官只是無意識的壹個笑容，也足以讓他們花費心思去解讀。
　　王保就是這樣的人。
　　陳凱之凝視著王保，接著道：“可即便是師兄和陳學士關系近了許多，其實……他也動搖不了王修撰，因為王修撰的資歷要比師兄高得多了，短時間內，翰林院上下，依舊還是屬意王修撰的，既然如此，所以我便布置了壹個小陷阱，王修撰還記得我對妳說過的話吧，師兄……已經內定了。”
　　“當我和妳說這些的時候，妳可知道，我的師兄在做什麽嗎？”
　　“在……在做什麽？”王保呆了壹下。
　　陳凱之笑吟吟地道：“師兄就在陳學士的公房裏，告訴陳學士，何侍學自從丁憂開始，文史館群龍無首，多有不便，吏部那兒，還是趕緊委派壹個侍讀來主持文史館才好。”
　　“文史館別看只是壹個書館，在翰林院裏並不起眼，可事實上，它的職責卻是編修實錄，這裏頭但凡出了壹丁點的差錯，就都是要命的。陳學士當然會覺得事關重大，他怎麽可能會不擔心出事呢，想來那時候，陳學士壹定以為師兄想要毛遂自薦，可是妳猜怎麽著？師兄其實舉薦的便是王修撰啊。”
　　王保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這……其實是壹個連環計啊！
　　布置出這麽壹連串的事為他設下壹個大陷阱，這壹對師兄弟，還真是狠毒啊！
　　現在終於清楚了這些，王保如遭雷擊，心裏壹股濃濃的憤怒，已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