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入宮報喜

　　這是楊業的肺腑之言，能入榜就不錯了，竟還奢望什麽地榜呢，簡直就是開玩笑。
　　他們匆匆到了宣諭亭，便見童子已開始張榜。
　　楊業疾步上前，其實他心裏，還是期待著能入地榜，若是如此，那麽在自己的任內，便有四張地榜了，這百年來，哪壹個掌宮能有如此的幸運。
　　估計後人都要將他載入史冊了。
　　想著他便有了幾分小得意，疾步上去看榜。
　　突的……等他看清這榜文張貼的位置，壹下子，好似整個世界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
　　他很努力的擦了擦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天地人三個石碑，張貼的榜都不同，而這壹次，榜文顯然張貼在正中的碑文上。
　　這……
　　他又快步上前，這才是真正的看清了。
　　然後，方才還嘈雜的人群，似乎也都看清了什麽，隨即，所有的聲音壹下子靜止，仿佛連時間和空間，在此時此刻，竟也已凝滯。
　　突的，楊業呼吸開始粗重起來，他覺得眼前壹切都是模糊的，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而在耳畔，在短暫的沈默之後，他聽到了期期艾艾的聲音：“天……天……天榜……”
　　“這怎麽可能……”
　　“是不是張貼錯了……國朝五百年來……”
　　而楊業，突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過於厲害，以至於，竟是心塞起來，他忙是捂著自己的心口，接下來，他幾乎是朝著石碑沖過去，盡力用他已是越發模糊的眼睛在這榜文上壹掃。
　　天榜……
　　沒錯。
　　千真萬切。
　　是天榜。
　　文章：陳子十三篇。
　　著書之人……陳……陳……陳……凱之……
　　楊業陡然覺得自己的喉頭竟是壹甜，呃的壹聲，血腥氣便彌漫在他的味蕾，接著，壹口血生生的嘔了出來。
　　中了天榜，天榜了。
　　天榜啊……
　　這是楊業此時最後壹點意識，因為接著，他整個人便已昏厥在地。
　　身後已是熱鬧起來。
　　“天榜……是北靜王，北靜王中天榜。”
　　到了天榜這個級別，其實就已經沒有羨慕嫉妒恨這個層次的情緒了。
　　倘若是人榜或者是地榜，尚且還足以讓人羨慕，有人驚嘆，有人嫉妒，畢竟文武第壹武無第二，讀書人自視甚高，總不免會想，他可以，我如何不可以，他或許是運氣好罷了，或是文章乃妙手偶得之物，我若有此運氣，卻也未必就不如他之類。
　　可到了天榜這個級別，這就不是人可以期望的事了，就如做夢壹樣，有人幻想著自己升官發財，在這個時代，有人幻想著三妻四妾，但是絕不會有人幻想自己成為天子，因為這既是禁忌，也是因為，很多人明白，即便自己有這非分之想，也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
　　天榜，就是這般的存在，它足以讓所有人，嫉妒不得，羨慕不得，心裏有的，竟只有仰視，只有無與倫比的崇敬，因為……這是聖賢們才可以做到的事，誰敢嫉妒聖賢呢？
　　這個天下的還沒人那麽沒自知之明，卻嫉妒壹個聖人。
　　“快，掌宮昏過去了。”
　　終於有人顧忌到了楊業，大聲的喊了起來。
　　眾人七手八腳，有人要去請大夫，有人將楊業扶起。
　　楊業猛地，張開了眼睛，他氣若遊絲，眼睛四顧，先是茫然，接著，又好像想起了什麽，突然道：“天榜……入了天榜，這……這是真的吧，老夫，有沒有在做夢。”
　　壹個博士連忙握住他的手，手心的力度很重，楊業疼得微微皺眉，那博士在他耳畔道：“大人，真的，大人若是在做夢，那麽我等，俱都在做夢，確有其實，您現在都知道疼，您看，您看，這壹切都是真的。”
　　楊業深吸壹口氣，勉強的推開攙扶他的人：“老夫無事，無事，是陳凱之入了天榜？”
　　“是，這兒寫著呢，陳子十三篇，只不過，料來這是壹部書，文字不少，所以沒有張貼，想來再過幾個時辰，書就要送下山來了。”
　　“那還楞著做什麽。”楊業突然咆哮：“都還在這裏發什麽傻？”
　　“學生……學生人等，不是在等有人送書下山嗎？竟是天榜文章，自該……自該……好生壹讀才是。”
　　楊業心裏也開始期盼起來，不過，顯然他想起了壹件更重要的事：“不，是該報喜，是該報喜，這是大喜，是天大的喜事，立即教人去宮中，照老規矩，去報喜，得趕緊。”
　　“不不不不……”楊業像是失心瘋壹般，他已經來不及感慨陳凱之這個妖孽了，接著道：“老夫親自去，得親自去，這等事不能假手於人，來，來，備轎，不，備馬，備馬……”
　　他激動的話都說不連貫了。
　　眾人俱都擔心起來，楊掌宮年紀不小了啊，就這樣還騎得了馬？
　　可楊業的話裏，卻沒有壹分半點容得商榷的余地。
　　接著，他這把老骨頭上了馬，竟是不顧壹切的飛馳出了學宮，朝著洛陽宮而去。
　　待到了正定門，楊業這把老骨頭，幾乎已經拆散了壹般，早已是腰酸背痛，渾身顛簸的厲害。
　　正定們的禁衛壹見有人飛馬而來，頓時變得警覺起來，前些日子，才發生了叛亂，以至宮中的防禁，變得更森嚴了壹些。
　　“何人？”有禁衛上前欲阻攔。
　　楊業駐馬，卻依舊揚鞭，沒有下馬的意思，而是激動地喊道：“洛陽學宮掌宮楊業。”
　　“要做什麽？”
　　“報喜。”楊業大喊著。
　　“什麽？”
　　不等這禁衛遲疑，楊業正色道：“天大的喜事，速速讓開，老夫要立即入宮。”說著，他幾乎是晃悠悠的下馬，這馬也顧不得去栓了。
　　“且等。”禁衛似乎對於學宮的掌學，還是帶著敬畏的，不敢在他面前耀武揚威：“陛下正在廷議，容廷議結束之後，卑下再為大人入宮稟報。”
　　楊業此時卻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底氣十足，很是得意地說道：“等不得，老夫要立即入宮，此時莫說是在廷議，便是天子在後宮就寢，夜半三更時，也需立即稟告。”
　　“這……這是何故？”
　　侍衛不解，壹臉困惑的看著楊業，似乎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麽喜事，這麽重要。
　　在他們的記憶了，這麽重要的喜還從來沒有過，什麽半夜三更也要稟報，他們的心裏，這樣的事只有造反，哪裏有這樣的喜事？
　　楊業目中帶著淩厲，正色道：“天人榜開出了天榜，此五百年難壹遇之事，此等大喜，等得了嗎？讓開，本官這便入宮。”
　　說罷，徑直朝著門洞快步而行。
　　禁衛壹呆，竟沒見過這樣的學官。
　　其實他們對天人榜，也是壹知半解，只是知道，每壹次天人榜出了榜，照例，都會有學宮的人特裏報喜，似乎陛下或者是太後，對於天人榜有人入榜的事都顯得極喜悅，朝中百官，也都個個點頭，喜笑顏開。
　　他們有些遲疑了，攔又不是，不攔又不是，可楊業卻壹丁點都不客氣，直接推開那傻眼的禁衛，闊步入宮。
　　禁衛們面面相覷之後，終是有人道：“隨他入宮。”
　　於是，楊業在前，數十個禁衛尾隨其後，楊業對宮中頗為熟悉，認準了正德殿，轉眼便到，卻聽這殿中有人道：“妳們看看，妳們看看吧。”
　　原來是太皇太後的聲音。
　　太皇太後端坐在椅上，面帶從容不迫的微笑，附議的大臣已經超過了半數，由此可見，這文武百官，卻還是知道輕重的，不敢反駁她，俱是垂著頭。
　　她目光環視了眾人壹眼，才繼續道：“妳們好好看看，朝中識得大體之人，還是不少的。陛下，您要招賢，大臣們，大多還是支持的，這是好事，不是有壹句話嗎？叫壹朝天子壹朝臣……”
　　她說到壹朝天子壹朝臣的時候，刻意的掃視了殿中的大臣們壹眼。
　　文武百官們，似乎都聽出了太皇太後口中的深意。
　　什麽是壹朝天子壹朝臣呢。
　　這就是說，病逝的天子已經沒了，現如今，是新君登基，既是新君登基，那麽，總該讓壹部分人滾出廟堂了。
　　現在有些人若是不聽話，到時，可別怪被洗出廟堂中去。
　　這是警告。
　　壹時很多大臣更是不敢多言了，都在心裏盤算著，怎麽才讓自己不出局。
　　太皇太後說罷，點到即止，隨即笑了笑：“陳凱之。”
　　陳凱之聽到太皇太後叫自己，心裏越發覺得不對勁，即便知道太皇太後就是沖自己來的，他也不能多言，只得淡淡開口道：“臣在。”
　　太皇太後微瞇著眼，盯著看，壹字壹句的頓道：“妳反對舉賢，哀家自然知道，這是因為妳乃是狀元出身，自是極力支持科舉取士的，哀家也以為，科舉取士，沒什麽不好，不過哀家卻認為，凡事，都不可能矯枉過正，妳說是嗎？妳閉門思過吧，好好的想壹想哀家的話，想壹想，哀家說的是不是有道理，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入宮來見哀家。”
　　這招夠狠，直接讓陳凱之回家睡大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