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圈套

　　陳凱之冷冷地看著糜先生。
　　這個人，被李家請來，目的已是不言自明了。
　　他壹番呵斥，擺明著就是要給陳凱之好看，想讓他下不了臺來。
　　可陳凱之，能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時代裏活下來，而且還活出了壹條路，就證明著他絕不是省油的燈。
　　他在心裏冷冷壹笑，旋即朝向糜先生，凜然無畏地道：“先生口口聲聲說著學規，敢問先生對學生直呼其名，學生雖只是子爵，卻也是衍聖公府的學爵，先生動輒陳凱之，這是將斯文置之何地？再有，先生左壹句衍聖公府，右壹句衍聖公府，衍聖公府尚未有學旨下來，可是先生卻仿佛是衍聖公親臨，卻不知這是何意？”
　　“妳……”糜先生暴怒，鼻翼微微聳動著，壹雙眼眸似乎要噴出火來了，直視著陳凱之，厲聲道：“妳需懂得上下尊卑才好，在本候面前，竟敢全無禮數。”
　　陳凱之卻依舊氣定神閑，顯得極其冷靜，他的目的，其實就是想要激怒糜先生，現在看來，是已經起了作用了。
　　陳凱之輕輕挑眉，壹臉雲淡風輕地看著糜先生，徐徐道：“若是衍聖公府，當真有學旨，生殺予奪，學生絕無怨言，可先生是讀書人，是衍聖公府的學爵，學生亦是，何以先生來判我生死？”
　　原本糜先生以為自己的頭銜可以嚇住陳凱之，可萬萬想不到，這陳凱之竟還敢反唇相譏。
　　看著眼前這個完全無所畏懼，俱是壹點怕意都沒的少年，他簡直是怒極了。
　　此刻他怒極冷笑道：“到了如今，可由不得妳了！”
　　說話之間，這茶坊之外，顯有人影在晃動。
　　陳凱之只瞄了壹眼，便知道有許多的軍士似乎提著弓弩，竟是將這裏團團圍住了。
　　這時，那北海郡王大笑道：“陳舉人不要害怕，這些都是本王的護衛，是來保護本王安全的，妳們衍聖公府內的事，本王卻是管不著，妳們自便。”
　　他壹副和自己無關的態度，可事實上，這位北海郡王壹直在打量陳凱之。
　　從金陵那壹篇洛神賦開始，這個陳凱之，已經太多太多次的出現在他的耳裏了，而今日，他索性趁著這壹次機會，給這陳凱之壹個了斷。
　　護衛是他帶來的。
　　何況這裏還有壹位將軍在，郡王和這位將軍，只是壓陣而已。
　　而真正出手的，乃是糜先生，糜先生畢竟是學候，他要調查李文彬之死，就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從陳凱之踏入這裏開始，這壹次杖責，就免不了，而只要杖責，便非要讓陳凱之筋骨寸斷不可。
　　這樣陳凱之以後就囂張不起來了，看他還有什麽本事在京城裏生活，自然是乖乖的消失了。
　　面對強勢，暴怒的糜先生，陳凱之則是雙眸微瞇著，平靜地吐出話來：“看來糜先生要動強？”
　　糜先生面色微微壹顫，凜然正氣地道：“老夫不過是代表衍聖公府，先小小訓誡妳壹二！”
　　陳凱之嘆了口氣，目光直視著糜先生，壹字壹句頓道：“若是學生不肯呢？”
　　“來人！”糜先生厲聲道，唇邊勾起了壹抹冷笑。
　　這壹聲令下，茶坊之外，幾個軍士便直接沖了進來，他們手持著弩箭，整裝待命狀。
　　壹時間，這裏的氣氛變得格外緊張，似乎陳凱之走進了壹個死胡同，下壹刻便會命葬於此。
　　陳凱之卻是嘴角微彎，壹笑道：“他們可制不住學生。”
　　“是嗎？妳若是頑抗，倒可以試試看。來人，將此人制住！”
　　壹個軍士已大喇喇地欲沖上前，他伸手想要將陳凱之抓起。
　　陳凱之又豈是好惹的？不等那人沖來，身手如電，壹把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壹擰。
　　呃……
　　這軍士頓時疼得黃豆大的冷汗冒出來，忙捂著自己的手，壹臉痛苦地單膝跪下，口中發出痛吟聲。
　　“嘶……”
　　“大膽！”北海郡王立即制止陳凱之，嘴角隱隱抽動著，冷笑出聲：“陳凱之，妳好大膽，妳和這糜先生爭吵倒也罷了，為何要傷本王的軍士？真是豈有此理，妳就這樣將本王不放在眼裏嗎？來人……”
　　“在。”
　　外頭似有許多武士，壹齊應命。
　　陳凱之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的面孔，他明白，這是圈套，從壹開始，這些人早就謀劃好了。
　　北海郡王早就想殺他，此刻正好可以尋個理由除掉他。
　　陳凱之卻依舊沒有收手，而是狠狠地踹開面前的軍士。
　　“砰……”
　　那軍士被陳凱之直接甩出幾丈幾外，並發出了痛叫聲。
　　糜先生見狀，斂去心頭的怒意，不禁瞥了郡王壹眼，倆人對視壹眼，眼眸裏都是閃露著得意之色。
　　下壹刻，糜先生面帶著微笑，道：“陳凱之，妳既是有學爵在身之人，卻是何故，竟敢如此放肆？衍聖公府早有明令，讀書人需克己復禮，不得輕易沖撞軍士，妳這害群之馬，靠著幾篇投機取巧的文章，蒙蔽了衍聖公府，竊奪了子爵之位，現在，不但殺了李子爵，更是膽大包天，頂撞老夫，傷了大陳的軍士，妳……可知罪嗎？”
　　……
　　在洛陽的鎮東門，驛道的盡頭，壹輛馬車正瘋狂地奔跑而來。
　　坐在馬車裏的壹個儒生，此刻已是焦灼如焚。
　　自領了學旨，他壹路西行，好不容易抵達了關東之地，原以為不必急於壹時，可誰料，前幾日卻得到了從洛陽來的消息。
　　糟了，要出事了啊。
　　前來報信之人，亦算是洛陽城頗有名望之人，他說的話，理應不是假的，也即是說，今日便是李文彬的頭七之日，那位陳子先生，可能已經去了李家了。
　　無需質疑，這李家人必定恨透了陳子先生，自然會刁難他，恐怕陳子先生此去，兇多吉少啊。
　　這儒生想到這裏，已是不寒而栗，於是他不敢耽誤，這兩日，速度加快了足足數倍，日也不歇，吩咐車夫火速趕往洛陽。
　　終於，抵達了鎮東門，這儒生卻依舊不敢停歇，這份學旨，在頒布時，特意有過吩咐，壹定要送到，若是那陳凱之出了絲毫的閃失，那可就完了。
　　他氣喘籲籲的，忙命人去問了李家的位置，隨即吩咐道：“快，要盡快！”
　　馬車重新啟動，風馳電掣壹般，朝著內城的方向滾滾而去。
　　……
　　此時，在白雲峰下，吉日吉時已至。
　　突然，鐘聲響起，這悠揚的鐘聲，頓時充斥了整個學宮。
　　在明倫堂裏的楊業，正在為那陳凱之擔憂不已，今日乃是李文彬的頭七，本以為陳凱之是不會去的，誰料卻從劉夢遠那兒得知，陳凱之正午告假了，這看來定是去了李家了。
　　聽了這個消息，他便忍不住倒吸了壹口涼氣，這個家夥，還真是惹事精啊。
　　這樣的場面，他還真敢去，簡直是不知死活呀。
　　心裏這樣想著，便忙打發了人，想去問壹問那李家的情況。
　　楊業憂心忡忡的，可是他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光天化日的，李家料來也不敢造次吧。
　　心神不寧都吃著茶，卻突的聽到了天人閣的鐘聲，頓時將他拉回了現實。
　　鐘聲又起？
　　是天人閣的方向……
　　楊業壹呆，哪裏敢怠慢，忙心急火燎地趕到了天人閣的山門，這山門外，早有人聞訊而來，無數人發出了驚呼的聲音。
　　呵……現在天人閣在前些日子已放過了兩次榜，楊業漸漸的也習以為常了，畢竟習慣成自然嘛，因此聽見這裏的師生發出驚呼，他卻顯得很淡定。
　　不就是放榜嗎？就算再放了壹篇地榜，老夫……也受得住，諸師生還是不夠淡定啊，老夫現在是見得多了。
　　他壹出現，人群便自動地為他分開了道路，他其實心裏還是極為期待的，可面上，卻是壹副閑庭散步的模樣，等到了曉諭亭，定睛壹看。
　　楊業那原是風淡雲輕的臉，卻是驟然壹繃，而後像是見鬼似的定格住了。
　　下壹刻，兩腿壹軟，啪嗒壹聲，他跪了！
　　我的天！
　　是兩篇文章入榜，而且，竟都是地榜，其中壹篇，乃是《正氣歌》，而另壹篇……
　　楊業瞪著眼睛，卻是感覺天旋地轉，又感覺自己竟是無法呼吸。
　　另壹篇是《石頭記》！
　　石頭記啊，石頭記可是壹本話本啊。
　　國朝五百年，可曾有過話本進入地榜的嗎？不，沒有，非但地磅沒有，便連人榜都從來沒有進入過。
　　話本……乃是賤文啊，只是給泥腿子取樂用的。
　　而現在……
　　這本《石頭記》竟是入了地榜呀！
　　楊業俯仰著身子，依舊壹副活見鬼的樣子，老半天，他還沒回過神來。
　　猛地，他才又想起，這兩篇文章，竟都是同壹人所作。
　　天……
　　陳凱之……
　　邊上不少師生，都不覺得楊業的舉動過於失格，壹時間，已是議論紛紛。
　　甚至有人道：“這陳凱之，已有三篇文章入了地榜。”
　　“三篇……”
　　有人驚駭莫名，倒吸壹口涼氣的模樣。
　　“這……豈不意味著，即將要入聖了？”
　　“要入聖，哪裏有這樣簡單？天榜的文章，有多難得？只是三篇地榜文章，足以名垂千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