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知己知彼

　　陳凱之聽了梁侍讀的詢問，心裏卻知道，他表面上看似是無關痛癢的壹問，其實也是在試探自己。
　　若是道出了實情，自己便沒有任何底牌了。
　　於是陳凱之只笑了笑道：“下官慚愧得很，不堪入目，當不得大人誇贊。”
　　梁侍讀便深深地看了陳凱之壹眼，哂然壹笑，似乎也就不在意了。
　　剛剛進了翰林院，因在待詔房，那梁侍讀並不急著將陳凱之安排進宮當值，畢竟陳凱之還需熟悉壹下環境。
　　不過現在成了翰林，陳凱之以後倒可以和自己的師兄壹起下值，文史館就在待詔房的不遠，鄧健聽說陳凱之竟是進了待詔房，竟是無語，郁郁寡歡起來。
　　這倒不是妒忌，實在是身為師兄，同樣也是修撰，卻連師弟都不如，實是壹件不太愉快的事。
　　陳凱之很認真地學習著翰林院裏的規則，尤其是待詔翰林，入宮之後，如何奏對，得到召見時，又當行什麽禮。這看似不經意中的東西裏，實則卻藏著大學問。
　　許多日過去，卻有金陵的人抵達了洛陽。
　　原來乃是小煙和翠紅來了京裏。
　　在這個時代，男人和女人出門在外是不同的，若是有急事，男人可以騎馬，即便是數百裏，來去也不過是十幾天功夫罷了。
　　而女子出門，怎可騎馬呢？不但不可騎馬，還不得拋頭露面，於是就不免得趕車了，可這車和馬不同，許多小徑，馬可以走，車卻非要走官道，彎彎繞繞，若是遇到沿途橋沖垮了，就得等著，這壹路下來，千裏之路，走走停停，壹兩個月算是快的，若是中途遭遇了什麽大雨或是什麽天災，拖延個半年都有可能。
　　這兩個丫頭，很是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們的“新家”，見陳凱之穿著官服回來，連忙喜滋滋地來見禮道：“公子做官了呢？”
　　陳凱之便含笑道：“哪裏是什麽官，對外可不要這樣說，妳們安頓下來了嗎？這裏是局促了壹些，我讓人給妳們收拾壹個廂房，妳們得委屈委屈，先住壹起，還有，妳們誰做做飯。”
　　小翠忙道：“我……我會。”
　　“很好。”陳凱之感激地道：“那麽就拜托妳了。”
　　那小煙當初雖是在東山郡王太妃身邊侍候的，可其實自幼是被當做歌姬般培養的，琴棋書畫懂，但燒柴做飯，卻實在是壹竅不通了，她只好怯生生地道：“少爺，奴……奴會做壹些女紅。”
　　陳凱之鼓勵道：“縫縫補補更好，總之，暫時先下榻吧，過壹些日子，等搬去了新宅，就不至如此緊張了。”
　　鄧健自翰林院下值，見了陳凱之，便道：“外頭有壹輛馬車，可是尋妳的嗎？”
　　說罷，他盯著小煙和小翠看了壹眼，似乎怕有些不太好意思，便別過臉去。
　　陳凱之皺眉道：“馬車？”
　　於是陳凱之便走了出去，此時天色已昏黃了，只見在霞光下，果真有壹輛馬車停在外頭的壹棵槐樹之下。
　　陳凱之見這馬車裏似有人，便上前道：“學生陳凱之……”
　　陳凱之還沒把話說完，那車簾便已卷開，露出了壹個人影，陳凱之這壹看，頓時露出驚訝之色。
　　竟是……吾……吾才師叔……
　　吾才師叔鬼鬼祟祟的樣子，左右張望壹眼後，才朝陳凱之招招手道：“進來說話。”
　　陳凱之也左右張望，這馬車，不知是不是租來的，待會兒不會讓自己付車錢吧。
　　壹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陳凱之還是乖乖地進了車廂，壹進去，方知這車廂裏別有洞天，所有的鋪設，無壹不精致，陳凱之盯著穿著壹身舊袍的吾才師叔，道：“師叔來京師了？為何不進家裏來坐坐？”
　　吾才師叔捋須道：“多有不便。”
　　陳凱之壹時無語，臥槽，說的好像妳是大人物似的，還多有不便都來了。
　　他便道：“不知恩師如何了？”
　　“兄長還是那個樣子，還能如何？”吾才師叔顯得有些不耐煩：“老夫偷偷來尋妳，是有大事和妳說，待會兒再問金陵的事。凱之，妳和北海郡王殿下有嫌隙嗎？”
　　陳凱之想了想道：“可能有，不過，師叔如何知道？”
　　“怎麽會不知，妳以為師叔是做什麽的？到了哪兒，首先得到客棧裏待壹待，把這京師裏子醜寅卯之事都打聽個清楚了，這叫知己知彼。”
　　陳凱之不禁道：“師叔是來打仗的？”
　　吾才師叔毫不客氣地給了陳凱之壹個白眼，冷哼道：“愚不可及，少啰嗦，既然妳和北海郡王有嫌隙，往後可不要四處說老夫乃是妳的師叔，師叔打算去拜謁北海郡王。”
　　“北海郡王……”陳凱之呆了壹下：“東山郡王呢？師叔不是成了他的入幕之賓嗎？怎麽……”
　　吾才師叔憋紅了臉：“東山郡王殿下是個好人啊。”
　　陳凱之心裏頓時冷笑，好人妳還跑來找北海郡王？
　　吾才師叔捂著自己心口道：“說句實在話，師叔呆在東山郡王身邊，天天說著天上泉下之類的話，心裏有愧啊，總感覺有點對不住這個孩子，良心總是不安，老夫哪裏不想留在金陵，在金陵跟著東山郡王殿下吃香喝辣的，可老夫終究不是那種厚顏無恥之人，還是心裏存著良知的。”
　　陳凱之臉都變了，滿眼都是鄙視之色，臥槽，師叔，妳別謙虛啊，妳已是我見過最厚顏無恥的了。
　　“所以……”吾才師叔似是沒有註意陳凱之的神色，吸了口氣，似乎緬懷了壹下陳德行那個家夥，然後又變得輕松起來，才又道：“那北海郡王三番五次命人去金陵邀請，非要師叔來這京師，師叔壹開始也有些猶豫，可漸漸也想清楚了，還是來京師的好，京師才有師叔用武之地。”
　　陳凱之卻在這時猛地想到了什麽，記得上回聽楊業說，金陵有個高人來著，該不會真是……
　　只想到這裏，陳凱之的臉色就十分古怪起來。
　　吾才師叔則是聳聳肩道：“東山郡王那孩子是太好了，至少來了這裏，師叔心裏沒有負擔，再說待在東山郡王身邊是待，在北海郡王也是壹樣，明日師叔就去登門了，已經晾了那北海郡王許多日子，想來他現在正心急如焚。”
　　陳凱之呆了壹下，卻是擔心起來：“這北海郡王，性子可不好，桀驁不馴，師叔，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多好，何必如此？”
　　吾才師叔捋須道：“吾已是馳名天下的大人物，人在江湖之中，想抽身就抽身嗎？壹個小小北海郡王又算什麽，師叔什麽大世面不曾見過？難道師叔會告訴妳，這滿京師，師叔有許多至交好友？天人閣，妳可知道吧？那天人閣的大學士楊彪，師叔和他談笑風生，老夫聽說妳的文章還入了天人榜，看來這可能是承了師叔的人情。”
　　陳凱之又是壹怔，隨即道：“師叔也認得楊學士？”
　　“怎麽，妳也認得？”吾才師叔突然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汗顏道：“倒是見過幾面，和他秉燭夜談，可為何沒有聽他說起過師叔，師叔，下次我上白雲峰，得去問壹問。”
　　吾才師叔的臉頓時紅了，卻像是氣得嘴唇發抖的樣子，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說破了，就要被人取笑了，本來人家心裏有數，妳偏去他面前提妳師叔，這豈不是令楊兄尷尬？妳休要提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師叔最討厭的就是妳仗著師叔認識那些有身份的朋友，四處打著師叔的名號去招搖撞騙，真真豈有此理，吾等交友，論心不論行。”
　　陳凱之見吾才師叔反應如此激烈，卻不得不苦笑著道：“是，是，是，不提。”
　　吾才師叔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壹些，轉而道：“總而言之，師叔是偷偷來看看妳的，無論怎麽說，妳也是兄長的弟子，噢，還有壹個鄧健是不是？我記得他也在京師，吾乃他的師叔，可惜師叔有大事要辦，卻不能見他了，也不能讓他為老夫接風洗塵了，不如這樣吧，妳們的孝心，總還是該要有的，否則師叔知道妳們心裏也很不好受，妳這就去尋妳師兄，湊個分子，拿三五十兩銀子來，權當是這洗塵宴折現了，可好？”
　　陳凱之瞠目結舌，他早就知道這樣的，這麽久了，妳還是壹如既然的沒好心啊。
　　於是陳凱之木訥地道：“這……好啊，不過……師叔，馬上師兄就要成親了，到時候少不得請妳來吃酒。”
　　壹聽鄧健要成婚，吾才師叔的臉色又變了，面色又青又白：“我細細想來，師叔來此的事，還是不要知會他為好，這件事，妳休要去提。”
　　陳凱之便連連點頭，松了口氣的樣子，道：“師叔來京師，只為了去北海郡王府，做入幕之賓？師叔……依我看妳還是……”
　　“不用說了，這些事，妳休要提，師叔自有師叔的想法。”
　　吾才師叔拉著臉，壹副教訓陳凱之的樣子，可能是因為沒有折現吸塵宴，脾氣變得糟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