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大功

　　這宦官實在是跑得太急了，當太皇太後的車駕進了宮，所有人都呆住，等車駕過去，才有人反應過來，於是忙不叠的跑來報信：“娘娘……娘娘……”
　　他像拉風箱壹樣的呼吸，而群臣看著這“膽大妄為”的宦官，壹個個臉色糟透了。
　　這是什麽地方，這是殿堂之上，娘娘和大臣們在議事，這宦官卻是全無規矩，自這太皇太後罹難之後，莫非現在連宮中的禮儀都沒有了嗎？
　　慕太後心亂如麻，心裏正有壹股氣無處發泄，於是厲聲著道：“到底什麽事，但言無妨。”
　　那宦官方才期期艾艾地道：“娘娘……娘娘……太……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她老人家……”
　　“不用說了，下去吧。”
　　突的，壹個聲音自殿門傳了進來，眾人正想聽這太皇太後到底怎麽了，誰料卻被人無情打斷，正在所有人驚愕的時候，卻見這殿門處，巍巍顫顫的站著壹個老婦。
　　這老婦裹著絨色披風，鶴發童顏，不過似是風塵仆仆，所以面上的魚紋更清晰了壹些，她雖是老態龍鐘，眼眸卻是顧盼，目中自有神采。
　　眾人壹看，徹底的呆住了，太皇太後！
　　在太皇太後的身後，是趙王和陳凱之，以及幾個女官，此時太皇太後伸出了手，便有女官忙上前，輕輕地攙扶著她。
　　太皇太後將眼眸壹轉，巡逡了眾人壹眼，含笑著開口道：“闊別了十幾年，十幾年來，這洛陽宮還是這個樣子。姚文治，妳比從前老了許多，據說妳現在是內閣首輔大學士了？張濤……妳竟是不減當年，看起來比從前還年輕了！”
　　她壹步步地在群臣中走過去，說話的聲音格外的平靜，在壹個個錯愕的目中裏，她左右顧盼著，壹臉疑惑地揚眉道：“怎麽，哀家來的不是時候嗎？”
　　文武百官的臉色，可想而知，可謂是輕易壹色的震驚之色，完全不可相信的樣子，眼前的人居然是太皇太後……
　　眾人忍不住眨了眨眼眸，再三確定，這才反應過來，這真是太皇太後啊。
　　且不說這群臣中，有不少人得以在十數年前瞻仰過鳳顏，就算不曾見過的人，單憑這太皇太後在這殿中所展現出來的氣派，誰敢不認得？
　　真是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竟是從賊子手裏逃脫了出來。
　　這真是可喜可賀呀。
　　那姚文治最先反應過來，便連忙拜倒道：“老臣見過太皇太後，太皇太後金安。”
　　他這壹拜，令其他人也驚醒過來，誰還敢遲疑，於是隨之紛紛拜倒，於是這偌大的殿中，無數人頭如波浪壹般的起伏，俱都是各色朝服之人俯身拜下的景象。
　　慕太後凝視著太皇太後，最終，她才確定了是太皇太後無疑，她滿是吃驚，也不禁長身而起，再不好落座。
　　太皇太後徐徐行走在匍匐下的群臣之間，那已是斑斑的娥眉挑得越發高了，道：“還是這個樣子，壹點兒也沒有變，還以為已是物是人非了，誰料到，真的壹點都沒有變。十幾年了，哀家回來，本來是想在洛陽宮住壹住，據說現在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哀家呢，就想著，這敢情好啊，好極了，幸賴慕氏和哀家的好兒子攝政，也虧得滿朝諸公們盡心的輔佐，咱們大陳會壹日比壹日好。說來可笑，這壹路，竟是遇到了盜賊，這太平的盛世的，竟有人反了，妳們說，這叛軍是為什麽反呢？”
　　她笑了，掃視這滿地不敢擡頭鴉雀無聲的人，她笑著，聲音卻透著威懾人的力量：“妳們要說什麽，哀家不等妳們開口也知道，妳們啊，肯定又要歸咎於叛賊，歸咎於什麽圖謀不軌，什麽居心叵測，可到底是怎麽樣，妳們心裏會沒數嗎？趙王……”
　　她拉長了聲音，眼眸往身後的趙王看去。
　　陳贄敬在身後，被點了名字，連忙向前壹步，躬著身子道：“兒臣……在。”
　　太皇太後眼睛輕描淡寫地看了他壹眼，才徐徐開口：“妳是皇帝的生父，妳自稱自己是賢王，可晉城軍的事，妳脫得了幹系？妳是哀家的兒子，妳要不要反省？”
　　陳贄敬擡眸，他穿過了太皇太後，看了慕太後壹眼，似乎想要為自己爭辯，最終卻還是放棄了，乖乖地道：“兒臣不察，讓母後心憂，萬死。”
　　太皇太後巍巍顫顫的樣子，有宦官戰戰兢兢地給她搬了個椅子來，她擺擺手，依舊站著，道：“不用啦，還能站個壹時片刻，死不了。趙王認了錯，想來是很難得了，慕氏，妳也表個態，說個話。”
　　慕太後終是在太皇太後身後看到了陳凱之，她嬌軀壹顫，眼裏已是婆娑，那捷報是真的，她的兒子還活著。
　　此刻她心裏滿腔的驚喜，卻也不得不忍住這重逢的喜悅，見太皇太後冷冷地看著自己，連忙道：“母後，是臣妾萬死。”
　　太皇太後臉色這才終於緩和下了壹些，卻突然變得沮喪起來，幽幽地道：“妳們能明白就好了，誰要妳們萬死來著，哀家要的，是妳們在其位、謀其政，要妳們二人，受了天下人供奉，對得起那些供奉妳們的子民啊，這本是再清楚不過的道理，再明白不過的事，可偏偏，就是有人不在乎呢？想當初，先帝在的時候，哀家也是這樣教訓他的，他天資不算是聰慧，可自克繼了大統以來，卻也還算得上是殫精竭慮，不敢有什麽疏失，他啊，留給了妳們如此大好的局面，可現在呢？”
　　“好啦，也總算妳們還曉得錯在哪裏，那麽……諸公們呢？妳們怎麽說？晉城父子之間的事，妳們都該是知道的吧？當初……可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又或者，有人直言上書，將此事據實奏報嗎？妳們沒有，妳們這不是看不到晉城的危險，而是懶，是怕引火燒身，怕擔著幹系，妳們就想事情或許沒有這樣嚴重，妳們也肯定在想，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受點委屈，就讓人受點委屈罷，反正晉城太遠，和妳們不相幹，懶政，懶政，懶政最是可怕啊，百姓懶了，要餓肚子，軍士們懶了，這邊關要出大簍子，而大臣……妳們這些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大臣們，若是也犯懶，遲早要天崩地裂，要出大事，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這道理都懂，可做起來就難了。罷了，哀家老了，今日還不知明日會怎麽著呢，說了這麽多，妳們想來也嫌哀家啰嗦。”
　　“不過……”太皇太後目光壹閃，卻是接著道：“哀家還得再啰嗦壹下，妳們都懶，可有壹個人，他不曾懶惰，方才啊，哀家讓人護著哀家入宮，讓他騎著馬走進這洛陽宮來，妳們知道是為何嗎？哀家不是想要壞了宮中的規矩，哀家是想要讓妳們知道，但凡是有不懶的人，宮中就該舍得褒獎，莫說是宮中走馬，便是給予優厚的賞賜，又算得了什麽？”
　　說罷，她回眸看向陳凱之道：“陳凱之，妳來……”
　　陳凱之卻是感到有點頭皮發麻起來，覺得太皇太後這分明是在給他拉仇恨啊。
　　小小的修撰，竟被樹立成了典型，還專門給這些位高權重的朝中諸公們展示這小子比起妳們來是如何如何的好。
　　陳凱之很汗顏，可這太皇太後說的話，卻仿佛帶著壹股莫名的魔力，他便從容地上前道：“臣在。”
　　太皇太後深深地凝視著陳凱之道：“妳來告訴他們，當年的勇士營是什麽樣子的？”
　　陳凱之覺得太皇太後總能語出驚人，他再壹次的感到尷尬了，只好道：“軍紀有些敗壞。”
　　“妳不好說。”太皇太後笑了，今兒她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拿陳凱之來當楷模的，此時沈著地繼續道：“那哀家就來說，這勇士營，從前是什麽樣子，哀家知道，諸卿家們，也個個都知道，從前的勇士營可謂是糜爛無比，令人發指，可陳凱之成了崇文校尉，他就不肯犯懶，這叫什麽，這叫在其位、謀其政，正因如此，當那賊軍來襲，那壹波又壹波的賊軍宛如潮水壹般朝著哀家沖來，是勇士營在那裏與賊軍死戰，面對兩千多的賊軍，竟是摧枯拉朽，被勇士營全殲，諸卿家，若是當初，陳凱之也學妳們犯懶，哀家還可以站在這裏，還能好好的和妳們說話嗎？”
　　這壹下子，本是鴉雀無聲的大殿之中，終於有了反應。
　　當真是全殲……
　　所有人都詫異著，這也太過恐懼了，三百多勇士營，是如何做到全殲晉城軍的？這可是面對自己五六倍的敵人啊，就算是人數旗鼓相當，也不至如此吧，又或者，是不是太皇太後用詞浮誇了壹些？
　　不對，肯定不對，太皇太後本就是來用陳凱之來教訓大家的，這個時候，用詞壹定會精準，她既然說是全殲，那麽……
　　倘若是如此……
　　想明白了這壹切，所有人都不免的倒吸了口涼氣，這陳凱之……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