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野戰（下）

　　在這些清兵眼中，原本他們很看不上明軍使用的火器，三眼銃不用說，就說鳥銃，那火器雖然射程遠，但是威力小，在數十步外，很難打破他們身上的披的兩層重甲。
　　清軍在實戰中已經發現，明軍的鳥銃，他們用盾牌，用油浸過的藤牌，在五十步外，就可以有效地抵禦矢鏃彈丸的射擊。估計那鳥銃可以在二十步的時候打破他們身上披的甲胄，不過二十步的距離，又有什麽用呢？他們的大軍已經沖上去了。
　　而且明軍火器操作時失誤多，意外多，很多火器臨戰時打不響，又容易炸膛，還有許多明軍沈不住氣，沒等他們進入射程就忍不住亂開火。還沒沖入射程，那邊的火器就忍不住打光了，這有什麽用呢？形不成整體的力量，火器在野戰中哪還有威力？這也是清兵累累在野戰中獲勝的原因。
　　不過不比別地明軍的鳥銃或是三眼銃，該地的明軍火器卻是非常犀利，可以在幾十步外，輕易打穿他們身上披的雙層重甲還有手持的盾牌，威力讓人吃驚。而且該地的明軍戰意高昂，戰技出眾，在昨天的守城中就表現出了這壹點。
　　只是，昨天的守城之戰還好說，這些明軍應該久聞大清兵野戰的威名，應該臨戰慌亂才是，為何能如此沈住氣呢？
　　沖鋒的許多清兵心中都湧起了不妙的感覺，從昨日與今日的攻城當中，他們已經領教了舜鄉堡火銃的威力，所以見明軍那邊久久沒有動靜，他們焦急的同時，也將隊伍散開了壹些，以減少明軍火銃的打擊範圍。
　　眨眼清兵沖過六十步，王鬥仍是沒有下令開火，他早已試驗過，舜鄉堡的火銃，在六十步時很有殺傷力，不過不能破重甲與盾牌，只有在五十步時，可以擊破清軍身上披的鐵甲或是鑲鐵棉甲。四十步與三十步時，可以擊破他們身上披的雙層重甲與手持的盾牌。
　　要保持最大的殺傷力，就要將他們放近來打，這對軍士的心理承受壓力是個極大的考驗，這也是因為舜鄉軍，才能做到這壹點。
　　同樣的，清兵的弓箭射程在六十步到七十步，弓力不過七鬥，只有在進入五十步時，才對敵軍有殺傷力，要破對手的棉甲與鐵甲，更要拉近到二、三十步左右，所以清兵作戰方式與南宋時的金兵壹樣，都是非進入五十步不射，事實上他們跑得更近才射。不過他們弓箭的箭鏃長至六七寸，其形如鑿，射入極深還難以取出，只要被他們射中，就會要了老命。
　　王鬥看清兵滾滾而來，他繃著臉，卻是遲遲沒有下令開火，整個圓陣的軍士都是懸著壹顆心，前排的火銃兵更是要將自己的嘴唇咬出血。終於，在清兵沖過五十步時，王鬥揮了揮手，淡淡道：“開始吧！”
　　他身旁壹個號手用盡全身力氣，吹響了手中的號笛，壹個尖利的聲音響徹雲霄，這個號笛聲，大明稱之為天鵝聲！
　　雷仙賓的長刀前指，用盡全身吃奶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叫道：“射擊！”
　　震耳欲聾的火銃齊射聲響起，圓陣最前方那單膝蹲著的十五個火銃兵，還有圓陣左右兩角前排的十個火銃兵壹齊開火，壹排灼熱的火光從圓陣前閃過，濃密的煙霧同時騰起。
　　隨著火銃的巨響，沖在前面的清兵立時倒了壹片，就算他們有意分散開些，但沖得過近，人群密集，還是有十余人被打翻在地。
　　不說那些遮掩不到的輕甲弓手，還有那些無甲的清兵跟役，他們身上冒出了壹團團血霧，淒厲地喊叫著滾倒在地。彈丸沒什麽穿透力，也因此破壞力更強，他們被鉛彈打入體內，裏面的內臟已經盡數被攪爛，就是神仙來了也難救。
　　就是前面那些領頭身批雙層重甲，手持重盾的死兵馬甲們，也有六、七人被打翻在地，他們沖在最前，瞄準他們的人更多。舜鄉軍的火銃，在五十步距離，雖然沒有打穿他們的雙層重甲與厚實盾牌，但是彈丸的強大沖擊力，只要打在他們身上，所有力量都要他們的身體來承受，被打中的地方，就算彈丸沒有穿透重甲，他們內中的骨頭與內臟還是盡數被震碎。
　　他們口吐血塊，壹個個跪倒在地，巨大的痛苦讓他們忍不住大聲呻吟起來，這些人，也不要想活了。
　　王鬥看到壹個身披三層重甲，分得撥什庫打扮的清兵軍官，他右手的大刀不見了，他捂著自己的右側胸口，那裏不斷的冒著血，他左手還提著壹個重盾，只是堅持不倒，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著，臉上滿是茫然之色，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不過再次的排槍響起，他被幾顆彈丸打中，向後摔飛出去，這次是真的倒了，死了。壹個牛錄四十個馬甲兵，不過兩個分得撥什庫，舜鄉堡火銃兵的第壹陣射擊，就將其折損壹個。
　　舜鄉堡火銃兵第壹陣排槍後，正在沖鋒的清兵如潮水遇到巖石般，忽然停止了壹下，很多人都是楞了壹下，這個牛錄的清兵雖然知道舜鄉堡火銃兵的厲害，但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還是不敢相信有如此威力。
　　不過他們的窮兇極惡加上沖鋒的慣性，余下十幾具在地上慘叫翻滾的同夥，他們還是吶喊著沖來。
　　四十步，最前方的那些死兵馬甲，他們將手中的盾牌遮得更嚴，同時，他們身後的輕甲善射弓手紛紛取弓取箭在手，隨時準備從盾牌後閃出射箭。
　　就在這時，震耳欲聾的火銃又再響起，站在後排的那二十五個火銃兵壹齊開火，壹片慘叫聲中，那些密集沖上來的清兵，就算他們有重盾護身遮掩，還是有十余人被打翻在地，其中還有近十人是那些身披雙層重甲，手持重盾的馬甲死兵，誰讓他們是舜鄉堡火銃兵的重點照顧對象呢？
　　到了這個距離，舜鄉堡的火銃已經可以打破他們身上披的雙層重甲，還有手持的盾牌，他們任何的遮掩都是無用。還有幾個剛好要閃出來射箭的清兵弓箭手，他們被彈丸打中，這些人身上，僅披著壹層鑲鐵的棉甲，沈重的彈丸破開他們的甲胄，他們翻滾著摔倒出去，被打中的部位，無壹不是破開壹個巨大的血洞。
　　只是眨眼間，清兵已經傷亡了三十人，其中有壹半是那些馬甲死兵，更折損了壹個分得撥什庫，三個專達什長。他們汨汨流出的鮮血很快滋潤了幹燥的黃土地面，並向遠處傳去了那股作嘔的血腥味。
　　這場大戰在離董家莊堡南面的壹裏之外，從城頭這邊看去，舜鄉軍左邊的圓陣中不時騰起壹股股白色的煙霧，那爆豆般的火銃聲壹陣響過壹陣，就見壹片片的清兵被打倒在地，看得清清楚楚。
　　董家莊城頭的軍士壹片歡呼，高史銀神情猙獰，他用力拍著眼前的城墻，高聲大呼道：“我舜鄉軍的火銃就是犀利，韃子兵抵抗不了啊。”
　　楊通也是嘻嘻而笑：“大人就是厲害，打得韃子兵屍橫遍野。”
　　……
　　舜鄉軍陣前彌漫著壹股嗆人的硝煙火藥味，在炎熱的陽光下，說不出的刺鼻，遠處還不時飄來了壹股股鮮血的腥味，提醒著這裏是殘酷的戰場。
　　雷仙賓大呼道：“壹層二層火銃手後退，第三層準備。”
　　立時圓陣前方，還有圓陣兩角處蹲著的第壹排火銃兵與第二排站立的火銃兵，他們共五十人壹起後退，他們從槍盾兵與長槍兵的空隙中穿過，回到了圓陣的內中，在那裏緊張的裝填定裝紙筒彈藥，等待著戰鬥中自己的發揮。
　　此時陣中只余最後壹排二十五人的火銃兵，他們緊張地上前壹步，又是開始瞄準。
　　這時沖鋒的清兵離舜鄉軍只余不到三十步，不過許多人猶豫畏懼起來，放慢了沖鋒的腳步，連身披雙層重甲，手持重盾的馬甲死兵都沒方法，壹個個慘死在對面明軍的火銃之下，更不要說那些輕甲的弓箭手及無甲的跟役了，舜鄉堡火銃的威力，對他們震懾太大了。
　　那押陣的牛錄章京在後面看得大怒，他搶過身旁壹個喀把什兵手中的牛錄大纛，親自持旗，大呼道：“大清國的勇士們，隨我沖啊！”
　　“殺啊！”
　　他身旁的幾個親衛喀把什兵，還有十七個明甲紅纓的白巴牙喇兵，都是揮舞兵刃，隨旗壹起沖擊，見這牛錄章京如此，那些清兵大振，都是吶喊著隨之沖鋒。
　　最前面的那些馬甲死兵，壹個身披三層重甲的分成撥什庫，手持重盾，右手上提著壹把鐵制的長柄虎牙刀，他也是大呼道：“勇士們，隨我沖鋒！”
　　幾個什長專達，都是齊聲吶喊，指揮著自己部下的軍士，也是隨那個分成撥什庫壹起沖擊。與此同時，數十個輕甲善射的弓手，也是從那些死兵馬甲的兩旁閃出，他們操弓取箭在手，腰間下蹲，腳步呈八字闊步分開，壹時間，弓矢齊發！
　　雙方的慘叫聲同時響起，火銃的齊射巨響中，又有十余個清兵被打翻在地，其中又有壹大半是那些喊叫著沖上來的死兵馬甲，不到三十步的距離，不論他們身上披了幾層重甲，持著什麽巨大的盾牌，火銃的彈丸也輕易破開了他們身上的盔甲與手中的重盾，將他們壹個個打翻在地。
　　那個手持重盾，身上披著三層重甲，手上提著長柄虎牙刀的分成撥什庫，他被幾門火銃打在身上，他翻滾在地，身上現出幾個巨大的血洞，他雙目圓睜地躺在地上，用滿洲語喃喃說了壹聲：“沖鋒……”
　　就那樣死去。
　　與他壹起死去的，還有兩個什長專達，幾個清兵弓箭手也被打翻在地，不過大部分的清兵弓箭手已是射出了他們的第壹波利箭。他們步射皆是八字腳步闊而腰蹲，力氣極足，利箭勁可貫穿重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