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百戰黃沙穿金甲 第三十七章 回京前夕

　　次日壹早，染幹率領貴族們返回突厥牙帳，達頭已死，西突厥必然大亂，他急於率兵來接受都藍舊部，已經急不可耐了。
　　隋軍完成了護送任務，他們也將返回大利城，在茫茫的草原上，阿思朵送了壹程又壹程，壹直送出百裏外，姐姐阿努麗追上她，她才依依不舍和楊元慶告別。
　　遠方的草丘上，姐妹二人騎在馬上，遙遙望著遠去的隋軍，阿思朵眼睛有些紅了，她哽咽著聲音問：“阿努麗，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阿努麗心中嘆息，楊元慶是漢人大族，她們是草原可汗之女，他們相隔的並不僅僅是山水間的距離，他們想走在壹起，無疑是千難萬難。
　　她柔聲對妹妹道：“妳只是剛剛長成的小天鵝，是父汗最心愛的明珠，父汗不會讓妳過早嫁人，妳向騰格裏祈禱，相信妳們會有重逢的壹天。”
　　阿努麗拉著妹妹戰馬的韁繩，笑道：“走吧！父汗已經出發了，再不走，就會趕不上他們。”
　　阿思朵壹步壹回頭，慢慢消失在草原的盡頭。
　　……
　　楊元慶停住戰馬，回頭凝望著阿思朵漸漸遠去，盡管阿思朵柔情似水，卻難以將他流淌著鐵血的心留在草原，他的心絕不會被任何女人拴住，此時，他已經把阿思朵暫時放開了，如果有緣，上天會自然安排他們重逢。
　　“將軍，妳將來會娶她嗎？”尉遲綰慢慢策馬到他身旁，壹雙清澈的目光註視著他，她眼中充滿了擔憂。
　　楊元慶仰頭望著天上盤旋的蒼鷹，淡淡笑道：“大丈夫當心胸如蒼鷹，翺翔於天地之間，容納世間萬物，壹個女人，只要我喜歡，我就會娶她，無論她是漢人，還是突厥人。”
　　說完，他狠狠抽壹鞭戰馬，向前方奔去，他望著蒼茫的草原，心胸忽然變得無限寬廣，高聲笑道：“尉遲、胖魚、老康，和我壹起回京吧！”
　　……
　　楊元慶在邊塞已經整整五年，隨著他年齡漸長，他也開始思念家鄉了，尤其嬸娘和妞妞在四年前給他寫過壹封信後，便再也沒有了消息，讓他心中始終放不下。
　　楊元慶已經是偏將，他想換地方必須由兵部來進行調動，否則只能以請假方式回家，他向魚俱羅請了兩個月的假，讓楊思恩替他鎮守大利城，他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京。
　　這幾天，適逢大隋與草原的春季馬市開市，大利城內的街道上已是人流如織，隋王朝在豐州開設了馬市，和突厥及鐵勒各部進行邊境貿易，在大利城沒有修建之前，馬市貿易壹般是在五原縣進行，但自從大利城修建後，官方的交易依然在五原縣，而民間的交易已經漸漸北移到了大利城，而且也不再像官方那樣壹年兩次，這裏壹年四季都有交易。
　　商業的興盛也使大利城出現了好幾家酒肆和客棧，也有了不少固定的商鋪，甚至還出現了兩家中低檔次的妓院，這也是楊元慶想把大利城升格為縣城的原因，升格為縣城，城池就可以擴大，會有更多居民湧入，使大利城更加繁榮。
　　楊元慶漫步在大利城的主街大興街上，大利城其實就是兩條主要的大街，呈十字型架構，東西走向的大街叫大利街，南北走向的大街叫大興街，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開在這兩條大街上。
　　楊元慶想給嬸娘和妞妞買壹點邊境特產，想了很久，他決定還是給她們買壹些上好皮毛帶回去。
　　突厥和鐵勒輸往中原的產品主要是馬匹、牛羊、皮毛以及藥材，而隋朝輸來的產品則是糧食、絲綢、瓷器、布匹和手工日用品，茶葉也有，但這個時候，草原人還沒有開始大量飲茶，只有壹些靠近隋境的草原人發現飲茶對他們的重要。
　　大興街上喧嘩聲、叫賣聲，熱鬧異常，壹群群牲畜從街上走過，空氣中彌漫著牲畜的酸臭，但每壹個人都興致勃勃，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中原商人、突厥人、各族鐵勒人，甚至還出現了粟特人的身影，他們是天生商人，哪裏有商機，哪裏就有他們。
　　楊元慶的賞賜加上軍餉，也積攢下頗多，足有兩千吊錢，他將這些錢從粟特人手中兌換成兩百枚東羅馬金幣，便於攜帶。
　　手中還有幾十吊零錢，他便給嬸娘買了壹張雪狐皮，這是住在極北之地的黠戛斯人獵到的北極雪狐，輕松細軟，非常舒適，他又給妞妞買壹雙鹿皮靴，以及壹只放在馬上的鹿皮馬袋，另外在前兩年他便給嬸娘準備了壹對紅寶石手鐲，給妞妞壹把用迦沙鐵打制的長劍，迦沙鐵也就是隕鐵，主要出產的黠戛斯人所在的米努申盆地，‘每雨，俗必得鐵，號迦沙，為兵絕犀利’。
　　楊元慶買完東西正要回去，忽然聽見了胖魚的聲音，“老康，妳買這麽多茶葉做什麽？”
　　楊元慶壹回頭，只見康巴斯和胖魚就在他身後不遠處，康巴斯在東張西望找人，而胖魚卻壹臉埋怨。
　　“妳們兩個！”
　　楊元慶笑著喊他們壹聲，“在做什麽呢？”
　　這壹次回京，楊元慶把胖魚和康巴斯也壹同帶上，尉遲要回家探父，也先跟他壹起回京，而楊思恩、劉簡和馬紹三人則留守大利城。
　　康巴斯手中有五十兩黃金的本錢，就是他上次賣掉的那對瓷瓶，他又說服了胖魚和尉遲，讓他們把錢投給他，壹起做生意，胖魚攢下六百多吊錢，而尉遲也有三百多吊，今天尉遲身體有點不好，便由胖魚和康巴斯采購貨物。
　　他兩人看見楊元慶，嚇了壹跳，壹起上前見禮，“將軍，妳怎麽在這裏？”
　　“我給家人買壹點東西，妳們呢？”
　　胖魚壹指康巴斯，滿臉怨氣道：“我和尉遲把錢投給他，讓他賺錢，他把錢全部買成了茶葉，這突厥人不喝茶，我就不懂，他買茶葉賣給誰？”
　　楊元慶拍怕他肩膀笑道：“妳別小瞧了老康，他四百吊錢收來的瓷瓶竟然賣出五十兩黃金，他做生意的頭腦不是妳能比的，妳聽他的不會有錯。”
　　康巴斯有些得意洋洋道：“還是將軍明白，將軍，我五十兩黃金加上他們的壹千吊錢，壹共買了壹百二十擔茶葉，妳覺得貴嗎？”
　　楊元慶迅速算了壹下，折算下來大概五十錢壹斤，在京城，普通茶葉雖然只要三十錢壹斤，可這裏是大利城，這個價格可以說相當便宜，他有些驚訝問：“妳在哪裏買的？真有這麽便宜嗎？”
　　康巴斯笑道：“我從壹個洛陽客商手中買下，他第壹次來馬市，不懂行，竟然帶茶葉來賣，結果賣不掉，我便用五十吊壹擔的價格，把他的壹百二十擔茶葉全部買下，他其實也不虧，只是少賺壹點，剩下的利潤我來賺。”
　　這時，胖魚在壹旁惡聲惡氣道：“妳想怎麽賺？”
　　康巴斯摟著他肥厚的肩膀笑道：“老魚，妳不用擔心，突厥人不喝茶，並不代表別的草原人不喝茶，契丹人不是壹樣喝茶嗎？”
　　“可是……契丹那麽遠？”
　　“別急，有人會替我們送去。”
　　康巴斯忽然眼睛壹亮，向遠處揮手大喊：“安達！安達，我在這裏。”
　　他用的是粟特語，楊元慶跟他學過，聽得懂八成，他壹回頭，只見幾十步外，出現幾名牽著壹隊駱駝的粟特人，外貌和康巴斯長得頗像。
　　粟特人是前年開始出現在大利城，康巴斯便托這些故鄉同胞將他的積蓄送給家鄉的老婆和女兒，同時他利用手中職權給粟特商人提供便利，和這些粟特商人建立了深厚的交情。
　　康巴斯和幾個粟特商人緊緊擁抱，大聲說笑著，胖魚低聲道：“將軍，老康平時沈默寡言，三腳踢不出個屁來，怎麽現在變得這樣油滑？”
　　楊元慶微微壹笑，“假如妳單身在撒馬爾罕從軍，遇到了漢人，妳也會這樣。”
　　康巴斯將幾名粟特人拉上前，向他們介紹楊元慶，三名粟特人聽說是大利城主將，壹起躬身施禮，楊元慶用粟特語笑著問他們，“幾位是粟特哪國人？”
　　三人聽隋軍主將居然會說粟特語，都大為驚訝，為首粟特商人道：“回稟將軍，我們是安國人，從布哈拉來。”
　　康巴斯在壹旁笑著補充道：“他們已經在大利城呆了五天，明天要出發去契丹，我的茶葉就是賣給他們，我昨天就和他們談好了。”
　　楊元慶不由暗暗驚嘆康巴斯會做生意，居然坐地買賣賺錢，胖魚大喜，連忙把康巴斯拉到壹邊，低聲問：“妳賣多少錢？”
　　康巴斯狡黠壹笑，“翻壹倍。”
　　胖魚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壹轉眼，他的六百吊錢就變成壹千二百吊錢，這個老康，真是行啊！
　　他又急問：“那我們買點什麽回去？”
　　康巴斯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我問過長孫將軍了，京城內就數上好戰馬最賺錢，壹匹好馬從草原販到京城，至少有三倍的利，我算過，我們可以買兩百匹上等戰馬回京城，跟著長孫將軍走，還不用交稅，咱們這壹次要大大地賺壹筆。”
　　“三倍！”
　　胖魚有些暈了，他的眼前飄過無數吊錢，難道他的壹千二百吊錢又要變成三千六百吊錢不成，那樣的話，他可以娶壹個如花似玉的娘子了。
　　“可是上好的戰馬突厥人壹般不肯賣。”胖魚忽然想起這個要命的問題。
　　康巴斯卻狡黠壹笑，目光瞟向楊元慶，胖魚恍然大悟，還是老康高明，以他們將軍的面子，哪個突厥人敢不賣馬給他們？
　　胖魚嚷了起來，“將軍，我們求妳壹件事，這件事關系到老康能不能見到他娘子，關系到老魚能不能生兒育女，關系到尉遲能不能見到他父母，總之，妳壹定要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