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十三章 事態蔓延

　　此時中午剛過，楊雲也無心再陪盧氏去拜訪其他府邸，她借口身體不適將盧氏送回家，自己則徑直去了楊府，楊元慶之妻被封了從壹品誥命，這絕對是壹件轟動京城夫人圈的天大消息，她是第壹個知道這個消息之人，她怎麽可能把這件事壓在心中。
　　楊雲匆匆來到楊府，也不急著去見父親楊慎，而是直接來找鄭夫人，鄭夫人是楊元慶名義上的母親，那裴敏秋就是她名義上的兒媳，這種事當然要先告訴鄭夫人。
　　楊雲從前和鄭夫人的關系只能算是壹般，沒有推心置腹那種關系，也不會見面如仇家，她之所以急著要把這件事先告訴鄭夫人，是想把她心中的嫉妒轉給鄭夫人，然後她心裏就舒服了，總之，楊元慶和她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她犯不著為這件事耿耿於懷。
　　進了鄭夫人的院子，卻正好看見楊積善之妻嶽夫人在和鄭夫人說話，她便笑著走了進去，“大嫂，好久不見了。”
　　由於楊約去世，楊玄感作為長子便接管了楊家族長之權，而他又是禮部尚書，朝中事務繁忙，無暇過問家族細瑣之事，再加上他懼內，便把這些事交給妻子，這樣壹來，鄭夫人便掌握了楊家的內外大權，壹如當年的賀若雲娘。
　　楊素雖然早已去世，卻給家族留下了巨額的財富，土地、房宅、店鋪、山林、牧場以及數不清的金銀珠寶，光放置錢和布帛的倉庫就有數座，這些巨額財富都被鄭夫人掌握了。
　　鄭夫人掌握楊家財富後做的第壹件事，便是把楊素最心愛的壹件至寶，顧愷之的《洛神賦圖》獻給了蕭皇後，然後她的長子楊峻便被調回京，做了禮部郎中，次子楊嶸也成為虎牙侍衛。
　　財寶雖然重要，但遠遠比不上她兒子的前途重要，更重要是，財寶是家族的，而兒子是自己的。
　　這壹兩年，娘家仕途得意，夫家大權在握，楊家上下人人拍她馬屁，鄭夫人的心情很好，今天楊積善的妻子嶽夫人來找她，便是想求她把嘉善坊那座占地五畝地的中宅分給兒子楊巍，理由是楊巍已升為鷹揚副郎將。
　　鄭夫人卻不肯答應，那座中宅她早已想好給自己的次子楊嶸，楊巍只是壹個庶孫，怎麽能和嫡次孫爭宅？
　　她正板著臉不肯答應，聽見有人叫她，壹回頭，只見八姑楊雲走進了院子。
　　嶽夫人是商人之女，家中無背景，而楊雲的丈夫卻是朝廷首席內史舍人，地位崇高，對自己兒子有用，她便不理睬嶽夫人，站起身笑著迎了出來。
　　“今天八姑怎麽有空來了？”
　　她親熱地將楊雲迎進內堂，楊雲也不屑瞥了壹眼嶽夫人，連招呼都懶得打，嶽夫人心中自卑，只得訕訕起身告辭。
　　鄭夫人冷冷道：“那座宅子很多族人都有要求，按照先嫡後庶，還輪不到妳們，妳就不要再提了。”
　　嶽夫人心中羞惡，又不敢發作，只得轉身忿忿離去。
　　鄭夫人瞥了她背影壹眼，不屑地撇撇嘴，“她有個兒子在邊塞當了軍官，她便以為自己了不起了，想要宅子，連嫡子都還沒有，還能輪到她，做夢吧！”
　　“她的兒子是胖三郎吧！”
　　鄭夫人哼了壹聲，“不管是誰，嫡先庶後，這是楊府的規矩。”
　　楊雲對楊積善家的事情沒有興趣，她來是說誥命夫人之事。
　　“大嫂，我來是想告訴妳壹件事。”
　　“什麽事？”鄭夫人見她表情詭異，不由微微壹楞。
　　“大嫂，妳還記得元慶妻子之事嗎？”
　　提到‘元慶’兩個字，鄭夫人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時隔多年，她依然最忌諱這個名字，鄭夫人冷笑壹聲，“我知道，她不是沒有誥命嗎？堂堂的裴家嫡女，竟然嫁給壹個私生子，連誥命都得不到，真是丟臉到家了！”
　　楊雲嘆了口氣，“可是……她今天得到誥命了。”
　　“什麽！”
　　鄭夫人愕然，她臉上笑意消失，有些尷尬道：“她得了幾品？”
　　“大嫂猜猜看？”
　　鄭夫人自己是正四品誥命，那是她丈夫熬了二十年的資歷才得到，想到裴敏秋才十六歲就要得到從四品誥命，只比她低半等，她心中便極為不舒服，她微微撇嘴，“按理她應該得從四品才對，但她丈夫資歷太淺，我猜最多給她五品。”
　　她見楊雲搖了搖頭，不由楞住了，心中冒起壹股酸意，“她莫非真得了從四品？”
　　楊雲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道：“是從壹品！”
　　鄭夫人像被雷擊中壹般，整個人都呆住了，嘴半天合不攏，楊雲苦笑壹聲，“大嫂，妳想不到吧！”
　　半晌，鄭夫人的眼睛驀地瞪圓了，捏著拳頭尖叫壹聲，情緒異常激動，“憑什麽！她憑什麽！她丈夫只是楊家的庶子，不！是私生子，她憑什麽得從壹品誥命？”
　　鄭夫人嫉妒得快要發瘋了，她抓起楊雲的手急道：“雲娘，妳是不是搞錯了，聽錯了，最多是從四品，她怎麽可能得從壹品？”
　　楊雲望著鄭夫人的歇斯底裏，她心中壹下子舒服起來，人總是會在別人的不幸上尋找安慰，是啊！裴敏秋得從壹品誥命，不知會有多少人嫉妒得發瘋，和她有什麽關系，楊雲心中釋然，便假惺惺嘆口氣道：“我也很氣憤，覺得不可能，但事實是這樣，宣旨時我正好就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裴家人都高興得歡呼起來。”
　　鄭夫人無力坐下下來，連楊雲向她告辭，她都沒有理睬，此時她的腦海裏全部被壹個字填滿，那就是‘恨！’
　　她恨皇帝看不清楊元慶的庶子身份，她恨丈夫無能，拼死爭來的爵位還是‘假楚公’，讓她享受不到壹品誥命的滋味，在娘家頭都擡不起，她更恨蒼天不公，楊家嫡長孫的妻子還只是七品敕命夫人，連‘誥’字都挨不上。
　　壹年多來的愉快心情，就被楊雲帶來的壹句話給破壞了。
　　這時，丫鬟在門口稟報，“夫人，老爺回來了！”
　　鄭夫人壹下子跳了起來，她看見丈夫楊玄感已經走進院子，便滿含憤怒地向他沖去。
　　“呵呵！夫人，好像心情有點不佳，是誰惹妳生氣了？”
　　“虧妳還有臉問，妳真是沒用，我都被別人踩到腳下了，妳還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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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敏秋獲得從壹品誥命夫人消息迅速傳遍了京城，在京城的權貴圈子裏引起軒然大波，壹個十六歲的年輕夫人獲得從壹品誥命，雖然在大隋建國初期有過先例，但在大業以後，這種事還是第壹次發生，令無數的命婦貴夫人們為之嫉妒，她們以各種方式向丈夫施壓，以表達她們心中的不滿。
　　但這件事的影響力，並不僅僅限於京城夫人圈，壹些政治敏感的重臣也意識到了，楊元慶妻子獲得重封只是壹個信號，隱藏在這件事背後的，極可能是聖上將對楊元慶的重賞。
　　對裴敏秋獲得從壹品誥命夫人，大臣們壹般都不會在意，女人獲得品階能代表什麽呢？但楊元慶將會被重封，有人卻很在意，而且不止壹人。
　　內史令元壽的府宅位於積善坊，是壹座占地四十畝的大宅，傍晚時分，壹輛馬車停在元府門前，殿內少監李淵從馬車上下來，匆匆向臺階上走去，門口，元壽之子元敏已等待多時。
　　他見李淵到來，連忙迎了上來，“李少監，父親已經在書房等候了。”
　　經過竇抗和元弘嗣大力調解，元壽在壹個月前終於見了李淵壹面，盡管這壹面見得很勉強，但畢竟元壽給了李淵壹個解釋的機會，李淵便把楊元慶殺元尚應的經過，前前後後細說壹遍，元壽沒有表態，壹直都沒有動靜，就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壹樣，說明元壽並不相信李淵的話。
　　今天是李淵第二次進元府，而且是元壽派人把他請來，李淵的心中便有點不太平靜了，他意識到，今天元壽主動請他，這極可能是他們之間要和解的先兆。
　　李淵在路上便想到了，很可能是楊元慶妻子被封從壹品誥命那件事，他也是從妻子竇氏口中聽到，女人對消息的傳遞總有壹種令人吃驚的能力。
　　李淵同樣想到的是楊元慶，聖上連他妻子都肯重封，那麽這次楊元慶從西域歸來，所獲得的封賜絕對會讓男人們如同女人們壹樣地吃驚。
　　他便猜到了，元壽找自己，壹定是為楊元慶之事，難道元壽要開始對付楊元慶了嗎？
　　李淵走上臺階，卻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壹眼，剛才他就發現，臺階前還停著壹輛華麗的馬車。
　　“賢侄，那是誰的馬車？”
　　元敏笑了笑，“那是張大將軍的馬車！”
　　“張瑾？”李淵壹楞。
　　元敏點點頭，“正是，也是剛剛到。”
　　李淵倒吸壹口冷氣，元壽這是做什麽？難道想讓關隴系集體對付楊元慶嗎？
　　李淵心中有些亂，壹時也理不出頭緒，他隨元敏走到書房門口，元敏敲了敲門，“父親，李少監來了！”
　　“請進！”房間裏傳來元壽的聲音，聲音頗為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