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長風破浪會有時 第五十七章 藥到病除

　　吃罷晚飯，又喝了茶，眾人才慢慢散去，各自回房，出塵給蕭月仙使了個眼色，向外堂而去，蕭月仙放下茶碗，起身跟著她出了大堂。
　　她們進了壹條走廊，長長的木廊上方爬滿了紫藤，壹串串如葡萄般的紫藤花開得正盛，暮色中散發出陣陣清香，“感覺怎麽樣？”出塵微微笑問道。
　　蕭月仙臉有些熱，今晚大家的熱情讓她感覺非常美好，孩子們的活潑可愛，令她喜歡上了這個大家庭，她有些羞澀地點點頭，聲音很低，“我很喜歡。”
　　出塵心中不由苦笑了壹下，美貌的女人不僅男人喜歡，女人和孩子們也喜歡，她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歡蕭月仙，首先就是因為她的美貌。
　　“二……側妃”
　　蕭月仙本想叫出塵二姐，但她還是沒能喊出口，畢竟還沒有正式入門，她不敢太自信，出塵感覺到她的緊張，便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有什麽話就直說，我可是個爽快之人，當年我也是很快意恩仇。”
　　“嗯！我在想，我是不是穿得太好了？”
　　蕭月仙今天發現，眾人穿的都是細麻質地的裙袍，而唯獨她穿著壹身紫色繡花絲裙，顯得有點與眾不同。
　　出塵壹怔，不由咯咯笑了起來，“妳想得太多了，我們都有絲衣，都壓在箱子裏呢！現在是提倡節儉，所以都穿細麻，妳才剛來，怎麽能立刻就讓妳入鄉隨俗，別擔心，壹切都會安排好的。”
　　兩人走進了壹座院子，出塵又帶她進了屋，對裏屋笑道：“大姐，她來了。”
　　蕭月仙心中驀地壹跳，大姐就是楚王妃，也就是楊元慶的正妻，她終於要見自己了嗎？，她心中頓時緊張起來，腳下步伐也慢了下來。
　　“請進！”屋子裏傳來壹個輕柔的聲音。
　　“別害怕，進來吧！”出塵笑著拉住她的手，把她帶進了房間。
　　房間裏光線明亮，收拾得簡單而整潔，正面擺放著壹只木榻，兩邊也各擺放著幾只單人坐榻，房間周圍站著幾名丫鬟，均容顏俏麗，臉上帶著笑意，旁邊坐著壹名氣質出眾的少婦，容貌清麗，吃飯時月仙見過，是三夫人江佩華，她也是滿臉笑容，輕輕向她點了點頭。
　　而正面坐榻上坐著壹名年輕少婦，容顏俏麗，梳著高髻，烏黑的頭發裏只插壹支碧玉簪子，雖然也是穿著細麻長裙，但她舉手投足間的從容儀態，使她有壹種掩飾不住的雍容大氣，不用猜，月仙便知道這就是裴王妃了。
　　她立刻雙膝跪下，恭敬地行壹禮，“月仙叩見王妃！”
　　裴敏秋也在打量這個傳說中的蕭梁第壹美人，見她身材高挑而不失豐滿，肌膚細膩而白皙，壹雙深潭般的雙眸中，眼珠如寶石般閃亮，但美貌中又透著壹種端莊，裴敏秋點點頭，難怪佩華對她的美貌贊不絕口，果然不同凡響。
　　“請起！”
　　出塵將蕭月仙扶起，裴敏秋又微微笑道：“府中還習慣吧！”
　　“多謝王妃關心，我能適應。”
　　雖然裴敏秋心中對月仙的入府有意見，但她心中也明白，這門婚姻她必須承認，她本身也不是刻薄的女人，人既然已經來了，她也不想太為難蕭月仙，還好，大家都喜歡她，裴敏秋便決定做壹個順水人情。
　　裴敏秋便給出塵使個眼色，意思是說，‘開始吧！’
　　出塵會意，微微壹笑道：“我也是南方人，我知道有些規矩，南方北方都壹樣，今天是妳進門的日子，所以我們就按照規矩來。”
　　說完，她從丫鬟手中接過壹只茶碗，遞給了蕭月仙，蕭月仙心中怦怦直跳，她知道這是什麽規矩，這其實就是最重要的時刻到來，她接過茶碗，上前盈盈跪下，將茶碗高高舉起，奉給了裴敏秋。
　　這就是壹家的王道，男主外，女主內，壹個女人，不管男人再怎麽寵愛她，若過不了主母這壹關，她就永遠不會被這個家庭接納，永遠融入不了這個家庭。
　　奉茶就是壹個含蓄的儀式，不會明著說，‘妳搬出去，這個家不接受妳。’
　　而是用壹種含蓄的肢體語言，比如主母不接受新人的奉茶，那新人只能含淚而去，遇到壹個有點良心的男人，會外面租壹座房子，養著這個可憐的女人，但她不可能有任何名分。
　　直到今天，‘名分’兩個字還是異常重要，君不見，無數棄舊迎新的悲劇，無數第三者插足導致家庭的破裂，不就是為了這‘名分’二字嗎？
　　裴敏秋默默註視她半晌，她也是女人，有著正常女人的嫉妒之心，她也不願意丈夫總把女人往家裏帶，可是有些事情也由不得她，誰讓她嫁給了楊元慶。
　　裴敏秋心中嘆了口氣，終於接過了蕭月仙的奉茶，這就是告訴她，我接受妳了，蕭月仙手上壹輕，淚水竟湧進了眼眶，她哽咽著道：“謝王妃！”
　　裴敏秋並不喝茶，她把茶碗放在桌上，上前扶起她，勉強展顏笑道：“按規矩，我接了妳的茶，那我們就是壹家人了，所以有幾句話我要告訴妳，希望妳能記住。”
　　蕭月仙默默點頭，站在壹旁，裴敏秋體會到了她心中壹絲不安，又笑道：“也不用緊張，只是幾件小事要提醒妳壹下，壹個就是衣著，妳應該也註意到了，王府內沒有人穿絲質裙袍，當然，妳是第壹天來，我不會怪妳什麽，等會兒我會讓人送壹些衣裙給妳，如果不合適，我們另外再做。”
　　蕭月仙已經註意到了她的衣裙太奢華，和王府儉樸的作風格格不入，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裴敏秋笑了笑，又道：“第二件事就是元慶的內書房……”
　　……
　　囑咐了幾件事，出塵帶著蕭月仙回去了，幾名丫鬟也退下，房間裏只剩下裴敏秋和江佩華兩人，裴敏秋喝了壹口茶，淡淡問道：“妳覺得她怎麽樣？”
　　江佩華沈吟壹下，笑道：“我覺得她非常端莊，質樸內秀，沒有壹絲妖媚之氣，很不錯。”
　　裴敏秋也輕柔地笑了起來，“這也是我接受她的原因，如果她是那種狐媚子女人，淺薄虛偽之流，說實話，我絕不會接受她。”
　　“她的氣質很像我們家人，會很快融入我們，今天孩子們就很喜歡她，看得出來，她也很喜歡這個家。”
　　這時，裴敏秋忽然想起另壹件事，又問：“芳馨好點了嗎？”
　　江佩華搖了搖頭，嘆息壹聲：“她是心病，恐怕得要心藥醫治。”
　　“可是……”裴敏秋也有些為難，惟獨這件事她不能做主，必須要元慶來決定。
　　江佩華咬壹下嘴唇，低聲道：“大姐，有句話恕我直言，以芳馨的身份，恐怕天底下沒人敢娶她，將來就把她留在宮中又有何妨，反正大家都知道，此楊非彼楊，而且那小妮子性格剛烈，若強迫她嫁給別人，恐怕會發生悲慘之事，我真的很擔心。”
　　裴敏秋沈思片刻，她也嘆了口氣，便緩緩道：“妳去告訴她，等她十六歲後，她若還壹心想跟元慶，那我就成全她。”
　　……
　　楊芳馨再過兩個月便是十五歲了，正是最青春燦爛的花季，在這陽光明媚的春天裏，她應該踏青出遊，賞花觀魚，享受大好春光。
　　但她卻不幸病倒了，病倒的原因，其實府中人都知道，是因為元慶又娶了蕭月仙，令這位多情的少女添了心事。
　　楊芳馨依然和江佩華住在壹起，她的房間由三間屋子組成，外屋睡著她的貼身侍女玉兒，裏屋是她的寢房，此時房間裏光線昏暗，充滿了藥的香味，楊芳馨躺在病榻上，壹雙大眼睛直呆呆地望著紫色的暖帳。
　　她知道今天蕭月仙進府了，這更讓她心中充滿了傷感，為自己身世而傷懷，生母病逝，父皇慘死，太後只管她自己的享福，楊師道又改口讓她出嫁回紇，去做回紇的可敦，沒有人為她做主，想著想著，淚水又忍不住從眼睛裏湧了出來。
　　這時，外屋傳來侍女玉兒的聲音，“回稟三夫人，今天姑娘好點了，不像昨天那樣發熱。”
　　這是她的二姐江佩華來了，楊芳馨連忙用被角擦去臉上的淚水，壹陣環佩聲響，江佩華施施然走進了房間，她生了孩子後，身材已經恢復，或許是心境的原因，她比從前還要明艷幾分。
　　“小可憐，妳哭了麽？”江佩華坐在她床前，握住了她的手笑道。
　　“誰哭了？我才沒哭，而且我也不是什麽小可憐。”楊芳馨壹賭氣轉過身去，不理睬江佩華。
　　江佩華笑了笑，又柔聲道：“妳知道，為什麽妳的事情比較艱難，妳知道原因嗎？”
　　“我當然知道，無非是我也姓楊，是舊隋公主，可是……妳不是也姓楊，不也是大隋公主嗎？”
　　楊芳馨轉過身來，壹雙大眼睛委屈地望著江佩華，眼淚又要流出來了，“大不了我也改姓，我也姓蕭，可以嗎？”
　　江佩華嘆了口氣，這件事確實讓她很撓頭，她不知該怎麽勸這個妹妹，半晌，她只得道：“我和王妃談過妳的事情了，王妃說，等妳滿十六歲，如果那時候，妳還願意跟元慶，那她就成全妳。”
　　“是真的？”
　　楊芳馨的大眼睛裏驀地閃爍著異彩，“她真是這樣說嗎？”
　　江佩華苦笑壹聲，“她是堂堂王妃，這是她給妳的承諾，但前提是妳的病趕緊好起來，妳呀，真讓人擔心啊！”
　　“我的病已經好了，其實早就不想躺了，躺了兩天，怪腰酸背痛的。”
　　楊芳馨壹下子坐起身，就像悄然綻放的鮮花，笑著對外屋喊道：“玉兒，把我那件紫裙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