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二十九章 請君入套
天下梟雄 by 高月
2018-7-2 16:13
裴府也同樣忙碌,這次裴家也有五六名官員將隨駕南巡,當然和皇宮相比,他們需要攜帶的東西並不多,主要是壹點書籍和洗換的衣物,另外,南巡時間稍長,朝廷也允許帶家人隨行,以方便照顧。
裴矩和裴蘊都決定各帶壹名小妾,同時再帶兩名仆從,簡單收拾壹下便可。
此時在房間裏,裴矩和裴蘊正在聽取裴行儼對今天狩獵的匯報,發生了壹件意外之事,讓裴矩和裴蘊都沒有想到。
裴喜兒是裴蘊的孫女,當初向裴世基提出兩家聯姻的也是裴蘊,他本意是想把裴喜兒許給裴世基的幼子虞晦,卻沒有想到竟然是繼子夏侯儼,而且竟是壹個如此無賴好色之徒。
裴蘊頓時怒道:“我裴蘊的嫡孫女難道只配得上虞家繼子嗎?此事就此作罷!”
裴矩卻壹言不發,坐在壹旁沈思,他覺得楊元慶此舉似乎有點魯莽,平白給自己樹敵,不太符合楊元慶此時的身份,他好歹也擔任了壹年多的總管,他應該把握得住分寸。
可如果說楊元慶有什麽目的,他又看不到楊元慶的目的在哪裏?難道楊元慶是想對付虞世基?
“二第,妳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裴矩回頭問族弟裴蘊,“楊元慶是想和虞世基較勁,所以故意射傷了夏侯儼?”
裴蘊對楊元慶的了解不像裴矩那麽深,憑直覺他以為二人是在爭風吃醋,裴矩壹提醒,他也有點回過味來,問題出在時間點上,如果單純地看這件事,這無論如何是兩個人為爭心上人而大打出手。
可壹想到前晚豐都市之事,再聯系到虞世基和齊王的關系,這幾件事情在時辰上只有相隔壹兩天,脈絡就立刻清晰了。
“妳說得對,這確實有可能是項莊舞劍,誌在沛公,楊元慶打傷夏侯儼,劍指虞世基。”
裴蘊忽然倒吸壹口冷氣,對裴矩道:“如果真是這樣,楊元慶此人是不是太可怕了壹點,心機深沈、手段毒辣。”
裴矩笑道:“如果真的這樣,我倒很高興,說明我沒有看錯人,自古做大事者哪個沒有心機?哪個不會用手腕?我就害怕他是頭腦簡單的勇夫,馭於人,而不善馭人。”
裴蘊聽出族兄話中有話,見房中無人,便低聲問道:“兄長所說的大事,是指何事?”
裴矩冷笑壹聲,“妳真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裴蘊嘆息壹聲,“雖想取代楊隋不乏其人,但大隋江山壹統,皇權日趨穩定,真想發生天下大亂,卻不容易。”
“難說,如果前太子楊勇即位,或許不會發生天下大亂,可當今聖上做事的手段,著實令人擔憂,他登基才兩年,便已民怨沸騰,貴族怨恨,士族不滿,再這麽下去,壹旦發生什麽事情,我不敢說天下壹定會大亂,但至少會有五成的可能會大亂。”
說到這,裴矩也嘆口氣道:“秦滅戰國之初是何其強勢,可誰又能想到,它最後竟是那般短暫?二弟不覺得今上所為,和始皇是如此相似。”
裴蘊沈默片刻,緩緩道:“所以兄長才想在楊元慶身上押上壹註。”
裴矩默默點了點頭,“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若不想遠壹點,何以保我裴家百年興盛?”
“那這件事我們怎麽辦?”
裴矩笑了笑道:“我們先靜觀其變,等事情真的出來了,我們再助元慶壹臂之力,如果虞世基被元慶扳倒,吏權必然均衡,我們裴家七占其二,我很樂意看到此種情況發生。”
停壹下,裴矩又道:“我打算讓行儼跟隨元慶,敏秋跟在我身邊,我帶她壹同南下。”
……
夜越來越深,在街上乘涼的民眾陸陸續續回家,街上逐漸安靜下來,這時,壹輛牛車晃晃悠悠地駛進了銅鴕坊。
銅鴕坊位於洛水以北,洛水以北各坊大都是貧寒人家所居,房屋建築明顯不如洛水以南各坊,很多都是茅草屋,洛陽雖富庶,卻不能禁貧者來居,而往來行人也鮮有騎馬者,大多是步行,也有騎驢人。
銅鴕坊住的大多是從河北遷來的工匠,進將作監頗多,條件稍微好壹點,他們的住宅以瓦房為主,良人壹戶占地半畝,賤民壹戶再減半。
牛車停在壹座小戶前,掮客尤順從牛車上跳下,敲了敲門,門吱嘎壹聲開了,尤順說了兩句,壹閃身進了大門,壹名男子探頭向外張望了半晌,這才關了門。
遠處數十步外,楊四郎和楊五郎從壹條小巷裏閃出身,對望壹眼,借著朦朧的月色,在壹幅圖上標註了這個位置,這是他們今晚跟蹤尤順的第三個地方。
房間裏,壹名黑臉大漢請尤順坐下,笑問道:“可是又有什麽活路?”
洛陽是天下第壹富庶之城,人口超過百萬,從老洛陽縣遷來的人並不多,其余人幾乎都是從天下各地遷來,有的是被官府強征而來,有的是自願來這裏謀生,三教九流都有,隋朝武風鼎盛,其中以武謀生的人也不少,這種人朝廷壹般稱為豪傑。
這些武者有的去大戶人家做家丁護院,或去妓院酒肆當打手,也有不少人從事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尤順原來在長安便是有名的掮客,靠人脈吃飯,上得了官衙,下得了妓院,各種人都認識,來洛陽後,他依然是新都有名的掮客,和虞世基家搭上了關系,這次孫夫人想找武藝高強的刺客,尤順手中就有門路。
他端起桌上的碗,喝了壹口水笑道:“有壹樁大買賣,要找三個人,事成後,壹人壹萬吊,我抽兩成。”
黑臉大漢叫張金稱,山東鄃縣人,驍勇力大,弓馬出色,他是年初來京城謀生,召集了十幾名同鄉人,專門替人打架消災,來京城大半年,錢沒賺多少,老本倒賠出去了。
他聽說有壹萬吊錢的買賣,頓時眼睛壹亮,激動起來,“可是有我的份子。”
“這件事搞不好會丟命,東家要求武藝高強,妳手下人不能做,只能妳本人做,妳算三人中的壹人,接還是不接?”
“是殺誰?”張金稱知道壹萬吊錢不好賺,他也慎重起來。
“我現在不能告訴妳,妳若肯接,按了血指印,我再告訴妳。”
尤順將壹百兩銀子放在桌上,孫氏當然不可能付銅錢,而是支付金銀,三千兩銀子,壹般是先付三成頭金,但她最終只肯付壹成,也就是三百兩銀子。
“這是壹成頭金,按了血指印妳就可以收下,事成之後,我再給妳七百兩銀子。”
盡管心中還是有點疑惑,但白花花的銀子使張稱金受不了這個誘惑,他心壹橫道:“好吧!我答應。”
尤順取出壹張契約,這就是買人契,雙方都要在上面按血指印,按下指印就不能更改,假如誰敢拿著頭金逃跑,那他不僅這壹行混不下去,而且還會被追殺,既然吃這碗飯,守信是第壹重要。
張稱金抽出匕首將食指割破,在契約上重重按下血指印。
“好!我告訴妳,妳們要殺之人叫楊元慶,他後天就要隨朝廷南下江都,所以只有明天壹天的時間,妳和另外兩人,半個時辰後在北市的岱嶽酒肆會面,我們會商量具體的行動計劃。”
張稱金壹驚,“可是大利城的楊元慶?”
“正是此人,怎麽!妳後悔了嗎?”尤順目光陰冷地盯著他。
張稱金眼睛裏遲疑了半晌,最終壹咬牙,“我幹了!”
……
次日中午,楊元慶租賃了壹輛馬車,他坐在馬車內向北市而去,他進京已有不少時日了,但基本上都在洛水南面活動,從未去過北面,今天他想去逛逛北市,給自己的手下買幾身衣服。
他已分頭布置,綠茶沒有帶在身邊,命她去了康巴斯的酒鋪,他只留了四名鐵衛和五名親兵跟著他,其余人則負責抓捕尤順。
九名隨從都外穿寬大的長袍,裏面卻穿著鐵甲,騎馬跟隨在馬車兩邊,楊元慶本人則坐在馬車裏,他也壹樣內穿鎧甲,外穿長袍,異常警惕。
過洛水去北面有三座橋梁,他走的是中間的行春橋,橋是壹座平橋,用石塊砌成,橋面寬大,兩邊頗為熱鬧,擺滿了各種小攤。
馬車在上了橋,在平橋上緩緩而行,不時有賣花的少女湊上馬車搭訕,但都被鐵衛和親兵攔在外面,不準靠近。
楊元慶坐在窗前警惕地望著外面,憑著直覺,他認為刺客壹定會在今天動手,明天自己就要編入皇帝的車駕,他們不會再有機會。
而這座橋應該就是最好的襲擊地點,昨晚那個掮客找了三個人,最後在北市壹家酒肆內碰頭。
這時馬車駛上了橋中央,這裏人更多,有個賣藝人百戲藝人占據了很大壹塊地方,四周圍觀的人頗多,使馬車行走有些艱難。
就在馬車經過橋面最窄處時,變故發生了,壹名身材瘦小的男子從人群中壹躍而起,身體敏捷如猿猴,手執壹把藍汪汪的匕首,向車窗撲來,相隔楊元慶只有五尺。
同壹時刻,另壹人跳上車夫的位置,壹刀將車夫砍倒,車夫發出長長壹聲慘叫。
楊元慶和他的手下也幾乎是同時發動反擊,就在那名身材瘦小的男子剛剛靠近窗戶時,壹把鋒利的橫刀從窗內刺出,快如閃電,瘦小的男子大吃壹驚,他躲閃不及,竟被壹刀刺穿了脖子,吊死在車窗外。
而另壹名刺客是準備從車夫的位子突進車廂,卻被楊二郎壹躍從馬車上撲倒,眾人壹擁而上,將他死死摁在地上。
刺殺發生得太突然,直到兩名刺客壹死壹抓,四周的人才反應過來,橋面頓時壹陣大亂,人們哭爹叫娘,四散奔逃。
楊元慶卻很奇怪,第三名刺客在哪裏?
“在那裏!”
楊四郎壹指石橋欄桿,楊元慶看見了壹名拿著弓箭的黑臉大漢,滿臉驚惶,他應該是用弓箭伏擊自己,但他此時已翻過欄桿,從行春橋上壹躍跳進了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