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風雲激蕩第九年 第二十九章 尋找軍資

　　在五原郡郡衙前，高颎接受了宣旨官當眾宣讀旨意，楊廣封他為內史令兼司隸臺大夫，命他立刻入京赴職，對高颎而言，這道旨意他不得不接受，除非他不承認自己的隋臣。
　　高颎和眾人依依惜別，跟著宣旨官踏上了南歸的道路……
　　房間裏，楊元慶負手凝視著窗外，心中充滿了無奈和沮喪，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失策了，他過早地把高颎拿出來，以高熲的盛名，焉能不招楊廣的嫉恨？
　　雖然高颎做主考能吸引天下士子眼球，但這卻是要以他後期失去高颎的代價，壹得壹失，明顯是失大於得，如果是在後期爭霸時期再拿出高颎，那他獲得政治上的優勢是任何壹方都難以比擬，但現在……楊元慶低低嘆了口氣。
　　壹旁杜如晦小心翼翼勸他，“總管，雖然高閣老被召回朝廷，但畢竟天下都已經知道，高閣老是支持總管，也會讓很多人追隨高閣老，將來高閣老的影響力還會顯現，再說，以高閣老現在的年紀，他未必能支持到那時，現在讓他做主考，也未必是失策。”
　　楊元慶搖搖頭，“失策就是失策，長史不用再安慰我，關鍵是要吸取這壹次失策的教訓。”
　　說到這，楊元慶又問他道：“長史認為我該吸取什麽教訓？”
　　杜如晦低頭沈思半響，緩緩道：“我認為是總管這段時間太順了。”
　　楊元慶點點頭，“妳說得壹點不錯，這幾個月我確實是太順了，順利奪取軍權，順利鞏固軍權，順利獲得大家的支持，勢力順利南擴，壹路順風，就讓我有些忘乎所以，昏了頭，竟把高颎推出來做主考官，卻忘了高颎的命運不是掌握在我楊元慶手中，也不是掌握在他自己手中，而是在楊廣手中，壹紙聖旨便把他召回去了，輕敵者必敗，我的這個教訓慘痛啊！”
　　杜如晦微微笑道：“其實我覺得高颎離開是壹件好事。”
　　楊元慶回頭看了壹眼杜如晦，不解地問道：“長史此話怎講？”
　　“總管不能總是靠別人，沒有了高颎，難道總管在政治上就會輸嗎？沒有了高颎，總管便只能靠自己，踏踏實實把每壹件小事做好，禮賢下士，善待民眾，厚積薄發，這樣積累的名聲不是高颎的名聲，而是總管自己名聲，大家不再是因為高颎而來投靠，而是因為總管的名望而來投靠，高熲的離去，其實是搬去了總管依賴的大石，百利無壹害。”
　　這些話在杜如晦心中壓抑了很久，不吐不快，杜如晦的話使楊元慶的心也慢慢亮堂起來，他默默點頭，他覺得自己的心變得沈靜了，高颎離去所產生的沮喪和壓力，也在這壹刻消失了。
　　楊元慶笑道：“不管怎麽說，這件事還是給了我教訓，不能因順利而忘乎所以，我們還是要低調行事，只要朝廷不觸犯到我們的利益，我們也不要再做刺激他的事，埋頭積糧存錢才是王道。”
　　……
　　時間漸漸進入十二月，這是壹年中最寒冷的季節，整個關隴地區都被大雪覆蓋，原野空曠，人跡難尋，到處是壹片白雪皚皚的世界。
　　在弘化郡合水縣北約四十裏，又有壹座小縣城，這座小縣城就叫弘化縣，縣城很小，城池周長只有八裏，人口五百余戶，若不是有城墻包圍，這就是壹座鎮子。
　　在弘化縣以北兩裏外的馬嶺河邊，修建著幾十座巨大的倉庫，這是元家造反時修建的倉庫，儲存了大量的戰略物資，元家儲存的財富，壹大半都耗費在準備這些物資上，平定元家叛亂後，大部分物資都被運去長安，大部分倉庫也被毀掉，但還是有不少物資留下，由壹營士兵看守。
　　這天上午，弘化縣平安客棧前來了壹名中年男子，此人姓趙，叫趙三保，是弘化縣有名的地頭蛇，長得瘦小幹枯，壹雙眼睛異常靈活，他是本地人，手眼通天，關系極廣，黑白兩道他都有路子，甚至連奴賊白瑜娑他也能找到，專門給人牽線搭橋，收取傭金度日。
　　趙三保走進客棧，賊頭賊頭問：“老掌櫃，找我的人在哪裏？”
　　掌櫃不高興地指了壹指後面院子，“第壹個院子便是。”
　　趙三保像黃鼠狼壹般溜進第壹座院子，今天有人給他帶話，壹名大商人想要和他做筆買賣。
　　他走了院子，見兩名隨從站在院中，他連忙拱手道：“在下趙三保，是不是有人找我？”
　　壹名隨從看了他壹眼，“妳隨我來！”
　　隨從帶趙三保走進壹間屋子，只見屋子裏坐著壹名中年男子，滿臉和善，身穿黑色綢緞長袍，頭戴八角帽，典型的商人打扮。
　　“李東主，他來了。”
　　這位李東主正是李靖裝扮，他奉楊元慶的命令，扮作商人來弘化郡做壹筆買賣。
　　李靖笑瞇瞇道：“妳就是消息人脈極廣的趙三保？”
　　趙三保拍了拍胸膛道：“這弘化縣和合水縣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只要妳出的起價錢，我什麽都能辦到，就算妳想娶縣令的女兒，我也有辦法。”
　　李靖笑了笑，壹擺手，“請坐吧！”
　　趙三保坐下，壹名隨從又給他端來壹杯熱茶，熱茶下肚，趙三保立刻精神百倍，“這位老爺請說吧！需要我做什麽？”
　　李靖沈吟壹下問：“縣北那十幾座元家倉庫，妳去過去嗎？”
　　“怎麽會沒有去過？”
　　趙三保笑著擺擺手，“我給那個馬校尉不知拉了多少關系，那座十幾座倉庫，我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
　　“哦？壹般人是去買什麽？”
　　趙三保猜到了幾分，估計這個商人也是來買東西的，他便道：“主要是買糧食、布匹還有帳篷，那些倉庫裏值錢的就是這三樣，其他都是不值錢的雜貨，沒人要。”
　　“有兵器嗎？”李靖問道。
　　趙三保嚇了壹跳，慌忙搖頭：“兵器沒有，已經被運走了，生鐵也運走了，其實大部分錢糧布匹都被運回長安，只是剩了兩萬石糧食和幾千匹布匹，以及很多沒有用的雜貨，要的話就要趕緊，明年春天就沒了。”
　　其實李靖要的就是那些雜貨，他們得到消息，弘化郡的元氏倉庫裏堆放著大量制造弓箭的原料，幹、角、筋、膠、絲、漆、箭桿、羽毛等等，朝廷正陸陸續續將元家倉庫裏的物資運回長安，因為冬天來臨，便暫停了運輸，到明年春天這些物資將全部遠走，這些制造弓箭原料都是豐州需要的戰略物資，無論如何，豐州要把這些物資弄到手。
　　李靖又問：“那些雜貨有什麽？”
　　“都是些牛筋、牛角、膠水、油漆之類，估計是造弓箭所用，還有不少旗幟鑼鼓，反正堆得像山壹樣。”
　　趙三保忽然反應過來，小聲問：“莫非妳想要這些雜貨？”
　　李靖點點頭，“替我找到看守物資的校尉，少不了妳好處。”
　　……
　　負責看守元家倉庫的校尉姓馬，是弘化郡的郡兵校尉，率領三百士兵守衛倉庫，所謂靠山吃山，這位馬校尉通過倒賣倉庫內的糧食和布匹發了大財，他聽趙三保說，有人居然對那些雜貨感興趣，他便讓馬三保把人帶來倉庫。
　　馬校尉長得又黑又胖，外表粗魯愚蠢，但他實際上卻是個極為精明之人，他知道那些雜貨原料都是軍用物資，壹般商人平民都不會要，來買它們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極有可能是中原的哪壹路反賊，高雞泊還是瓦崗寨？
　　其實對於誰買這些東西，他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價錢，亂世將至，底層軍官們大都考慮怎麽自保，各地軍府盜賣兵器軍資的現象十分嚴重。
　　馬校尉對李靖拱拱手，“聽說這位掌櫃想要買那些雜物？”
　　李靖淡淡壹笑，“先看看貨吧！”
　　“請吧！”
　　馬校尉帶著李靖向壹座巨大的倉庫走去，“這些原料物資過了年後，長安那邊會有官員來清盤，妳若想要就盡快買走，否則就沒有機會了。”
　　“校尉似乎並不擔心自己責任。”
　　馬校尉哈哈壹笑，“往奴賊身上壹推不就行了？中原那邊不都是這樣幹的嗎？”
　　兩人走進倉庫，只見各種物資放在木箱中，數百只大木箱堆積如壹座小山，木箱上面用炭筆寫著角筋、膠絲、桿羽等等，李靖迅速估計壹下，這些物資至少造上萬把弓和三十到五十萬支箭，這還只是壹座倉庫，壹共有十幾座倉庫，雖然不壹定都存放制弓箭原料，但也絕不會只有這壹點。
　　他隨手從壹只木箱裏拾起壹支造箭的木桿，木桿長兩尺多，可以造騎弓箭，木桿筆直，質地均勻，是上好的樺木。
　　馬校尉在壹旁瞇著眼道：“這可是用張掖那邊產的樺木造成，上等貨色，妳若想要的話，壹萬兩白銀，我把這座倉庫裏的物資賣三成給妳。”
　　“我全部都想要！”
　　馬校尉嚇了壹跳，連連搖頭，“不可能，全部拿走，我無法交代，最多只能賣三成，而且只限於這座倉庫。”
　　李靖心中冷笑壹聲，點了點頭，“好！我們壹言為定，明天壹早，我把銀子帶來。”
　　……
　　夜晚，烏雲低垂，霧氣彌漫，元氏倉庫的守軍和平時壹樣，躲在房間裏烤火取暖，賭博喝酒，馬校尉瞇著眼睛在房間裏喝著小酒，心中盤算著明天的壹萬兩銀子。
　　這時，壹名士兵罵罵咧咧從房裏出來，走去屋角撒尿，忽然，他感到了什麽，走幾步，瞇著眼睛向馬嶺河對岸望去，清冷的月光下，只見雪地裏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點，越來越近，那竟然是騎兵。
　　士兵嚇得大喊起來，“奴賊來了！奴賊來了！”
　　他撒腿便向城池方向奔逃，其他士兵也爭先恐後向城池逃跑，數千騎兵霎時間沖進倉庫，將整個元氏倉庫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