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西風殘月冷沙場 第四十七章 雨夜追擊

　　隊伍已進入繁昌縣境內，離縣城還有二十裏，時間到了午夜，潁川縣南下的官道上漆黑壹片，星月都被厚厚的雲層覆蓋，黑壓壓的雲層儼如蒸籠上的蓋子，使大地白天的積熱無法散發，天氣格外悶熱。
　　沒有壹絲風，凝重的空氣預示著暴風雨即將到來，突然，壹道耀眼的亮光劃破雲層，枝形的閃電震撼著平原和森林。
　　在閃電照過的剎那間，官道變得雪亮，只見官道上布滿了密集的軍隊，壹輛輛牛車滿載著糧食和軍用物資，正艱難地緩緩向南而行。
　　大車兩邊則跟隨著細長如水流般的軍隊，部分是步兵，也有騎兵交錯其間，刺眼的閃電使部分牲畜受驚，驚慌地嗷叫起來，四下沖撞，使隊伍壹陣大亂。
　　李孝恭位於隊伍的中間，他不時擡頭望向夜空，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使他心中沈甸甸的，他感覺這是壹種預兆，預示著他南下道路的艱險。
　　這時，獨孤懷恩騎馬飛奔追上來，“殿下！”
　　李孝恭放慢了馬速，他對獨孤懷恩很尊重，這不僅僅是獨孤懷恩身份高貴，他是大隋獨孤皇後之侄，同時也是大唐工部尚書，位高職重。
　　更重要是，獨孤懷恩是獨孤家族的嫡子，他背後是強大的獨孤氏，他是獨孤家族利益代表人之壹，以獨孤氏這個關隴第二貴族的身份，獨孤懷恩就足以贏得李氏皇族的尊重。
　　“殿下，這樣行軍下去，恐怕不行！”獨孤懷恩憂心忡忡道。
　　李孝恭回頭往後望去，正好又是壹道閃電劃過天際，他看清了隊伍，延綿十余裏，如果隋軍從後面追上，那他的後軍將立刻潰敗。
　　李孝恭也意識到了危險的存在，他向四處張望，不遠處約三裏外，有壹片黑黝黝的陰影，他記得那時壹片占地數百畝的黑松林。
　　“傳我的命令，軍隊去黑松林避雨！”
　　隊伍紛紛離開官道，轉向空曠的原野，士兵在曠野中飛奔，向三裏外的黑松林奔去，但滿載輜重的牛車在荒野中卻難以行走，車夫拼命驅趕，曠野亂成壹團。
　　這時，壹陣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打下，傾盆大雨終於來臨了，白茫茫的大雨籠罩著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
　　士兵們發壹聲喊，拔足向松林飛奔而去，連車夫也顧不上牛車，簡單用油布把牛遮蓋住，丟下牛車便向松林跑去。
　　雨越下越大，天地間灰茫茫壹片，連十步的人影都看不見，五萬唐軍擠在數百畝大的森林內，不安地等待著驟雨停息，松林密集，儼如天然避雨場，雖然也有雨水飄進，但比起外面卻好了很多。
　　李孝恭則坐在壹塊大石上，盡管他神情很平靜，但目光裏不時閃過的壹絲不安，卻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態，他在估算隋軍此時的位置。
　　隋軍雖然位於距潁川縣五十裏外的許昌縣，到現在這個位置應該要行軍壹百三十裏，就算隋軍得到消息遲緩壹點，但他們輕兵簡行，壹天壹夜的追擊，也要奔出壹百余裏，這樣算起來的話，隋軍追兵應該離他們很近，最遠也就二三十裏。
　　就在這時，大雨中奔回兩名斥候，大雨已將他們淋成落湯雞，他們被領到李孝恭身旁，單膝跪下稟報，“稟報殿下，隋軍主力沒有輜重，輕兵追趕，現已在……二十裏外的壹片森林內。”
　　李孝恭驀地壹驚，如果雨勢停下來，隋軍不就追上自己了嗎？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令道：“速傳我的命令，所有偏將以上將軍速來集中！”
　　……
　　唐軍的情報非常準確，此時隋軍主力確實在二十裏外的壹片森林內，他們眼看要追上唐軍，但壹場突來的暴雨使他們不得不停下來，六萬大軍躲在另壹片森林內，等候暴雨停止。
　　在森林內的壹處空地內，搭建了壹頂行軍帳，李靖正和十幾名大將商議著即將到來的戰役，帳內擺了壹座小沙盤，正好便是這壹帶的地形。
　　“前面二十裏外只有壹片黑松林。”
　　李靖指著壹片用松針制作的松林，“這片黑松林大概有三四百畝，下這麽大的雨，李孝恭別無選擇，只能在這壹片松林中避雨，松林四周都是平原，很適合擺開戰場，我估計李孝恭此時應該發現了我們，他壹定不會再繼續前行，就會在松林外擺下戰場。”
　　李靖看了眾人壹眼，他有點按耐不住內心的興奮，“我們已較量了壹個多月，最後的決戰即將到來。”
　　眾人皆磨拳擦掌，人人臉上都露出期待之色，憋悶了壹個多月，大戰終於到來，這時秦瓊忽然問道：“請問長史，徐世績軍隊現在在哪裏？”
　　李靖微微壹笑，“我想，他壹定會在最關鍵時出現。”
　　……
　　滂沱大雨足足下了壹夜，曠野裏積滿了雨水，倒處是壹汪汪的水坑，地上變得十分泥濘，稍不留神便會滑倒，數千輛輜重大車淋了壹夜的雨，很多老牛都疲弱不堪，倒在泥濘之中。
　　但此時，唐軍已經顧不上輜重大車，他們黑松的北面排下了戰列大陣，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大戰。
　　天色已微明，晨曦籠罩著清亮的早晨，這是入夏以來最涼爽的壹個早晨，天空還下著針尖般的蒙蒙細雨，細細密密，士兵的頭發上掛滿了水珠，遠處的情形若隱若明，森林上面籠罩著壹層青煙，像最薄的青紗罩在森林之上。
　　在這寂靜的早晨，壹聲接壹聲的重鼓響起，‘咚——咚——咚！’單調而枯燥，但它每壹聲都會敲進士兵的心中，提醒著大戰即將到來。
　　李孝恭凝視著遠方，他已經隱隱看見了，壹支黑壓壓的軍隊出現在數裏之外，這壹刻，他心中倒平靜下來了，他最終還是躲不過這壹劫，這是上天的安排，註定他們要和隋軍壹戰。
　　李孝恭深深吸了壹口氣，壹種為將者的勇氣開始在他心中燃燒，無論是勝是負，他都要傾力而戰，為了捍衛唐軍的榮譽，他決不能退縮。
　　他緩緩拔出戰刀，厲聲高喊：“這是我們決戰的時刻，讓我們鼓起勇氣，歡呼勝利！”
　　五萬唐軍振臂高喊，聲勢直沖雲霄，李孝恭騎馬疾奔，再次舉刀大喊：“勝利！”
　　“勝利！”
　　壹片吶喊聲使唐軍開始振奮起來，長矛舉起，戰刀出鞘，士氣開始高漲……
　　李靖率六萬隋軍在距離唐軍兩裏外停下，他並沒有高呼口號，而是在冷靜地觀察唐軍的陣型和兵種，和隋軍壹樣，壹場大雨使彼此的弓弩都失去了戰鬥力，弓弩軍變成了長矛兵，列在左陣。
　　而正面則是騎兵，約壹萬五千人，整齊地排列成三個大方陣，右面則是刀盾軍，約壹萬人，還有數千斥候軍分布在四周。
　　唐軍和隋軍的裝備及其相似，壹樣的盔甲和兵器，不同的是，隋軍的騎兵比對方多了壹萬人，其中還有三千重甲騎兵，這是楊元慶的部署，重甲步兵在西線，而重甲騎兵則安排在東線。
　　“秦將軍何在？”李靖厲聲喝道。
　　秦瓊上前躬身施禮，“末將在！”
　　“我任命妳為右翼主將，率五千騎兵對陣刀盾兵，不要急於沖殺，待中軍激戰後，再向敵軍進攻！”
　　“末將遵令！”
　　李靖又看了壹眼羅士信，喝令道：“羅士信將軍何在？”
　　“末將在！”羅士信聲音慷慨激昂，出列接令。
　　“我給妳妳壹萬五千長矛軍為左翼，對陣敵軍的長矛軍，也和右翼壹樣，不要急於作戰，待中軍激戰後，再後發制人。”
　　“遵令！”
　　李靖壹壹安排了將領，最後他深深看了壹眼對方陣營，厲聲高喝：“擂鼓，重騎兵出擊！”
　　“咚！咚！咚！咚！”
　　五百面大鼓同時敲響，鼓聲驚天動地，使天地也為之變色，隋軍騎兵儼如水波劈開，向兩邊分散，出現了壹支人馬皆披重甲的重騎兵隊伍，人人手執馬槊。
　　薛萬徹忽然大喊壹聲，“殺啊！”
　　“殺啊！”
　　在震動心魂的鼓聲中，三千重甲騎兵驟然發動，馬蹄聲使大地為之顫抖，騎兵隊殺氣沖天，以壹種無堅不摧的力量向唐軍中部席卷而去。
　　……
　　李孝恭的臉色大變，他沒有想到隋軍中竟然出現了重甲騎兵，他雖然有對付重甲騎兵的床弩，但沒有從輜重車中卸下，更重要是，經過壹夜的暴雨淋漓，弓弦已軟，床弩無法使用。
　　李孝恭反應極快，他當即喝令，：“推上兵車阻攔！”
　　重甲騎兵的速度並不快，他們的強大是在於力量，唐軍立刻擺上幾百輛兵車，但還沒有擺完，重甲騎兵的狂潮便沖殺而來。
　　盡管有幾十匹披甲戰馬被兵車撞倒，但三千重甲騎兵所攜帶來的強大力量，仍然將兵車撞得粉碎，三千重甲騎兵沖進了唐軍的大陣之內。
　　蓄勢已近壹個半月的中原決戰，終於在繁昌縣北面的曠野裏拉開了序幕，驟雨初歇，戰爭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