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鐵馬踏雪取河北 第六十章 大戰悄至

　　天氣愈發暖和了，晴朗的天空下，幾只黃雀披著鑲有黑邊的羽毛梳理著新築的巢穴，向陽的地方長出了嫩嫩的綠草，河流已經安全融化，春汛水漲，碧綠的水面上漂浮著冬天尚未掉盡的枯葉，迅速向南流去。
　　隨著春天的到來，河北戰役再壹次拉開了帷幕，隋軍調集了十萬精銳大軍分駐涿郡和博陵郡，像壹只鉗子的兩牙，壹北壹西，虎視眈眈地註視著河間郡，另外，又有四萬大軍在主將徐世績的率領下，乘坐數百艘大船從蒲津出發，抵達了黎陽城，準備從南面向河北發動進攻。
　　隋朝在河東地區的全部兵力只有十七萬人，而這壹次河北戰役便調動了十四萬大軍，幾乎是傾國之軍。
　　二月中旬，楊元慶在三千騎兵的護衛下抵達了涿郡隋軍大營，這壹次他的布將略有變化，他親自擔任北路軍主將，任命李靖為北路軍司馬，裴行儼為副將，而秦瓊則調到博陵郡為西路軍主將，羅士信為副將，這場戰役非同尋常，需要以穩制勝，相對而言，秦瓊的沈穩更讓他放心。
　　北路軍大軍位於涿郡南部的巨馬河南岸，共有七萬大軍，紮下壹座延綿近十裏的大營，大營內軍帳整齊，士兵戰馬各行其道，在軍營中間是壹片寬近五裏的訓練場，無論白天黑夜，都會有軍隊在這裏訓練。
　　楊元慶騎馬從旁邊馬道上慢慢走過，遠遠望著楊思恩率領壹千陌刀新兵校場上訓練，這是去年才招募的壹批新兵，以晉中兒郎為主，從十萬大軍中挑選而出，個個體格高壯魁梧，按照陌刀士兵的標準，身高不能低於六尺五，必須連續五次舉起百斤重的石鎖，而且要能扛百斤重的石鎖奔跑三裏，條件非常嚴格，才能從近百人中挑選出壹人。
　　這樣便使陌刀軍人達到六千人，和五千重騎兵壹起成為成為隋軍中最精銳的陷陣軍。
　　校場上喊聲如雷，楊思恩看見了主帥到來，他大喊壹聲，向楊元慶猛地壹揮陌刀，壹千士兵也跟著他大吼，同時向楊元慶劈出壹刀，聲勢壯觀，楊元慶笑著向他們揮了揮手，回頭問李靖：“李司馬覺得如果用五千重甲騎兵對陣六千陌刀軍，誰取勝的可能性更大？”
　　李靖前段時間和裴行儼在定襄郡防禦突厥，沒有參加幽州戰役，隋朝突厥簽署了和解協議後，楊元慶便將他們調了回來，定襄郡只留兩千駐兵，這次對竇建德的戰役，李靖擔任總行軍司馬，裴行儼出任楊元慶副將。
　　李靖搖搖頭，苦笑壹聲，“說老實話，我不知道，若非要我評論的話，如果陌刀重甲步兵承受得住重甲騎兵的第壹波的沖擊，那麽就應該是重甲步兵占優勢，如果承受不住，那麽重甲騎兵就可以擊敗陌刀步兵。”
　　“我覺得李司馬的想法很有意思！”
　　旁邊裴行儼接口笑道：“最好讓兩支軍隊比試壹番，誰強誰弱，那就不就明白了嗎？總管，能不能安排壹下？”
　　楊元慶笑而不言，反問裴行儼，“裴將軍對自己的武藝很自信，那妳認為妳和羅士信相比，誰的武藝更高？”
　　“當然是我略高壹籌。”裴行儼很自信地答道。
　　“可是我也問過羅士信，他也自信地說，他的武藝要比妳稍高，這可怎麽辦？”
　　“那就比壹場，看誰高誰低！”
　　這時，李靖已經明白楊元慶的意思了，笑著拍拍裴行儼肩膀解釋道：“總管的意思是說，重甲騎兵和重甲步兵若不比試，將士們就覺得擁有兩支最強的軍隊，若比試後，就只剩下壹支，勝者固然自豪，可敗者卻深受打擊，不如保持壹種神秘，讓兩支軍隊都覺得自己最強，給士兵們雙重希望，裴將軍和羅將軍也是壹樣。”
　　楊元慶呵呵壹笑，“李司馬知我心也！”
　　他們邊說邊走，很快便來到了中軍大帳前，楊元慶隨即下令：“命所有偏將以上將領來大帳內集中，我有話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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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軍大營紮在巨馬河南岸，距離河間郡約五十裏，此時在河間郡文安縣境內，壹支百余人的斥候騎兵正在壹條樹蔭濃密的山道上緩緩而行。
　　“程世叔，我爹爹真的欠妳五百吊酒錢沒還嗎？”
　　隊伍前面，十七歲的年輕小將蕭延年壹臉疑惑，他心中有些不信，他父親從來不會欠任何的人情，可他身邊程世叔壹臉嚴肅的模樣，讓他又不得不信了幾分。
　　程咬金自從上次被重打壹百軍棍後，傷勢已經漸漸好了，在軍中閑得無聊，楊元慶便交給了他壹個任務，讓他帶蕭延年熟悉實戰，蕭延年盡管跟父親宇文成都學到了真本事，但他沒有壹點實戰經驗，程咬金雖然人比較滑頭，但他的經驗著實很豐富，尤其擅長保命之道，這對蕭延年很重要，楊元慶可不希望蕭延年死在戰場上。
　　這些天，程咬金壹直領著蕭延年在河間郡作斥候，教了他不少東西，蕭延年出身將門，人很年輕，長年在嚴厲而封閉的訓練生活中度過，父親宇文成都又是壹個極為嚴肅認真之人，這使得蕭延年思想很單純，他聽信了程咬金的信口開河，對他極為崇拜。
　　不過說父親居然欠他五百錢，蕭延年就有點不太相信了，程咬金微微壹笑，“這件事我只是隨便說說，可沒有問妳要錢的意思，妳千萬別誤會。”
　　蕭延年默默點頭，片刻，又好奇地問：“我爹爹說，他平生只欠過先帝和總管的情，其他人不欠壹分，他怎麽會欠世叔五百吊錢，我有點不明白，世叔說說看，如果真是這樣，我壹定替爹爹還妳。”
　　這時壹名士兵湊上前眨眨眼笑道：“蕭小將軍，可別聽他胡說。他在詐妳呢！”
　　程咬金壹巴掌把士兵拍開，笑罵道：“滾壹邊去，當心老子割了妳鳥下酒。”
　　眾人壹陣哄笑，程咬金這才得意洋洋對蕭延年道：“妳認識楊巍吧！那個大胖子。”
　　蕭延年點點頭，“我見過他，騎壹匹駱駝，與眾不同。”
　　“就是他，這小子號稱拼命三郎，年輕時在京城是個紈絝子弟，整天惹是生非，大概是在大業二年，有壹次我和他在洛陽酒肆裏喝酒，結果妳父親帶兵從街頭巡邏而來，當時妳父親被皇帝老兒譽為天下第壹將，結果楊巍這小子不服，跑出酒肆去挑戰，結果被妳父親壹腳踢到酒肆門口的壹輛送酒車中，壓壞了幾十壇酒，妳父親揚長而去，最後是我賠了酒肆的錢。”
　　蕭延年眉頭微微壹皺，“那這樣說起來，應該是楊巍將軍欠妳的錢才對，和我父親無關呀！而且幾十壇酒也不值五百吊。”
　　“這個……妳父親那鳳翅鎏金鏜壹掃，誤傷了酒肆夥計，打斷了人家的壹條胳臂，我只好又另賠了五百吊錢醫藥費。”
　　蕭延年雖然思想單純，但人卻極為聰明，他又疑惑問道：“程世叔昨天不是說，仁壽四年本來考上武舉第二名，被人頂下，便離開長安傷心之地，再也沒有回長安和洛陽，怎麽大業二年又出現洛陽街頭？”
　　“或許……是我記錯了時間，呵呵！他娘的太久遠了，不提了！不提了！”
　　蕭延年卻明白過來了，他狡黠壹笑：“世叔是在哄我玩吧！”
　　程咬金哈哈大笑，伸手攬著蕭延年的肩膀拍了拍，“我只想讓妳請我喝頓酒罷了，妳還只是個孩子，哪能真要妳的五百吊錢，逗妳玩的，我和妳爹爹只在仁壽四年見過壹面，跟他比武，他娘的，我只堅持了二十個回合就敗了，說起來真丟人。”
　　“可我爹爹說，除了總管外，他手下從無三合之將。”
　　眾人哄地大笑起來，就在這時，壹名斥候從遠處奔來，大喊：“前面有壹支敵軍，足有五千人之多，正向我們迎面而來，已不到三百步。”
　　程咬金臉色壹變，壹拉蕭延年，“快跟我撤！”
　　蕭延年急道：“可是世叔，我們是斥候……”
　　“別廢話，先保住小命再當斥候。”
　　程咬金撒馬向回頭之路狂奔而去，蕭延年無奈，只得跟著他壹路奔逃，其實按照他的想法，斥候就應該躲藏起來，觀察敵軍的情況，然後再想辦法抓兩個俘虜，這聞敵訊而逃命，哪裏像隋軍。
　　壹路跑了十幾裏，眾人慢慢停了下來，程咬金這才對蕭延年道：“妳要明白壹點，敵軍離我們只有三百步，這個時候不能冒險隱藏，首先就逃跑，拉長了距離，然後再想法刺探情報，任何時候，保住自己的性命是第壹重要，其次才是任務，記住了嗎？”
　　旁邊壹名老兵補充道：“蕭小將軍，程將軍說得沒錯，當斥候第壹要務就是不能被敵人抓住，否則敵軍的情報沒拿到，我們自己反而泄露軍機。”
　　“在戰場上也是壹樣，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立功報國，而且妳小子沒有兄弟，妳若痛快地死了，妳讓總管怎麽向妳父親交代？妳老娘以後怎麽活下去？”程咬金的臉色變得極為嚴肅。
　　蕭延年默默點頭，“程世叔，我記住了！”
　　程咬金拍了拍他肩膀，笑瞇瞇說：“既然妳叫我壹聲世叔，我自然不會讓妳白叫。”
　　程咬金又從懷中摸出壹錠銀子，遠遠扔下山坡，銀子在陽光下白晃晃地格外耀眼。
　　“世叔，這是做什麽？”蕭延年不解地問。
　　程咬金嘿嘿壹笑，“這是魚餌，等會兒軍隊走過以後，肯定會有士兵會偷偷回來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