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勇煞金
英雄誌 by 孫曉
2018-8-30 14:27
之後的幾日,眾人便在西涼壹帶打探訊息,訪查地界。楊肅觀與伍定遠找出當年的界碑,與羊皮所繪的地線壹壹核對,只是壹來也先早已滅亡,多數界碑荒蕪湮滅,很難做出比對;二來那紅線位置怪異,照地形觀察,有些紅線深入國境,畫到了中國的山嶺河川之內,也先可汗便拿下這些土地,也是無險可守,著實不合常理,再看幾處紅線畫得比往昔界碑還要偏西,更不合賣國內情。兩人看了幾日,都感茫然。
伍定遠搖頭道:“照梁大人奏章所載,江充該當割地千裏才是。可這紅線實在太怪,實在很難看出道理,這可怎麽辦?”
楊肅觀嘆道:“不管這許多了,先找人把羊皮上的文字通譯壹遍,再做論斷吧!”
楊肅觀、伍定遠這邊毫無進展,韋子壯那邊卻已打聽出也先舊部的訊息。眾人回到府中商議,韋子壯道:“據城裏的老人說,十余年前有壹批人歸化我朝,現下都聚居在三十裏外的壹處小鎮上。這些人牧羊維生,留著胡人的習氣,說不定便是也先的遺民。咱們明日就過去瞧瞧吧!”
楊肅觀等人聞言大喜。第二日早,韋子壯便帶同眾人,壹齊朝那小鎮前去。靈真這幾日都死守房中,聽得要讓他出門,喜得沖天跳起。眾人見他這幅模樣,壹時都覺好笑。
行到午間,已然來到那處市鎮。韋子壯問明了去路,知道此地回人都聚居在鎮西,眾人便前去探訪。行不多時,果見道旁無數帳篷,居民穿著大異漢人。楊肅觀知曉回語,便取出羊皮,向當地居民詢問。連問了幾人,眾回民面目茫然,竟無壹人識得上頭文字。
正發愁間,壹名漢子走來張望,他看了壹陣,忽用漢語道:“幾位爺臺打中原來的吧?”
眾人陡然間聽到漢話,都是為之壹喜。韋子壯卻甚警覺,他見這人商販打扮,滿臉江湖風塵,別是江充派來的奸細,當下瞇著眼道:“兄臺有何指教?”說話間暗凝功力,神態大有敵意。
那漢子見他面有憂色,便自壹笑,道:“這位大爺別多心,我也是個漢人,只因祖上落腳於此,便壹直住在此地了。難得見同胞到來,便來關心則個,倒沒別的用意。”
楊肅觀走上前去,微微壹笑,道:“這位大哥這般好心,在下先謝過了。只不知大哥可曾識得此地的耆宿長老,能否為我等引薦壹番?”
那人哈哈壹笑,道:“妳們要找長老麽?遇上了我,那可真是找對人了。”
他見眾人滿面狐疑,頗有不信之色,忙解釋道:“不是我自誇,家父年過八旬,過去曾隨先皇大戰葫蘆谷。要說通曉典故,方圓百裏內,怕沒人比他更強了。”
楊肅觀聽得“葫蘆谷”三字,心下立時壹凜,想到柳昂天說過的禦駕親征壹事。他與伍定遠對望壹眼,便道:“煩請大哥帶個路,讓我們得以拜見令尊,也好示上敬意。”說著深深壹揖,掏出百兩銀票,往那人手上壹塞,道:“年節將至,咱們倉促之間拜訪,無以為敬,還請大哥笑納。”
那漢子大笑搖頭,將銀票還了回去,道:“家父最愛數說年輕時的英勇事跡。妳們肯來,他高興都來不及了,怎好收妳的銀子呢!”
眾人見他豪邁爽快,頗有邊疆豪傑之風,對他更加敬重。
當下那漢子便帶領眾人,往村內行去。那部落甚是簡陋,四處都是布屋帳篷,想來當地生活必定困苦。
走不多時,行到壹處篷屋,那漢子掀開布幔,大聲道:“爹爹!有遠客來了!”他連著大喊了幾聲,壹個蒼老的聲音道:“來啦!來啦!”
那漢子回頭向楊肅觀等人壹笑,道:“我爹爹年歲大了,有些耳背,非這般喊叫,不然聽不見說話。”
帳內緩緩行出壹名老漢,只見他身材高大壯碩,雖然佝僂著身子,還是比常人高了半個頭。眾人心下壹凜,想道:“看這老人年輕時,定是戰場上的壹名勇將,他兒子倒沒有吹噓。”
那老漢朝楊肅觀等人望了壹眼,向那漢子道:“就是這幾人要見我?”那漢子粗著嗓門道:“就是他們!他們是打中原來的,有事要問爹爹!”
那老漢哈哈大笑,道:“早不來,晚不來,卻等老頭子行將就木才來。真他奶奶的!”眾人給他這麽壹頓胡亂數說,都覺尷尬。楊肅觀忙道:“所謂有緣千裏來相會,咱們現下來拜訪老丈,也不算晚了。”
那老漢上下打量他幾眼,笑道:“聽妳說話有禮,是讀書人吧!”靈真聽了這話,只哼了壹聲,大聲道:“告訴妳吧!我楊師弟不是別人,正是當朝的……”耳聽靈真便要說出身分,楊肅觀急忙攔住,道:“在下是生意人,剛巧來西疆做些買賣,這才路過貴寶地。”
那老漢將信將疑,低頭細細看著楊肅觀身上打扮,忽地往後倒退壹步,驚道:“好小子,妳是兵部的人!”眾人聞言大驚,都沒料到壹個村間老漢,竟能看破楊肅觀的來歷。
那老漢指著楊肅觀的腰間,大聲道:“妳快說,這令牌是哪兒來的!”
楊肅觀低頭往腰間看去,見那兵部的令牌好端端地掛在上頭,卻不曾取下。此地偏遠荒蕪,居民多是蠻夷,絲毫不懂中國文物,事先便沒取下,沒料到竟有人能認出令牌來歷。他自知不能再有隱瞞,便坦然道:“老丈好眼力,壹眼便看出我的身分,在下兵部職方司郎中楊肅觀,拜見老丈。”
那老漢又驚又恐,道:“妳真是兵部的人,我……我已經離開軍旅多年了,妳……妳難道要抓我回去?”說話語聲顫抖,全不似先前的豪爽。那漢子也感害怕,父子兩人擠在壹起,都在颼颼發抖。
楊肅觀不知他父子為何驚恐,忙道:“兩位切莫擔憂,在下此次來到此地,純為調查壹件舊案而來,絕無他意。”伍定遠見那父子仍感恐懼,也插話道:“是啊!咱們初次相見,老丈的公子若不自道身分,咱們連老丈是什麽人也不知道,怎能是專程來拿人的?”伍定遠是捕頭出身,最是明了犯案之人的心事,三言兩語,便已說得那老漢連連點頭。
那老漢松了口氣,道:“這般最好。我年歲已老,經不起折騰了。”說著抹抹臉上汗水,壹幅驚魂未定的模樣。
那漢子咳了壹聲,壓低嗓門道:“老實向各位說吧!當年家父的上司曾犯下重罪,成了朝廷欽犯。家父雖然定居此地多年,還是怕朝廷的人馬過來抓他,是以方才有些失態。尚請莫怪。”
伍定遠聽得這話,忙道:“老兄說的朝廷欽犯,可是當年的征西大都督武德侯麽?”那老漢跳了起來,驚道:“妳也知道他?”
伍定遠向楊肅觀看了壹眼,兩人微微頷首,知道找對了人。
伍定遠低聲道:“老丈既然追隨過武德侯,定與也先可汗交過手,是也不是?”
那老漢原本擔心受怕,壹聽“也先可汗”四字,猛地用力點頭,雙目發出精光,大聲道:“那當然!我與大都督出生入死,和也先這番賊打了十多年的仗。他那幫強盜便是化成飛灰,我壹眼便能認出。”
楊伍兩人聞言大喜,楊肅觀朝篷屋壹指,向那漢子道:“這位大哥,我有件重要東西要給令尊壹觀,不知可否借屋壹用?”那漢子點了點頭,道:“諸位莫要客氣,盡管進來。”說著伸手肅客,引著眾人入內。
那漢子甫壹走進,楊肅觀便向韋子壯等人吩咐道:“請韋護衛、兩位師兄到帳外守衛,千萬別讓閑雜人等走近。”三人答應壹聲,便自行到帳外守護。
那艷婷也甚乖覺,自知楊肅觀與伍定遠有大事商量,便道:“這裏頭有些氣悶,我們師姊妹就不進去了。”說著自帶娟兒出去。
帳中只余幾人對坐,卻是楊肅觀、伍定遠、那老漢與他兒子四人。諸人方壹坐定,楊肅觀便從懷中取出羊皮,交到那老漢手上,道:“老丈可識得上頭的文字?”
那老漢手持羊皮,反復端詳。伍定遠與楊肅觀二人心頭都是怦怦直跳,就怕他說出個“不”字,那這次西疆之行,可就壹無所獲了。
過了半晌,那老漢遲疑道:“也先的文字不是很難懂,大致與回回文差不了太多。但這皮上的文字看起來實在不像,我也不知是不是也先文。”
楊肅觀長嘆壹聲,扼腕道:“這可糟了,連老丈也不認得這文字,這可如何是好?”
那老漢沈吟良久,喃喃地道:“這文字很奇怪,不過我好像看過類似模樣的東西……”
伍定遠忙道:“老丈若有主意,便請說吧。”
那老漢皺眉道:“以前咱大都督隨身帶著壹柄劍,那劍鞘上的文字,好像與這羊皮有些相似,都是這樣歪歪曲曲,壹個又壹個圈兒,我也搞不清楚那是什麽。”
楊肅觀聽他說話太怪,不禁皺起眉頭,那大都督武德侯早已死去多時,若要找他出來詢問詳情,不如把這羊皮壹把燒掉算了。伍定遠見他面色郁悶,忙問道:“這位老丈,除妳之外,當今天下還有誰能識得也先的文字?可否引薦幾人給我們認識?”
那老漢低低嘆了口氣,道:“煞金,說不定煞金大人看得懂……”
楊肅觀聽得“煞金”二字,不知是何方神聖,急問道:“煞金?他是什麽人?”
那老漢望著地下,卻是欲言又止。良久良久,終於搖了搖頭,嘆道:“也先死了,大都督死了,當年的英雄豪傑,都成了過往雲煙。嘿嘿……連咱們煞金大人也投效敵國去了……還說這些幹什麽呢?”他悶悶不樂,發了壹會呆,徑自在帳內角落躺下,跟著閉上了眼。
楊肅觀與伍定遠叫了幾聲,那老漢卻全不理睬,只自顧自地睡了。
那漢子見自己父親無禮,歉然道:“對不住,我爹爹向來想說什麽,便說什麽,壹向就是這個脾氣,請兩位自便吧!”楊伍二人長嘆壹聲,只得起身離帳。
眾人離了帳篷,那漢子壹路送了出來。楊肅觀問道:“方才令尊提到‘煞金’,好似有什麽話要說,只不知這人是誰?”那漢子奇道:“妳不識得‘煞金’?”伍定遠見他神色有異,忙道:“恕我倆孤陋寡聞,還請直說。”
那漢子笑道:“說起這煞金來,方圓百裏內,可說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煞金’在回話裏的意思,便是天下第壹武勇英雄,乃是號稱打遍西域無敵手的大將軍。只因他經常命人接濟此地漢民,深得眾人愛戴,此地百姓都當他活佛壹樣。”說著朝路旁帳篷壹指,道:“妳們進去看看,便是這戶人家,也供奉著此人。”
伍定遠與楊肅觀探頭望去,果見壹張畫像貼在帳上,下頭供奉著羊奶幹肉,看來此地居民真把這“煞金”當活菩薩來拜。伍定遠見這畫像上這人長須及胸,神威凜凜,背後還綁了兩把長刀,模樣頗不平凡。
頓時之間,伍定遠心中忽起異樣之感,似乎這“煞金”的樣貌有些不對頭。楊肅觀見他雙眉挑起,好似看出什麽來了,便問道:“怎麽了?有何不妥之處?”
伍定遠心思急轉,壹時卻也理不出頭緒,便道:“沒什麽,我只是見他這般容貌,好似天將軍壹般,這才多看了兩眼。”楊肅觀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便與那漢子揮手作別。
二人離了蓬屋,與眾人會合。娟兒見他二人神色郁郁,奇道:“怎麽啦?沒問出來麽?”楊肅觀搖頭道:“恐怕這回是白來了。”
韋子壯道:“到底這羊皮是怎麽回事,怎能如此怪異?”楊肅觀搖頭嘆息,道:“我看除了江充之外,沒人知道這羊皮的秘密了。”眾人心下沮喪,只得回去鎮上。
行到小鎮,已是下午,眾人壹日未食,早已餓了,便想找間客棧歇息。壹名夥計站在店門口,見到眾人走來,大聲吆喝道:“幾位客倌快點進來!小店的紅燒牛肉遠近馳名,乃是甘肅壹絕哪!”此時雖近年節,但此地回民聚居,習俗不同於中土,便大過年時,生意也是照做不誤。
韋子壯見這夥計目光渙散,下盤虛浮,顯然毫無武功,便放下心來,問道:“我們這裏有兩位師父,素菜可有得吃?”夥計忙不叠地道:“有哪!敖近寶來寺的齋菜全是小店包辦,什麽菜式我們不會?包君滿意,包君滿意!”韋子壯點頭,要夥計給配了兩桌菜色,壹葷壹素,七人各自分桌吃食。
過不多時,夥計送上香噴噴的菜肴。眾人正待要吃,韋子壯忽道:“且慢!”拿出了銀針,每盤菜肴都先以銀針試過,待見菜肴無毒,這才放心。
楊肅觀問道:“這家店可有怪異之處?”韋子壯搖頭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擔心江充派人過來作怪,這才多加壹道提防。”眾人想起百花仙子狠毒的手段,無不稱是。
靈真身材胖大,此時早已餓得前心貼後背,壹見菜肴無毒,趕忙取過筷子,夾了素齋便吃,邊吃邊贊:“好味道!比咱們少林的素齋還強得多!”
娟兒見他這幅貪嘴吃相,不禁笑道:“本以為和尚都是瘦瘦的老頭子,整天只曉得敲木魚、念彌陀。真要見了大師父,那才算是開了眼界。”
靈真壹邊大嚼,囫圇道:“小姑娘懂什麽?和尚我真餓時,只要火壹上來,連供品都先吃光了,還怕怎麽地!便佛祖責怪,我也喊聲‘壹佛出世,二佛涅盤,爺爺肚餓,算我最大’,卻又怎地?”
娟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靈真嘴中塞滿食物,大聲道:“怎麽妳們還不吃?可別叫和尚我全吃完啦!”靈定見師弟舉止粗俗,說話無禮,壹時甚是生氣,當下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片刻之間,靈真已連盡三大碗飯,仍覺不足。吃著吃著,忽覺手掌微癢,便伸出左手搔撓,但口中仍是大嚼,不以為異。看來便是老天爺猛打三個霹靂,他還是照嚼不誤。
眾人莞爾微笑,卻不忙著動筷,自去談論來日行止。
靈定問道:“楊師弟,咱們此來西涼,卻落得壹無所獲,妳要怎麽向上司交代?”
楊肅觀沈思半晌,道:“臨走前我曾與侯爺商議,侯爺說這羊皮乃是江充出賣朝廷的證物,上頭畫的是地圖國界。可我們此行查訪,卻全然找不出其中奧秘。我看這羊皮恐與傳言不同,未必真是什麽賣國物證,須得再行研究壹番。”
韋子壯沈吟道:“這羊皮倘若不是江充賣國的證物,卻怎會惹來大批武林好手搶奪?那江充、劉敬又何必這般重視這塊羊皮?難不成其中另有隱情麽?”韋子壯此言甚是有理,倘若羊皮與江充無關,根本不是什麽賣國物證,他又何必勞師動眾,派遣大隊人馬搶奪?
楊肅觀搖頭道:“那倒也未必。我曾與仲海研究過這塊羊皮,照仲海所說,我朝與也先之間的疆界,不過是壹片荒漠,上頭土地毫無用處。當年江充若要以這片荒蕪土地換得性命,恐難取信可汗。照此看來,梁知義與王寧他們的說法未必可信。這羊皮定然另有古怪。”
靈定嘆道:“這羊皮倘若什麽都不是,豈不叫我們空跑壹趟?”
楊肅觀道:“這倒不怕。我聽那老漢說了壹個名字,喚做‘煞金’,說不定這人知曉羊皮的來歷。我看該從此人著手。”他見伍定遠始終沈默不語,便問道:“伍制使,妳說是麽?”
伍定遠自從見了這“煞金”的畫像以來,心中壹直有個古怪念頭,好似覺得煞金有些特別之處,但又捉摸不定。此時楊肅觀向他說話,方才醒覺,他嗯了壹聲,卻也沒回話。
楊肅觀見他眉頭緊鎖,料知有異,便問道:“伍制使,妳好似有些心神不寧,可是這‘煞金’真有什麽奇怪之處麽?”
伍定遠低下頭去,沈思半晌,道:“這煞金看起來有些面熟。”
眾人大喜,忙道:“莫非妳識得他?”伍定遠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是聽過壹個朋友的轉述,這才覺得此人有些特異。”
楊郎中哦地壹聲,問道:“朋友?他是誰?”伍定遠嘆息壹聲,黯然道:“他便是燕陵鏢局的最後遺孤,齊伯川。”
眾人聽得此言,都是啊地壹聲,叫了出來。伍定遠嘆道:“這‘煞金’識不識得羊皮的文字,我是不知。但我方才見到此人的畫像,反復推想當年齊少鏢頭的壹番話,恐怕這‘煞金’與托鏢之人有關。”
楊肅觀精神大振,忙道:“伍制使請說。”
伍定遠道:“這燕陵鏢局壹案之所以難破,關鍵便在找不到托鏢之人。當年我從齊少鏢頭口中得知,那托鏢客人約莫五十來歲,長須及胸,背後還綁了兩柄長刀,齊總鏢頭更以‘使三刀的’相稱。那時我聽得這人模樣不凡,便暗暗留上了神……”他話尚未說完,楊肅觀已是壹驚,道:“妳說那托鏢之人背後還綁了兩柄長刀,這……這煞金不也這樣麽?”
伍定遠點了點頭,道:“沒錯,我看了‘煞金’的畫像,壹見他背後綁著兩柄長刀,再加須長及胸,歲數也約莫五十好幾,實在太像那托鏢之人,才有了這番聯想。”他是捕快出身,自來把細,果然見人所不能見。
楊肅觀大喜,點頭道:“伍制使所言甚是。當年那羊皮是價值十萬兩白銀的重鏢,若不是帖木兒汗國的大將,誰付得起這等價碼?”
韋子壯沈吟道:“聽妳們這麽說來,莫非這‘煞金’就是托鏢之人?可他與梁知府有何關連?”
伍定遠搖頭道:“此事我也不知,咱們只有詳加查訪,先把這‘煞金’找出來,壹切再從長計議吧!”楊肅觀點頭道:“正該如此。反正仲海奉命護駕和番,我們兩路人馬不妨早些會合,到時自能入得帖木兒汗國,找到‘煞金’了。”眾人紛紛稱是。
眾人妳壹言我壹語,說的興高采烈,靈真卻只顧著吃,絲毫不加理會。
吃了半晌,已然酒足飯飽。他打了個飽嗝,正要伸手剔牙,忽見右掌有些異樣,他低頭細看,登時嚇出壹身冷汗。
只見手背上窩著壹只小小的蜘蛛,色做木黃,正不住吸血,卻不知是從哪裏爬出來的。
須臾之間,靈真的手掌已然自黑轉腫,由腫轉痛,如同泡進墨水壹般,可見蜘毒何等厲害。靈真驚駭惡心,無以復加,當場大叫壹聲,壹抖手,急急將那毒蟲摔落在地,跟著壹腳踏死,大聲喊道:“大家小心,這菜裏被人下毒了!”
其余幾人原本聚攏說話,忽聽靈真忽地大叫,急忙轉頭,待見了靈真的手掌,都是驚駭出聲。韋子壯大驚道:“怎地會這樣?方才我才用銀針試過,這酒菜都是幹凈的東西啊!”
靈定心下領悟,將筷桶翻倒,裏頭跌出十來雙筷子。眾人壹奇,不知他此舉何意。靈定喝道:“大家看!”
眾人定睛看去,只見每只木筷上都攀著壹只小小的蜘蛛。那蜘蛛生作木色,與木筷顏色極為近似,若不細看,根本難以察覺。數十只蜘蛛見了光,受了驚嚇,登時滿桌亂爬。娟兒驚叫壹聲,急忙起身相避。
韋子壯舉腳上桌,連踩了幾下,把眾蛛盡皆踩死,忙道:“這店有些古怪,大夥兒千萬小心,別碰店裏的東西!”
伍定遠見那夥計兀自呆在壹旁,當下哼地壹聲,壹個箭步躍去,將他壹把扣住,喝道:“妳為何下毒害我們?快快招來!”
那夥計嚇得直打哆嗦,忙道:“大爺您錯怪小人了!我們……我們從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此時情況緊急,只要拖延片刻,靈真便有性命之憂。伍定遠想起張之越的死,如何容得那夥計推搪?他手上用力,將那夥計拉到身前,喝道:“還敢狡賴!妳看看那位師父,給妳們毒成什麽樣子?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大爺便要了妳的狗命!”他運功加勁,內力到處,那夥計登時疼痛起來,連連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那夥計壹叫,立時驚動了店裏的其他客人。眾人聚攏圍觀,紛紛叫道:“妳們這群人是幹什麽的?這般毒打壹個夥計!”都有不平之意。
韋子壯忙道:“諸位客倌,這間客棧下毒害人,是間黑店,眼下已然害了咱們的壹個朋友,我們得討個公道回來!”壹名客人罵道:“放屁!我打小就在這裏吃飯,什麽時候出過毛病?妳這幾個外鄉人,準是想吃白食!在這裏胡亂攪和!”十來名看熱鬧的客人跟著起哄,各自大叫起來。
伍定遠見靈真的右手越腫越大,只怕延誤療傷的時機。他不去理會旁人,冷冷地對夥計道:“小子妳若不把解藥交出,休怪我下手不容情了!”說著指上運勁,只把那夥計的手骨捏得喀啦作響。
那夥計給捏得疼痛不堪,只是痛得大叫。正慘嚎間,忽然頭壹偏,淒厲叫聲從中斷絕,霎時間軟倒在地,已然昏暈過去。
伍定遠哼了壹聲,道:“這小子昏了,咱們先把掌櫃的找出來。”說著運功推拿,將那夥計救醒。誰知推拿良久,那夥計仍是直挺挺的不動,竟如死了壹樣。
伍定遠心中犯疑,忙將那夥計的臉面扳過來,伸手探他鼻息,只見那夥計面色發黑,已然莫名其妙的死了。伍定遠看了眾人壹眼,低聲道:“大家小心,他也中毒了。”眾人聞言,忍不住大吃壹驚,連忙站起身來,就怕給人暗算。
旁觀客人見出事了,紛紛大叫道:“出人命啦!賊子殺人啦!咱們趕快報官啊!”言語之間,卻把伍定遠等人當成了兇手。
此時已要過年,店中客人本都在喝酒劃拳,喜氣洋洋,待見店中有人慘死,不由得大為驚駭,壹時間亂成壹片。
伍定遠放脫那夥計,喝道:“妳們不要胡亂嚷嚷!這夥計是給人毒死的!”
他話聲未畢,忽覺背上微微壹痛,好像被蜜蜂叮了壹下。他回過頭去,只見同伴們睜眼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忽然轉頭,伍定遠正覺奇怪,猛聽艷婷叫道:“小心!”
伍定遠回頭望去,只見店裏客人大叫大嚷,有人向他扔了張板凳。伍定遠想要閃避,猛地壹陣頭暈傳來,天懸地轉之下,撲倒在地。
艷婷驚叫壹聲,正要將伍定遠扶起,靈定眼尖,急忙攔住她,說道:“先別碰他,他好像中毒了!”他借過艷婷的配劍,刷地壹聲,已將伍定遠背上的衣衫割破。他劍上造詣大為不凡,雖然裂衣破衫,卻絲毫沒傷到皮肉。
眾人急看伍定遠背後,只見壹只斑斕蜈蚣咬住了他背上的壹塊肉,正自努力嚙啃,卻把伍定遠當成了美味食料。兩名少女見了這惡心模樣,不禁尖聲驚叫,嚇出壹身冷汗。
靈定舉劍過去,想將那毒蟲挑起。誰知那蟲嚙咬甚猛,只牢牢地咬在肉裏。靈定長嘆壹聲,口宣佛號,長劍抖動,登將那毒蟲戳死,腳尖壹點,將伍定遠的身子翻了過來。眾人急看他的臉色,只見他面泛黑氣,便與那夥計無二,恐怕已是命在旦夕。
艷婷又驚又怕,正要說話。忽然之間,那夥計的屍身下鉆出十來條蜈蚣,在店裏四下爬動。艷婷俏臉慘白,急急往後退開。韋子壯深怕毒蟲害人,沖上前去,兩三腳便都踩死了。
此時己方已有兩人不明不白地中毒,無數旁觀的客人卻還在那裏大喊大叫,都把他們壹行人當成歹徒。楊肅觀雖然老練,卻也難以找到下手之人,眼看過不多時,官府的人馬便要趕到,到時便連脫身也難。
楊肅觀召來韋子壯,低聲道:“據我猜想,這些毒蟲必是有人馴養,放在店裏害人。只怕下毒之人還在此處,勞煩妳和靈定大師保護傷者,我這就去揪他出來!”
韋子壯答應壹聲,便與靈定壹同守護傷者。店內客人不住丟些木椅板凳過來,都給兩人輕描淡寫的擋開。楊肅觀則躲在角落,冷眼細觀,便要在亂糟糟的人群中找出那下毒之人。
楊肅觀正自觀看,忽見幾個莽撞之徒大聲叫嚷,卻是朝著自己沖來,似想將他壹把抓住。楊肅觀“嘿”地壹聲,長劍出鞘,運起“菩提三十三天劍”的無上心法,瞬間點出七七四十九點寒星,便朝那十來個客人飛去。
艷婷見那幾名客人性命堪虞,不禁驚駭出聲,正要出言攔阻,壹旁韋子壯已向她搖了搖手,低聲道:“妳放心,楊郎中出手有分寸。”
楊肅觀身為朝廷命官,行事向來穩重,現下他出招攻敵,意不在傷人,而是在逼出那下毒者。照他料想,這下毒之人身懷武藝,行止定與常人大不相同。只要性命危急之際,必會閃躲逃避,露出原形,屆時定然無法逃脫他的法眼。
長劍閃過,這群客人連眼皮都還來不及眨,只覺劍光壹閃,胸口壹涼。眾人訝異之間,紛紛低頭望向胸口,待見衣衫已被割破,又看楊肅觀手中白晃晃的家夥,不禁嚇得大叫,霎時魂飛魄散,急急往門外奔去。有人被殺也好,謀財害命也好,全不關自己的事了。
楊肅觀眼尖,適才長劍攻出,店中客人大多渾然不覺,卻只有壹人斜身閃過,顯然身懷武功。但壹來店中客人太多,二來劍出之際不過剎那,很難看清那人的面貌,壹時卻也找之不著。
正看間,忽見壹人低頭掩面而過,狀似驚惶,但胸口衣衫卻絲毫未破,楊肅觀心念壹動,喝道:“哪裏走!”跟著劍光壹閃,已將那人圈住。
那人大驚道:“壯士饒命!小人只是路過的客人,與妳無怨無仇,妳千萬別殺我啊!”
楊肅觀手中長劍壹顫,從他頸旁削過,冷冷地道:“妳別裝瘋賣傻,快快把解藥交出!”那人嚇得傻了,絲毫不敢還手,只是磕頭討饒。
楊肅觀見他模樣卑賤,不像假裝,心下暗道:“我可千萬別魯莽了,待我試他壹試!”長劍壹閃,便向那人頭頸部位刺去。
那人見眼前寒光閃動,只“啊”地大叫,雙手捂面,束手待死。楊肅觀見他神態如此,忙將長劍刺向壹旁,心道:“看來這人真的不會武藝,絕非作假。”自來武功高強之人,任憑妳武功多高、拳腳多利落,仗得全是壹雙招子。這人卻在危急時刻緊閉雙目,想來真是不會分毫武功。
楊肅觀沈吟片刻,料來自己確實找錯了人,便道:“妳起來吧!放妳過去了。”那人磕頭連連,千恩萬謝,忙朝店外奔出。楊肅觀轉頭往店裏看去,眼見還有幾名客人躲在桌下,不住颼颼發抖,說不定下毒之人便在其中。
楊肅觀沈聲道:“妳們幾人都站出來,我有話要問妳們。”
那幾名客人妳望望我,我望望妳,都是猶疑不出。楊肅觀正要上前,忽聽靈定叫道:“小心暗器!”楊肅觀不及細想,身形鬥地拔高三尺,只聽背後風聲勁急,跟著“哆哆”之聲連響,壹旁的照壁竟插滿了藍澄澄的銀針。
楊肅觀身在半空,急忙回頭看去,只見剛才出店的那人滿臉獰笑,不知何時,竟又溜回店裏。楊肅觀冷笑壹聲,原來下毒之人便是此人,沒想自己竟然給這人騙了過去。若非他武功頗有根柢,豈不早已屍橫就地?
正氣惱間,只見那人十指扣滿了銀針,顯然又要發出暗器。楊肅觀何等手段,如何容他再度造次?身形不及落地,清嘯壹聲,便在半空中拔劍出鞘,對著那人疾斬而下。
那人見楊肅觀變招如此之快,也是駭異,暗器居然來不及出手,便往門外退出。壹旁韋子壯大喝壹聲:“往哪走!”身形壹晃,後發先至,已然攔在門前。
那人腹背受敵,情勢大為不妙,楊肅觀喝道:“快快將解藥交出,我們饒妳壹命!”那人罵道:“就算把我千刀萬剮,也沒有東西給妳們!”
韋子壯伸掌出去,往那人後心拍落。那人斜身避開,壹個回踢,往韋子壯胸口踹去。韋子壯笑道:“來得好!”運起內勁,伸指在那人腿上壹點,已將他穴道封住,那人渾身酸麻,摔倒在地。
韋子壯壹腳踩住那人胸口,喝道:“把解藥拿出來!”那人冷笑壹聲,全不理睬。
韋子壯冷笑道:“在我面前耍狠,有妳受的了。”伸指往那人腋下壹點,壹股真氣透體而入,那人登時渾身麻癢,大笑起來。
韋子壯淡淡地道:“我不必把妳千刀萬剮,只要替妳呵呵癢,妳這小子就乖得很了。”
那人癢得在地下打滾,連下唇都咬破了,看來韋子壯逼供卻有獨到之處,瞬間便把那人整得要死不活。
韋子壯沈聲道:“妳把解藥交出,我便替妳解穴止癢,如何?”那人笑聲不止,眼角都流出淚來了,喘道:“我沒有……解藥……”韋子壯搖頭嘆息,說道:“那我可沒法子幫妳了。”便要轉身離去,任憑那人活活笑死。
那人大笑聲中,說道:“我……我是真的……真的沒有……哈哈……”韋子壯雙目壹亮,道:“那解藥在何處?”那人道:“在……哈哈……在我師父那裏……哈哈……”
韋子壯心下壹凜,急問道:“妳師父是誰?”
那人正要說話,忽然壹道細小的藍光閃過,那人身體壹顫,喉頭上立時見血,壹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出,便自死去。眾人見了這暗器來勢狠毒,無不大驚,紛紛戒備。
猛聽窗外碰地壹聲大響,壹人飛身入店。眾人急看,卻是壹名美貌女子,正是那日見過的“百花仙子”胡媚兒,只見她身穿杏黃色的道袍,手中多了只拂塵,眉宇間露出壹股淡淡的煞氣,正自冷峭地望向眾人。
楊肅觀面色壹變,與靈定互望壹眼,都知道正主兒來了。
兩名少女見“百花仙子”到來,想起師叔命喪在她的手中,登時沖了上去,神色憤恨不已。
艷婷悲聲道:“又是妳!看我為師叔報仇!”抽出配劍,便要上前拼命。娟兒雖然武功低微,也是眼中含淚,舉劍在手。
韋子壯深怕她們莽撞出手,反而中了暗算,連忙攔在她們身前,低聲道:“兩位姑娘稍安勿躁,別急著出手。”艷婷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狠狠地盯著“百花仙子”,壹雙妙目盡是悲憤。
百花仙子微微壹笑,說道:“我那不成器的徒兒真沒出息,居然在那裏哼哼哎哎,壹時看不習慣,便將他解脫了。”韋子壯冷笑道:“都說虎毒不弒子,百花仙子的毒功果真了得,連禽獸也要退讓三分。”
“百花仙子”名喚胡媚兒,生性最是霸道陰毒,壹聽韋子壯出言譏諷,便朝他瞪了壹眼,眼中滿是憎恨怨毒之意。
靈定聽說這“百花仙子”行事狠毒,前幾日便曾辣手害死九華山的張之越,哪知現下又連害了伍定遠與靈真二人。他不容此女再行作孽,當下提起內力,真氣鼓蕩,往前走上壹步,合十道:“老衲少林靈定,請女施主速速交出解藥。不然傷者延誤解救時機,施主罪孽又更重壹層了。”說著兩手成圓,隨時便要發掌傷敵。
楊肅觀見師兄出手,便對韋子壯使了個眼色,兩人也不約而同地走上兩步,與靈定分立三方。三大高手鼎足而立,將這“百花仙子”團團合圍。
壹旁艷婷提劍在手,此時她有如壹只小小豹子,不住的磨爪等待,隨時伺機出手。她外貌溫柔,性子卻甚是剛毅,向能沈著忍耐,只盼能親手報得師門大仇。艷婷武功不高,可這幅模樣卻不敢讓人小看,韋子壯怕她貿然出手,忙對她連使眼色,要她稍安勿躁。
這胡媚兒渾身是毒,暗器陰險,尋常江湖人物與她敵對,往往連壹招也走不上,便不明不白的死在她手中,再加上她頗有智計,是以這幾年正派人物屢次圍捕,卻都給她從容逃走。這次三大高手聯手圍攻,已是誌在必得,不管胡媚兒多大的本領,多壞的心機,終要手到擒來。
胡媚兒見自己處境極是不利,卻是不以為意。只見她淡淡壹笑,反往武功最強的靈定走近了兩步,媚笑道:“妳們三個大男人欺侮我壹個弱女子,若要傳將出去,大師不怕江湖上笑話嗎?”靈定鐵著壹張臉,向韋子壯、楊肅觀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沈聲道:“女施主也算是壹代宗師。老衲以壹對壹,這總成了吧。”
胡媚兒微微壹笑,說道:“想妳壹個七老八十的老和尚,凈找我壹個小小弱女子的麻煩,還說不是笑話?”
眼前雖然強敵環伺,她說話語音仍是嬌羞柔嫩,媚態無限。眾人見她白膩的肌膚上帶著淡淡的紅暈,心中都想:“這女子雖然妖異,其實倒也算是個美女。”
胡媚兒見場中幾名男子喉頭微微滾動,料知他們都為自己的美色所震懾,當下更是淺淺壹笑,露出了萬鐘風情。
娟兒見她兀自賣弄風騷,當場大叫壹聲,罵道:“老妖婦比誰都奸惡,卻還裝得弱不經風!妳這醜妖婆、老賊婦!世上沒女子比妳更醜惡了!”
那日張之越只為了幾句話得罪她,便落得慘死的下場,娟兒心中忿恨,自是破口大罵。
胡媚兒氣憤至極,大怒道:“小丫頭,早知那日便讓妳死了幹凈,省得今日在這羅唆!”壹道銀光飛出,正是她的成名暗器“追魂針”,便往娟兒喉頭射去。
靈定身為羅漢堂首座,哪容她再次得手,當下斷喝壹聲,呼地壹掌拍出。掌風所及,那銀針立時轉向,射到地下去了。
這掌功力深厚,竟能用無形無質的掌風逼開小小壹枚銀針,所蘊內力可說雄渾無比。旁觀眾人無不又驚又佩,暗道:“少林寺領袖群倫,果然非同小可!”
韋子壯自知害死胡媚兒的徒兒,兩人間的仇恨已然結下,便想趁著人多勢眾,壹舉了結這段怨仇。當下道:“大師稍待片刻,讓我來教訓這個妖婦!”
靈定尚未答話,韋子壯已單足高舉,右掌向後提起,呼地壹聲,全身旋轉,飛足向胡媚兒踢去。這招正是“武當鶴點頭十三式”,乃是擒拿敵手的絕招。
胡媚兒見他這腿勢道剛烈,便往後頭讓開。韋子壯不容她有所喘息,右足甫壹落地,左足便穿插踢出,搶攻連連,絲毫不落下風。
胡媚兒雖給他接連搶攻,不過仗著輕身工夫了得,倒也不見得慌張。她掠了掠額頭發絲,兀自好整以暇,嬌笑道:“韋大護衛啊!妳便要找姑娘動手,遲早輪得到妳,卻又何必這般猴急?莫非是怕人家少林寺蓋過妳武當山的風頭啊!”
這挑撥言語壹出,靈定臉上便即閃過壹陣陰影,韋子壯也是頗感尷尬,竟然停下手來。胡媚兒則哈哈大笑,頗見歡欣。
原來這少林寺與武當山之間頗有嫌隙,自武當開派祖師張三豐以降,至今已達百年之久,江湖上可說是人盡皆知。雖說兩派間的交情日益好轉,但此刻猛給胡媚兒壹陣挑撥離間,還是令人感到難堪狼狽。
韋子壯大吼壹聲,喝道:“賊賤人!休在那裏指東道西,手下見真章吧!”他怕靈定真以為他別有所圖,當下呼喝連連,拳腳並出,更見殺氣。胡媚兒冷笑壹聲,身子壹側,已讓過韋子壯的攻招。
眼看胡媚兒不敢正面抵擋,韋子壯雙手壹張,使個“鶴展翅”,快速絕倫地往胡媚兒上身十三處穴道點去。這招由外往內,雙手如同合抱。
胡媚兒見這招大是輕薄,不禁俏臉生暈,罵道:“虧妳自稱名門出身,卻專出這等淫穢招式。也不知妳臟腦袋裏想的是什麽齷齪念頭,真是卑鄙無恥!”她哼了壹聲,身影閃動,便要竄出店中。
韋子壯看出她要離開,登即喝道:“沒留下解藥,休想要走!”說著壹掌劈去。胡媚兒雙足壹點,急急飛上了屋頂。那靈定身手更快,霎時後發先至,已趕在她的前頭,跟著雙掌壹並,喝道:“下去!”猛烈的掌風撲出,竟硬生生將胡媚兒逼了下去。
胡媚兒落下地來,登時呸了壹聲,大聲道:“說好了壹個對壹個,怎麽又來了個老和尚?”
靈定淡淡地道:“施主要單打獨鬥,老衲這就奉陪。”雙掌壹合,正是“大慈千葉手”的起手式。功力到處,身遭三尺內的灰塵竟都往外飄開,腳下立時現出個三尺開外的正圓。
胡媚兒見了這等勢頭,心下也感駭異,尋思道:“這老和尚如此了得,武林間有誰能奈何得了他?”她自知眼前兩人乃是武林中第壹流的高手,自己若憑真實本領,只怕壹個也打不過,更何況壹旁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楊肅觀?
韋子壯冷笑道:“賊賤人,若想要活命,早早把解藥交出,否則壹會兒把妳大卸八塊,要妳給張大俠償命。”
眼看靈定壹步步走來,胡媚兒自知敵他不過,當下往後躍開,冷笑道:“妳們要解藥麽?好,姑娘這就給妳們。”說著從懷中取出十來只瓶罐,紅的綠的,長的扁的,無奇不有,朗聲道:“全都拿去吧!”手壹揮,十來只瓶罐便往韋子壯扔來。
韋子壯正要伸手去接,艷婷怕瓶子上有毒,急忙攔住,提醒道:“此女詭計多端,千萬別信她了。”韋子壯連忙縮手,任憑那幾只小瓶從面前飛過,心下暗暗叫險,想道:“虧我行走江湖多年,今日卻靠壹個孩子救命。”
只見那十來只小瓶摔在地下,卻沒破裂,只骨溜溜轉著,壹時也看不出哪瓶是真的解藥。
胡媚兒見無人敢接解藥,不禁哈哈壹笑,說道:“韋護衛何必這般小氣,我那十來瓶都是解藥啊!妳又何必怕呢?”韋子壯哼了壹聲,道:“妳少羅唆,快說哪瓶才能解毒!”
胡媚兒嬌笑連連,道:“妳自個兒猜啊!”
靈定怒道:“女施主若有誠意賜下解藥,怎不規規矩矩的來,又何必這般故作姿態?”
胡媚兒笑道:“我哪是故作姿態?只是身上瓶瓶罐罐實在太多,這當口有些忘了,不知哪瓶才能解毒。”此女向來大膽,從不把人放在眼裏,竟然在兩大高手面前撒癡撒潑起來。
韋子壯怒道:“妳快說,別要戲弄我們!”
胡媚兒笑道:“嗯,我想起來了,是紅色的那瓶。”她見韋子壯便要過去俯拾,忽又道:“等等,好像是綠的。”
韋子壯狂怒不已,大喝道:“妳給小心了!”
靈定哼了壹聲,搖頭道:“別理她了。咱們每瓶都試上壹試,總有壹瓶是真的吧!”
胡媚兒笑道:“成啊!我這兒共有十來種不同解藥,妳們不妨壹瓶壹瓶地試。不過姑娘我心地好,先提醒壹句,妳們壹旦用錯解藥,妳那兩個朋友便會七孔流血而死,要不要試試?”
韋子壯與靈定對望壹眼,都知她說的是實情。這百花仙子下毒功夫異常了得,壹旦中了她所下的怪毒,非得要她親手賜下解藥,否則萬難救治。看她這個神態,除非自願交出解藥,否則便算殺了她,也是無濟於事。
眾人見靈真盤膝坐地,正自全力運功驅毒。那伍定遠則面色漆黑,看來再不多時,便要追上張之越的腳步,活生生的死在這惡毒女子手裏。
靈定心念急轉,自知雙方若要硬拼,定是兩敗俱傷的場面,便道:“這位施主,此間與妳有仇的人物極多,若是再打下去,妳必然討不了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也不想多殺生,不如妳先將解藥交出,咱們自會放妳平安離去。”他本想壹舉生擒此女,也好送交九華山裁斷,但眼前情勢如此,只好退讓壹步。
胡媚兒伸出食指,輕輕抵住臉上的酒渦,搖頭道:“大師父這個主意不好。”
靈定沈下臉來,道:“和尚的主意不好?那照女施主的意思,卻該如何?”
胡媚兒伸出纖纖素手,向楊肅觀壹擺,笑道:“楊大人,只要妳交出懷裏的東西,我自會給妳解藥。”眾人臉上變色。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果然要的是那塊羊皮。
靈定見她得寸進尺,便皺眉道:“要是我們不給呢?”
胡媚兒向伍定遠與靈真望了壹眼,微笑道:“那這兩人只有死了。”
壹旁韋子壯跳了過來,怒道:“妳自身難保,還敢討價還價麽?”
胡媚兒哈哈壹笑,道:“我自身難保?妳們恁也小看姑娘了!”
笑聲未畢,只見胡媚兒右手微揚,壹叢細小至極的銀針脫手而出,直朝韋子壯門面射去。這“百花仙子”身懷百毒,武功深淺無人知曉,但論到暗器,卻是壹等壹的名家,既毒又狠,中者必死。饒他韋子壯武功高超,壹來站得太近,二來給人攻其不意,卻要他如何閃避?
眼看韋子壯壹個不慎,也要中了暗算,但此人身為武當玄武觀真傳的俗家弟子,武功豈同凡俗?他使壹個鐵板橋,兩足牢牢的定在地下,上半身卻陡地後仰,間不容發之際,已然閃過了無數細小銀針。
胡媚兒啐道:“這麽大年紀也使得這般功夫?不怕閃了腰嗎?”她見韋子壯向後仰倒,胸腹間門戶大開,如何放過這個良機?拂塵掃下,便往他下腹擊去。
此時韋子壯上半身向後仰倒,兩足定在地下,胸腹間已然不設防。壹旁靈定大驚,趕忙出掌搶攻,其勢卻有所不及,只見“百花仙子”的拂塵便要掃到身上。說時遲,那時快,韋子壯兩手往地下壹撐,胖大的身子倒立起來,雙腿猛往半空踢去。胡媚兒嬌聲驚叫,險些給他踢中了下顎,連忙往旁閃開。
這下雙方短兵相接,心下都甚明了,靈定等人若要將胡媚兒活活殺死,並非什麽難事。但此女毒功高明,若要將她壹舉生擒,只怕大為不易。
眼前是個誰也奈何不了誰的局面,韋子壯等人無法逼她交出解藥,但胡媚兒也無法走脫,雙方已成僵局。
靈定怒道:“女施主好不曉事,妳今日若不交出解藥,還想活著離開麽?妳早些送出解藥,以免自誤!”
胡媚兒哈哈壹笑,她斜目看著靈真與伍定遠二人,笑道,“這兩人沒有我的獨門解藥,決計活不過今晚。反正姑娘有兩個高手陪葬,已算是件便宜生意了,又有什麽好怕的?”
眾人又急又氣,卻都不知如何是好,要說平白無故送上羊皮,這口氣如何吞得下?可若不交出羊皮,只怕伍定遠與靈真當真莫名其妙地死在此處。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都是沒理會處。
正惶急間,忽聽壹人淡淡地道,“靈定師兄、韋護衛,請妳們出去,我自有話與這女子說。”眾人聽這聲音淡泊清雅,正是楊肅觀,不由都是壹楞,不知他為何突出此言。連胡媚兒也是微微壹奇,不解楊肅觀的用意。
靈定走到楊肅觀身旁,低聲道,“楊師弟,咱們好容易大占上風,妳怎能要我們出去?可別讓這女子趁機逃走了。”
卻見楊肅觀輕輕地搖了搖手,示意眾人不必多言。韋子壯與他相識多年,知道楊肅觀做事沈穩,向來謀定而後動,此刻這般說話,定有他的用意,當下拉住靈定,低聲道,“楊郎中既然這般吩咐了,咱們就先出去吧。”
靈定甚感奇怪,但也不便公然反駁,只有隨著韋子壯離開。兩名少女雖然報仇心切,不過此刻情勢緊張,也容不得她們多言,只能跟著離店了。
眾人魚貫走出,偌大的客店中,僅余楊肅觀與胡媚兒面對面站著。此時店中夥計早已不知逃到何處,除了西涼獨有的蕭蕭風聲,壹時別無聲響。
胡媚兒是個身經百戰的女魔頭,雖見楊肅觀行徑奇特,卻也不感畏懼。她淺淺壹笑,道,“楊郎中單獨留我下來,難道不怕我壹溜煙的飛走麽?還是有什麽體己話要同我說?卻怕外人來聽麽?”她聲音柔膩,蕩氣回腸,這幾句話說得加倍妖嬈,叫人心中不得不蕩。
楊肅觀微微壹笑,忽然解下兵刃,扔在桌上。
胡媚兒俏眉壹軒,冷笑道:“妳這是做什麽?”
楊肅觀不答,徑自坐了下來,才道:“難得有緣,坐下來喝杯茶,再走不遲。”說著替胡媚兒拉開板凳,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這下胡媚兒便再鎮靜十倍,也不禁詫異萬分。前些日子她辣手害死張之越,現下又毒傷對方兩員大將,豈料楊肅觀竟會毫不設防?還邀她壹塊兒飲茶?
過了半晌,楊肅觀見胡媚兒猶有遲疑,當即淡淡地道:“胡姑娘,坐下來吧。等喝過茶後,妳若想離開,便請自便,在下絕不阻攔。”
胡媚兒睜大了媚眼,忍不住道:“妳是說真的?妳不怕妳的朋友白白死了?”
楊肅觀卻不答腔,只取過茶碗,斟上了水,便等胡媚兒過來喝。
胡媚兒見他有恃無恐,心中便道:“這姓楊的不知要弄何玄虛,且看姑娘接招。”
她緩緩走到板桌旁,卻也不坐上板凳,只壹股腦兒坐上了桌子,跟著粉腿交疊,膩聲道:“楊郎中要我坐,奴家怎好不坐?這不是來了麽?”
兩人相距咫尺,胡媚兒身上擦得香膩,壹股媚人香氣全飄往楊肅觀鼻端。胡媚兒心下暗笑:“這楊肅觀不過幾歲年紀,姑娘面前,任他定力再高,也要把持不住。”說著更俯下身去,壹抹酥胸若隱若現,煞是誘人。
正魅惑間,楊肅觀已然替她倒了杯清茶,跟著奉到面前。胡媚兒心道,“這小子怎麽這般客氣,莫非在茶裏下了毒麽?”
她自己是用毒高手,天下罕逢敵手,楊肅觀便算真把大碗鶴頂紅倒入茶水,她也不見得怕。當下便只淡淡壹笑,伸手接過了茶碗,要看楊肅觀有何計謀。
楊肅觀端起自己的茶碗,喝了壹口,道:“胡姑娘,妳我素昧平生,壹來無怨,二來無仇,不知妳為何要搶我的羊皮?”
胡媚兒喝了口茶,將發稍壹掠,笑道:“楊郎中說呢?我為何要搶這塊羊皮?”
楊肅觀微微壹笑,道:“兩個字,江充。”
胡媚兒放聲大笑,腰枝亂顫,道:“妳說得對!正是為了江大人!若不是他過來請托,本姑娘何必趟這混水!”
楊肅觀靜靜坐著,待她笑罷,才道:“姑娘妳可曾想過,妳跟著江充,又有什麽好處?”
胡媚兒冷笑道,“楊郎中,妳這不是明知故問了?江充壹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掌軍政大權,天下無不景仰!我胡媚兒生平只為強者辦事,舉世之中,沒壹個男子勝過江大人!這樣的人物,我若不追隨身側,豈不是傻?”
胡媚兒正待嘮嘮叨叨地再說,忽見楊肅觀彎下腰去,從桌腳邊拾起壹枚石子,握在掌中。胡媚兒哼了壹聲,道,“楊郎中,妳若想用暗器傷我,那是大錯特錯了。”
楊肅觀微微壹笑,卻不打話,只見他中指壹彈,那石子猛地向上飛出,“碰”地壹聲大響,竟爾打穿了屋頂,飛了出去。
胡媚兒心下奇怪,尋思道,“這小子到底要幹什麽?難道要聲東擊西麽?”
正想間,只見楊肅觀擡頭起來,看著屋頂,午後陽光順著屋頂的縫隙照了進來,登令昏暗的客店中滿是光輝。胡媚兒越來越覺得奇怪,深怕屋頂有人埋伏,便順著他的眼光望去。
胡媚兒擡頭向上,只見屋頂上開了個尺許見方的破洞,洞外壹抹寶藍天,望之深邃如大海,除此之外,倒也沒人埋伏。她呆了半晌,不知這人到底意欲為何,當下低頭看著楊肅觀,眼光中滿是疑問。
楊肅觀啜了口清茶,淡淡地道:“胡姑娘,妳看見了什麽?”
胡媚兒壹楞,擡頭望著深邃如海的藍空,呆呆地道:“天……我看見了天……”
楊肅觀放下茶碗,俊目回斜,微笑道:“胡姑娘,天,會比江充小麽?”
話中深意無限,登叫胡媚兒心頭壹震。
客店中壹片昏暗,只有壹抹陽光照在楊肅觀身上,看來倍感莊嚴,好似神佛降世壹般。
楊肅觀站起身來,緩緩走到胡媚兒身旁。霎時之間,兩人四目交投,胡媚兒只覺眼前的男子不能逼視,饒她天性豪放,情場百戰,此時心中也只怦怦直跳,霎時只得轉過頭去,不敢多看。
楊肅觀慢慢伸手出來,輕撫胡媚兒的面頰。胡媚兒何等蕩性,平常勾引男人如同家常便飯,這時卻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她全身酸軟,顫聲道:“妳……妳要做什麼?”
楊肅觀低下頭去,看著她的眸子,柔聲道:“胡姑娘,跟著江充辦事,名聲決計好不了,轉投柳侯爺門下吧。”
胡媚兒聽了這話,又是吃驚,又是駭異,她怔怔地道:“我……我害死妳的朋友,如何還能幫妳們辦事?”
楊肅觀淡淡地道:“有我在,凡事莫擔憂。”
胡媚兒聽了這話,忽感心中寧定安全,好似這人隨口的壹句話,便有偌大的威力,叫她不得不從。她呆呆的看著楊肅觀,忽爾滿臉暈紅,卻是欲言又止。
楊肅觀正等她回話,忽聽店中傳來壹陣極細微的腳步聲。楊肅觀不由壹怔,連忙擡頭看去,猛見壹柄長劍疾刺而來,直朝胡媚兒背後刺去!
楊肅觀吃了壹驚,連忙把胡媚兒推開。胡媚兒尚未察覺危險,便在此時,長劍已至背心。楊肅觀出手雖急,但那劍來的太快,還是劃破了胡媚兒背後的衣衫。
胡媚兒嚇了壹跳,急忙往地下壹滾,跟著轉身站起。只見眼前站著個高挑美女,正是艷婷。她眼中滿是淚水,正自怒目望向楊胡二人,卻是有三分惱怒,七分悲傷,想來方兩人的對話舉止,全給她看在眼裏了。
胡媚兒滿身是灰,神情大是尷尬,但隨即轉為惱怒。她指著艷婷罵道:“小小年紀便學得這般陰毒!以後怎麽得了!”
艷婷不去理她,仍是舉劍疾刺。胡媚兒怒道:“放肆!”壹叢銀針飛射而出。艷婷見銀針來勢猛惡,臉色壹白,她滿腔熱血,只知殺敵報仇,卻失了防備,眼看便要喪生毒針之下。
便在此時,靈定、韋子壯、娟兒等人也都奔了進來。娟兒見師姐性命堪虞,慌忙沖出,驚叫道:“師姐!”楊肅觀站在壹旁,眼見情勢危急,順手便將艷婷攔腰抱起,運起輕功,兩人壹起飛上梁去。那大把銀針呼呼數聲,便從他們腳下飛過,釘在墻上。
艷婷擡頭望去,只見楊肅觀俊美的面孔便在眼前。她枕在楊肅觀的胸前,不由得臉紅心跳,但壹想到他適才對百花仙子那番舉動,心下忽地壹陣氣惱,掙紮道:“妳放開我!”
楊肅觀怕她行事莽撞,反把手臂壹緊,牢牢地抱住她,說道:“等這女子退開,我自會放!”他怕艷婷復仇心切,壹旦放開她,不知她又要做出什麽事來?艷婷又羞又氣,連連掙紮,楊肅觀卻全不理睬。
胡媚兒見了他們這幅情狀,冷笑道:“原來這小妮子是妳的心上人?好得很,好得很哪!”言語之間竟是大有醋意。她冷笑壹聲,又換上了壹幅冷冰冰的面孔,道:“既然如此,咱們也沒什麽好說的。妳們要解藥,便拿羊皮來換吧!”說著便要離去。
韋子壯伸手攔去,喝道:“沒交下解藥前,不能放過去!”
胡媚兒俏臉生怒,厲聲道:“老娘沒發威,妳真當我是病貓嗎?”也是她打翻醋壇子,手段大見狠辣,霎時伸手壹揮,壹股優雅的香氣登時彌漫客店之中。眾人不知是否有毒,連忙閉氣。便這須臾間,胡媚兒已然輕輕巧巧地躍出窗口。
韋子壯叫道:“哪裏走!”他飛身而起,追了上去,只見胡媚兒背向自己,要害暴露,猛地吸壹口真氣,運起“八卦遊身掌”的功夫,便要出掌傷人。誰知便在此刻,肺部壹陣火燙,卻是那香味順著壹口真氣,居然吸入肺裏。那味道壹進體內,便如火燒壹般,只炙得韋子壯大聲嗆咳。他真氣壹泄,已然摔倒在地。
胡媚兒哼地壹聲,手壹揮,又是大把銀針飛出,便往韋子壯身上射去。壹旁靈定見勢頭不好,解下僧袍壹抖,內力鼓之下,僧袍猶如壹張盾牌似的,護住了韋子壯,須臾間便已將無數銀針接去。
胡媚兒冷笑道:“和尚好俊的功夫!不過任憑妳武功再高,也救不了我‘百花仙子’下的毒!”
楊肅觀站在梁上,叫道:“仙姑究竟想要如何,且放下話來!”
胡媚兒冷冷地道:“楊大人,妳這人很好,我很願意交妳這朋友。只要妳今夜三更前拿著江充大人要的東西,到城外十裏的涼亭找我,本姑娘自會奉上解藥。”說著眼望韋子壯、靈定二人,厲聲道:“不過妳記好了!只要這幾個賊禿牛鼻子再生事,妳那幾個中毒的朋友,只怕活不過明日此時!”話聲未畢,人已如溜煙般地遁去。
靈定待強敵壹走,連忙察看靈真與伍定遠的傷勢。靈真坐地盤膝,運功驅毒,頭上卻水氣繚繞,有如蒸籠壹般,足見運功已至關鍵時分,萬萬驚擾不得。
楊肅觀帶著艷婷躍下梁來,兩人壹落地,他便放脫艷婷,拱手道:“在下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
艷婷甚是氣惱,想起師門大仇未報,自己作為師姐,非但不能保護師妹,還要被楊肅觀如此看輕,這要她如何對得住死去的師叔?心中壹悲,只感自己無能至極,不禁淚如雨下,痛哭出聲。
原本胡媚兒已然有意投效,但給艷婷這麽壹打擾,壹切盡為灰燼。只是念及艷婷師仇未報,卻也怪她不得。楊肅觀嘆了口氣,道:“姑娘別氣惱了,我絕不是有意得罪。”說著便要走上前去安慰。
娟兒搶上前來,伸手把他推開,冷冷地道:“妳去找妳的‘百花仙子’吧!滿口仙姑長,仙女短的,也不怕醜!”扶住了師姐,溫言安慰。
楊肅觀見二姝對自己大有敵意,忍不住長嘆壹聲,料知日後定須大費功夫調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