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副官（二）

　　韓奇回了重慶，張賢也回了石牌，但大家都知道，壹場大的戰役又要開始了，而這壹場大戰與以往有些不同，到現在為止，國軍還不知道敵人進攻的終極目標。不過，對於張賢來說，這個難題並不是他所要操心的，就留給長官部的那些高參們去想吧。
　　壹回到石牌，胡從俊便將張賢叫了過去，在師部裏，胡師長和羅參謀長就如同審問犯人壹樣，將張賢圍在了當中，當然，他們的面孔卻沒有那麽得嚴肅，而是帶著壹絲笑意。
　　“好妳壹個張賢，妳快告訴我們，昨天妳跑到長官部裏都說了些什麽？”胡師長用命令的語氣問著他。
　　“沒……沒說什麽呀？”張賢耍著賴皮，在走的時候，孫長官曾經叮囑過他，關於長官部的那次全議不允許他隨便透露，這畢竟是國軍的軍事機密。
　　“妳沒有說什麽？那為什麽孫司令剛才打電話來，要借調妳去長官部當作戰副官？”胡從俊當然不相信。
　　張賢楞了壹下，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叫了起來：“什麽？他要我去當副官？”
　　“哼！看把妳美的！”胡從俊道，又自嘲地著：“我們十壹師這座廟太小，裝不下妳這個菩薩了！”
　　張賢聽到這話，卻有些刺耳，當下壹本正經地道：“師長，我張賢是什麽樣的人，您還不知道嗎？我不去長官部，我就留在十壹師！”
　　胡從俊和羅達互相看了壹眼，看張賢這麽堅決的樣子，胡從俊有些後悔，剛才的話肯定是刺激了這個小營長，如果這個張賢真得犯起渾來，不去長官部，他又如何去向孫司令交待呢。當下向羅達使了壹個眼色，羅達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走到張賢的身邊，笑著道：“張賢，妳不要耍孩子脾氣了，軍人嘛，就要以服從為天職。師長剛才是舍不得妳走，所以才會那麽說的。”
　　“我真得不想去當副官！”張賢也十分堅定：“我這個人只適合去打仗，不適合替人出謀劃策！”
　　“妳不適合，那為什麽孫長官會看上了妳？”胡從俊忍不住問道。
　　“這個……”張賢卻有苦難言，躊躇半晌，才老實地告訴他們道：“我哪裏知道呀！唉，我就實話跟妳們說了吧。昨天我陪著韓奇去長官部送情報，鬼子可能要發動大的作戰了，當時韓大哥非要求我也去聽他們的討論，我就在孫長官面前隨便說了壹下我的分析，他就覺得有理，就是這樣壹個經過！”
　　“哦？他們在討論什麽？妳當時又說了些什麽？”胡從俊看來很感興趣。
　　張賢看了看他，又望了望羅達，道：“是關於韓大哥的那份情報，那是鬼子的壹份作戰計劃，我看過的。只是孫長官不讓我亂說。”
　　聽到張賢如此壹說，胡從俊和羅達倒不好再問，雖然作為壹個主力師的長官，他們都急迫的想要知道這份作戰計劃的內容，但也知道此刻並不是他們應該問的。上面要想讓他們知道的話，肯定就會直接告訴他們了。
　　“是這樣呀！”胡從俊無奈地嘆了口氣，幽幽地道：“看來妳小子肯定是說到點子上去了，要不然孫長官也不會如此重視妳。”
　　羅達也點著頭，對著胡從俊笑道：“我們的小營長本來就是個智多星，要不然，妳怎麽這麽喜歡把那些難以完成的任務交給他？”
　　“是呀！”胡從俊嘆了口氣，同時又勸道：“張賢呀，其實妳去長官部任職，這正是壹個高升的機會，雖說是借調，但以妳的聰明和本事，肯定會被留下來。那裏雖說是人才濟濟，但沒有誰有妳這麽年青，妳只要和大家把關系處好，將來肯定會有妳出人頭地的時候！”
　　張賢楞楞地看著胡從俊，有壹些動心了，可是馬上想到，真要是被留在長官部，那麽他的獨立營怎麽辦？是呀，獨立營還會有別人來當營長，不用他來操心，可是他舍不得他的那些兄弟呀，那些兄弟跟著他出生入死、摸爬滾打著過來的，他怎麽可能把這些兄弟丟下來去交給別人呢？他就是死也要和他們死在壹起呀！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喊了出來：“不！我不去長官部！”
　　胡從俊與羅達面面相覷，羅達和藹地問著：“妳為什麽不願意去呢？”
　　張賢擡頭看著胡從俊和羅達，眼睛有些紅了，也濕潤起來，咬著嘴唇，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落下，半天才平靜下來，低低的、略有些哽咽地道：“其實……其實我是舍不得我的獨立營，舍不得師長、參謀長還有副師長，也舍不得王團長、張大哥！”
　　胡從俊和羅達都楞住了，兩人互相對望了壹眼，鼻子都有些發酸，眼睛都有些發紅。
　　“聽我說！”羅達與張賢並肩而坐，摟著他的肩膀，就仿佛是壹個早已知心的朋友：“妳這壹次去長官部只是借調，也不見得是回不來，等這次作戰結束後，我和師長壹定再把妳要回來！”
　　張賢眼睛壹亮，有些不相信地問道：“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胡從俊也接口道：“妳放心吧，獨立營營長的位置我給妳留著！”
　　張賢這才破涕為笑，就像是壹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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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離開石牌之前，張賢去找了王金娜，這麽大的消息如果他不去告訴王金娜，將來肯定會被她罵死。
　　不知怎麽的，每壹次出去做任務，在出去之前，他會去找王金娜和她告別；而每壹次任務完成回來，他依然會去找王金娜，告訴她自己回來了。每壹次，在準備去見王金娜的時候，他都會在路上想上壹堆柔情蜜意的話；可是每壹次，在真正見面之後，這些話又說不出口，除了壹聲問候，再無別的話頭；每壹次，總是王金娜首先打破他沈默的尷尬，讓氣氛驟然舒暢；依然是每壹次，他總能感到離別時，她那內心的擔憂，表面卻裝出的靜宓，那是壹種帶淚的微笑，讓他想起來便倍受溫暖。
　　是呀，對於王金娜來說，面對自己愛人去完成那兇險難測的任務，而每壹次的離去都是生死未蔔，她的內心又該是如何得提心吊膽、如何地痛苦呢？
　　這壹次，張賢在路邊老鄉的籬笆下采了幾枝含苞欲放的梔子花，他記得當初他送給王金娜的第壹束花就是梔子花，沒想到這邊的農家也喜歡在房前屋後種上這種美麗的花，倒是處處可見。可是，當他拿著這些梔子花的時候，又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劉曼麗，想到了重慶街頭那個賣花的小女孩，想到了那讓他悲痛欲絕的壹天！
　　直到見到了王金娜，張賢才從那些痛苦的回憶裏轉了回來，他想，今天壹定要給王金娜壹個驚喜！
　　王金娜沒在醫院裏，正和院裏的護士們在壹條小溪邊洗著床單與衣物，壹個護士老遠就看到了捧著花束而來的張賢，嘻笑著大聲喊道：“餵，那個小營長，妳給誰送花來了？”
　　這真是明知故問，張賢也只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壹個小護士從張賢的身邊突然患了出來，其中壹個伸手就去奪他手中的花，張賢敏捷地壹閃，讓她撲了壹個空，這小護士笑道：“妳這個小營長呀，怎麽這麽小氣，壹朵花都不給我！”
　　“我是小營長，當然小氣了，要不怎麽叫小營長呢？”張賢打趣地道。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王金娜也笑著擦幹了手，來到張賢的身邊，接過了張賢遞過來的花束，心中溫暖如春，卻又想到了什麽，問道：“是不是又有任務，又要走了？”話語中帶著壹絲是倦戀。
　　張賢點了點頭，告訴他：“我被調到長官部去當作戰副官了。”
　　王金娜楞了壹下，馬上有了驚喜。在她看來，調到長官部，那等於是在後方了，便是與死亡遠離了壹層，心頭豁然開朗起來。“這太好了！”她禁不住地興奮地叫了出來。
　　張賢也楞了壹下，忽然就明白了王金娜興奮的緣故，心下卻是壹片得惶惶。卻原來，在王金娜這裏，每壹次在和他離別的時候，那種表面上溫柔與平靜之後，是對他始終的糾心！
　　他們離開了眾人視野，來到長江邊上的壹塊高聳的巖石邊坐下，這裏風景奇佳，是壹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王金娜倚在張賢的肩頭，張賢摟著他的腰肢，壹種無比的甜蜜在他們的心中滋生著。
　　“有壹件事我要告訴妳！”王金娜忽然對張賢道。
　　“什麽事？”張賢問著。
　　“我可能是有了！”王金娜有些羞澀地道。
　　張賢楞了楞，不解地問：“有什麽？”
　　王金娜有些忖怨地道：“妳是真不知道呀！都是妳做的好事！”
　　“妳到底有什麽了？”張賢更是莫名其妙了，壹臉得茫然。
　　“我是說我懷孕了！”
　　“啊？”張賢就仿佛是聽到了壹聲驚雷，整個人怔在了那裏，臉上露出了壹份喜悅，但隨即又緊鎖起了眉頭。
　　“怎麽？妳不高興嗎？”王金娜很是失望。
　　張賢搖了搖頭，卻道：“不是，我高興！只是我沒有想到會是在這個時候！”是呀，每壹次和王金娜親熱的時候，他都非常小心，生怕這種事發生，但看來還是發生了。有時候，人在激情之中，所有的冷靜都會被丟在了腦後。
　　“我壹定要這個孩子！”王金娜堅決地告訴他。
　　張賢沈默了片刻，當然明白她的意思，當下只得點了點頭，答應著：“那好吧，我們只好先結婚吧！不然，鄭處長也不會放過我的。”
　　王金娜這才露出了笑容。
　　“只是又壹場大戰馬上要來了！”張賢告訴她：“這壹次的戰場可能就是石牌！”
　　王金娜怔了壹下，卻又急切地道：“那我們馬上結婚！”
　　張賢苦笑了壹聲，他知道王金娜的焦慮，是呀，如果這場大戰真得發生在石牌，那麽對大家來說，都是壹場生與死的考驗，也許會有什麽不測，那樣對於兩個人的任何壹個人來說，都將是終生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