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五章 團聚(二)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2
張賢早就在香港的半島酒店預定了房間,這家大酒店也是香港最有名的五星級大酒店,歷史悠久,最主要的是它座落在繁華的尖沙咀地區,對面就是著名的維多利亞港,站在酒店的高層從玻璃窗就可以看到下面的海面和對岸香港島的風景。
在接住王金娜之後,張賢壹直牽著她的手,生怕她再壹次地失散走開。跟在兩位老人的身後,田衛彪與小梅壹人拉著壹個拉桿箱,卻相視地笑著,都無法掩示心頭的喜悅。在剛才張賢和王金娜相認的時候,他們都顧不得把這兩個人進行介紹,倒是田衛彪和小梅兩個人自己作的介紹,才知道原來兩人是表姐弟。如果不是小梅的催促,張賢和王金娜壹定會就那麽站在站臺上互相看著,把什麽都忘記掉了。當看到小梅已然也人到中年的時候,王金娜的感慨自然不言而喻了。
他們出了車站,在出站口匯合了小強、衛紅和雷小賢以及黃醫生,那種相見的快樂令所有的人都為之流淚,所謂的喜極而泣,也是十分自然的事。還是小強和小梅比較清醒,覺得在這大廳廣眾之下多有不便,所以在他們兩個人壹再的提醒之下,大家坐上了壹輛租來的中巴車,開往酒店。就算是在車上,張賢與王金娜也是坐在壹起,肩並著肩,身子靠著身子,手也緊緊的牽在壹起,在這壹刻,任何人都無法將他們再分開,他們只想著這車開得慢壹些,哪怕是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
終於來到了酒店,王金娜和衛彪的房間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孩子們為了讓老兩口能夠有單獨相處的相會,小強和小梅專門把張賢和王金娜安排到了壹個房間裏,而衛紅和小梅兩個共壹個房間,小強和衛彪、雷小賢三個人壹個房間。黃醫生看看已經安排妥當,便先行告辭離去,畢竟離著學術大會召開還有兩天,因為有張賢壹家人的安排,倒也省卻了他這個老頭子帶著王金娜去參觀奔波了。
壹家人都坐到了張賢和王金娜的房間裏,這是壹間帶有會客廳的雙人套房,價格自然不菲。走進了這間富麗堂皇的房間,王金娜還有些不太適宜,她笑著告訴小梅,她在國內住慣了條件簡陋的房間,再踏進這間房裏,就好像是進入了宮殿壹樣,讓她感到十分得不適應。張賢拉著她的手,坐到了客廳的大沙發上,愛慕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在他的記憶裏,王金娜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人,當年在國民黨統治時期,她住過國內最豪華的酒店,如今老了老了,卻簡樸了起來,想來國內的日子定然十分清寒的,看著她穿在身上的衣服便顯得有些土氣。但這些都不是重要的,對於張賢來說,最重要的是這麽多年以來,王金娜還是這樣得落落大方,壹付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的樣子,她這是真得在歲月無情的催殘之中修得了淡定,這也是他最為欣賞的。
倒是田衛彪走進來的時候吐著舌頭,低聲地問著自己的二姐,這麽壹套房間住壹天要多少錢,當知道壹晚上就要五六千港幣的時候,他不由得發起了呆來,這個價格幾乎是他壹年多的收入了!
“呵呵,衛彪,妳就放心地住吧!”衛紅已然看出了弟弟心懷的忐忑,同時告訴著他:“妳可能還不知道,姑父如今是臺灣大華工業集團的老板,不說有多富,在這裏住上壹年半載的還是沒有問題的!”
“啊?”衛彪就好像是從鄉下來的孩子壹樣驚訝得張大了嘴,忍不住地又問著:“妳們都這麽有錢呀?”
小強走過來拍了拍他的頭,他已經知道,衛彪不僅是他的表弟,而且也成了他的妹夫,自然對他還有著壹份特別的親熱,他對著衛彪道:“衛彪呀,妳是第壹次出來吧?呵呵,有機會還是到這邊來發展吧,我們兄弟幾個都可以罩著妳!”
衛彪卻向他作了個鬼臉,笑著搖了搖頭,對著他道:“強哥,還是算了吧!呵呵,我是個醫生,要是跟妳壹樣竟想著賺錢了,那還能為老百姓治病呀?”
“是呀!”王金娜坐了下來,顯然聽到了他們兄弟間的談話,接過了話來,慈愛地看著小強和衛彪,點著頭道:“小強,衛彪說得對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我和衛彪的理想其實都是壹樣的,當年學醫,就是想救死扶傷,不能光想著賺錢!”她說著,又轉頭看著張賢,笑道:“阿賢,妳說是不?”
張賢點著頭,也發出了壹聲苦笑來,告訴著她:“其實呀,我當年創業開起這家公司,也只是為了能夠糊口,賺錢不是目的,為的是有錢了可以回饋社會!”
聽著王金娜和張賢的話,小強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再沒有了剛才自我感覺優越的思想。
大家圍坐在壹起,小梅和衛紅讓服務員退了出去,她們兩個暫時充當服務員,為大家又是倒茶,又是端水,並且擺上點心和水果,忙得不亦樂乎。
王金娜壹直目不轉睛地註視著望著小梅的壹舉壹動,越看便越是喜歡。小梅也覺出了異樣,擡起頭看到王金娜慈祥的目光,她笑著坐到了王金娜的身邊,親熱地叫了壹聲:“媽!妳是不是壹直在想我?”
“是呀!”王金娜把小梅攬到了自己的懷裏,就仿佛是又回到了她小的時候是個小姑娘,那個時候她才三歲,是秀秀獨自帶著她離開的武漢,如今這麽多年過去,卻又如同彈指壹揮間,秀秀也已經不在了,小梅最大的孩子都十歲了。只是望著小梅的臉孔,還是令王金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劉興華來,她不由得轉頭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張賢,不知道阿賢有沒有告訴過小梅她的親生父親是誰,如今在剛剛見面的時候,在不明白情況之下,這種事她自然是不能提的。
想到劉興華,王金娜又多出了壹份感慨來,當初劉興華與張賢那麽好的朋友,卻因為道不同而最終走向了敵對,互相的廝殺。盡管劉興華機關算盡,最終在淮海戰役中戰勝了張賢,可是他卻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而阿賢盡管敗得很慘,卻是兒女雙全!這也許就是命運的安排吧!世界上向來沒有那麽好的事,什麽好事都讓妳壹個人占著,在得到某種東西的時候,也就註定會失去另壹樣東西!
此時,小強和衛紅也圍了過來,向王金娜訴說著他們在逃出雲南之後的那些痛苦的經歷,他們壹邊說著,壹邊哭著,壹邊笑著,雖然兩個人都已經三十好幾了,可是在王金娜的面前,表現的還就是兩個孩子。倒是雷小賢遠遠地坐到了大家的後面,在這壹刻,他忽然對田衛彪有著壹種說不出來的忌妒,想當年如果自己也是壹個好學生的話,或許早就和田衛彪壹樣成為了壹名妙手回春的醫生了,只是想起當年王金娜作為他的老師時,他卻是那般得惡毒,便覺得當真得有如是壹場惡夢,那場惡夢比他在金三角所遭受的磨難還要可憎,還要可怕!
王金娜壹壹和大家說著,問著,眼睛落到了雷小賢的身上,雷小賢就好像是被電觸到了壹樣,連忙低下了頭來。
“呵呵,小賢呀,坐那麽遠幹什麽?”王金娜顯然猜出了雷小賢的不安,和藹地叫著他:“過來,坐近壹點!”
雷小賢紅著臉移到了小強的身邊坐下來,猶豫了壹下,還是低低地道了壹聲:“姑,我……我……對不起!”
大家都楞住了,但是王金娜臉上的笑容卻沒有變,她點了點頭,拉住了雷小賢的手,道:“小賢呀,別再記著那些不好的事了!呵呵,浪子回頭金不換,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妳父親和阿賢當年可是最要好的同學,希望妳以後和衛紅兩個人過得好,我們都成了親戚,我想如果雷霆還活著,這也是他樂得壹見的事!”
“嗯!”雷小賢也點著頭。
“對了!”王金娜又象是想到了什麽,對著田衛彪道:“衛彪,妳去把箱子裏的那幾盒糕點拿來!”
“好!”田衛彪痛快地答應著,跑了出去,回他的房間拿東西,不壹會兒便抱著幾盒長方形的硬紙盒的包裝物跑了回來,擺到了桌子上,這些都是湖北的特產,有麻糖,酥糖、桂花糕等,但是王金娜卻專門取出中間兩個包在壹起的盒子遞給了雷小賢,對著他道:“我來的時候,這是妳養父王大虎專門買了兩盒桂花雲片糕托我帶給妳的,他說妳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
接過這兩盒桂花雲片糕來,雷小賢不由得鼻子壹酸,眼睛已經潮濕了。
王金娜知道此時他在想什麽,慈愛地拍了拍他的頭,告訴著他:“他很想妳,妳應該經常給他寫寫信!人老了,怕的就是孤獨!”
“嗯!”雷小賢使勁地點著頭,想要強自忍住自己的淚水不讓流出眼窩,卻還是沒能堅持住,壹顆豆大的淚珠便滴到了他手裏的桂花雲片糕的盒子上。
※※※
夜早已經降臨,雖然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但是懂事的小梅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還是把大家趕了出去,以便給張賢和王金娜留下可以單獨相處的機會。
當整個房間裏終於安靜下來,屋子裏也只剩下了張賢和王金娜兩個人的時候,他們面對面地凝視著,可是當初想的時候有的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為什麽,到這個時候壹句也說不出來了,兩個人就這麽默默地相視著,彼此已然把自己融入到了對方的眼睛裏。
良久,還是王金娜當先地開了口,她伸出手來摸了摸張賢的臉,忍不住地道:“阿賢,妳老了,我也老了,我們都老了!”
張賢怔了壹下,卻又壹笑,也伸出自己的手摸著王金娜的臉,道:“娜娜,就算是老了,在我的心目裏,妳永遠都是最美麗的!”
王金娜笑了起來,這是她第壹次聽到張賢對她說起如此動聽的話,如果是在當年年青的時候,以張賢的這種性格說出這種話來,或許她會認為有些肉麻,但是如今聽來,卻又是這般得自然,沒有壹絲的做作。
“我們都在等,從黑發等到了白發!”王金娜發出壹聲感慨來。
張賢點了點頭,卻又心滿意足地道:“不管怎麽說,我們都等到了!”
“嗯!”王金娜應著,告訴著他:“妳知道嗎?阿賢,我總是在想,妳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也許明天就會回來,所以就這麽著告訴著自己,等下來!”
張賢怔了怔,分明記起了這句話第壹次聽到王金娜說,是在湘西洪江那個遙遠的小城,那壹次王金娜給他講起了壹個令人感傷的故事,那是沈從文的小說《邊城》,裏面有壹個撐船的姑娘,就壹直在等著自己的心上人回來。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就已經愛上了這個大了他五歲的女醫生。
“娜娜,我們應該怎麽來慶祝壹下我們的團聚呢?”也許是有些喜出望外,張賢忽然這麽問著王金娜。
“妳想我們來怎麽慶祝呢?”王金娜反問著他。
張賢微微壹笑,忽然走到墻邊把客廳的燈關了,壹片漆黑中,王金娜正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張賢又打開了壹盞昏暗的壁燈,王金娜的目光追隨著張賢的身影,突然傳來了輕柔的音樂聲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張賢已經放起了流聲機,唱蝶裏飄出來的竟然是她久未聽到的約翰·斯特勞斯的圓舞曲。
“小姐,能請妳跳個舞嗎?”張賢象是鬼魅壹樣突然就來到了王金娜的面前,十分有禮貌地對她行著單手禮,詢問著她。
王金娜怔了壹下,驀然明白了過來,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第壹次與張賢見面的情景,她笑著站起身來,把自己的手伸出去遞給了張賢,張賢帶著她走到了客廳的中間,是模是樣地摟住了她的腰,她也摟住了張賢的肩膀,兩個人緩慢而又快樂地隨著音樂翩翩而動,旋轉著,飛舞著,仿佛真得要讓時光倒流回到過去的年代裏。
在悠揚的舞曲聲中,王金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昆明的軍官俱樂部,想起了在桃源租住的民房,想起了武漢的警察局長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