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壹章 甄別（二）

　　“對於這種不公平的提問法，保羅將軍，妳作為聯合國軍的觀察員，難道就沒有提出過異議嗎？”張賢終於還是忍不住地問道。
　　保羅卻是壹聲得苦笑，對著他道：“這要怎麽說呢？我們聯合國軍為了促成戰俘自願遣返的原則，實際上和共產黨方面多打了近二十個月，如何也付出了十幾萬官兵傷亡的代價，沒有我們的堅持，共產黨方面也是不會讓步的！”
　　張賢只是點了點頭，沒有答話，不過他也知道保羅說得話沒錯。
　　保羅接著道：“我們聯合國軍自己也在不少的戰俘在中共和朝鮮那裏，所以在戰俘問題沒有得到最終解決的時候，我們也不可能為了他們的戰俘而采取單方面的行動。實際上，在我們的國內，壹直有很多的陣亡和被俘人員的家屬在質問政府：這些中共和朝鮮戰俘們的手裏面沾著我們美國士兵的鮮血，我們又憑什麽要先保護他們而延誤戰俘交換的時間呢？政府為什麽不能夠盡早得爭取讓他們回家呢？這種質問和申訴聲在我們國內社會中有很大的影響，國會與共和黨，甚至於包括民主黨的內部都有人在向總統不斷地施加壓力，而與此同時，我們軍方也倍受責難，所以在最終為保證談判協議能夠盡快地達成，也不允許我們采取鼓勵這些中共和朝鮮戰俘不歸的政策，正好相反，大家還都希望不願意被遣返的人越少越好。也正是因為基於這個原因，所以從壹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在向這個方向上努力。雖然我也是壹看重自由和民主的人，但是卻無法左右上面的決定，作為軍人，妳也應該知道，就算是妳心裏頭萬般得不願意，也要按命令去執行！”
　　聽完了保羅的這壹番解釋，張賢與韓奇壹起點著頭，他們對於美國的國情還是了解的，自然也能夠理解保羅的無奈。雖然韓奇明裏面說並不在乎，可是實際上他還是有些擔心，他知道如今國民政府在東亞的處境是相當尷尬的，雖然還有著臺灣這麽壹塊立足之地，但是那終究只是壹個彈丸之地，便是在這場韓半島的戰爭之中，蔣介石壹直希望國軍能夠參戰，但是美國人就是不同意，實際在這個時候就是把國民黨政府邊緣化了。任誰都會相信，如果沒有朝鮮戰爭的爆發，或許國民黨政府已經倒了臺，中共的軍隊也已經開進了臺灣島上，就像是三百年前清朝建國的時候壹樣，而且就美國政府來講，他們也只會以自身的利益為重，說不定到那個時候，他們會很快地與中共政府建交。這壹次的朝鮮停戰協議的談判過程中，倒是有壹個出乎了韓奇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由於事先的宣傳以及他們配合著美軍的攻心戰術的開展，的確是有壹些誌願軍裏的人員在戰場之上直接投降過來，而這些俘虜是如何也不願意再回到共產黨的軍隊之中，所以千方百計的聯絡其他的俘虜，以試圖能夠在戰爭結束之後不被遣返；另外，在這些聯合國軍收押的戰俘之中，還有最大壹部分的是朝鮮人民軍方面的戰俘，而這部分人其實與南韓人本來就是同壹個民族，這些士兵出身的俘虜，並沒有那麽多的政治分歧，也沒有那麽多強烈的革命意願，對於他們來說活下來還是第壹要求，更何況他們有些人的家人就在三八線的附近或者以南地區，他們也壹致地要求留在南韓國境，而不願意被遣送著與家人分離；最後，對於很多熟悉蘇聯歷史的戰俘來說，都認為當了俘虜再被放回去後，壹定不會有好下場，所以也不願意被遣返。正是由於有這麽多戰俘不願意被遣返，於是令韓奇馬上想到了利用這些戰俘問題來做文章，在上報到臺灣總部之後，他的這些建議很快就得到了總政治部蔣經國主任的重視，對於國民黨政府來說，這也正是他們可以借此插手進入朝鮮戰爭談判之中的壹次機會，成為壹個實際上的受益者，同時也可以很大的提高自身的國際地位，既然如此，那麽又何樂而不為呢？
　　如今，對於韓奇來說，很多的事情都已經在兩年的時間裏，作足了鋪墊，如今的結果就應該是水到渠成的事了，他自然希望能夠選擇不遣返的戰俘居多，這樣也就是說明了他的努力終於是出了很大的成績。
　　“保羅將軍，妳看到的那些被甄別詢問的戰俘們的表現如何呢？”韓奇還是以懷著十足的關心問著他。
　　保羅道：“我要怎麽來說呢？這些中共的戰俘其實也挺可憐的，他們很多人，在甄別帳篷裏聲淚俱下地對詢問的官員講，他們覺得被遣返回國去不會有好下場，但是又實在無法割舍自己的家人，他們都非常希望能夠在被遣返之前，獲得彭德懷和金日成發表的聯合聲明有聯合國方面的擔保。”
　　“那麽，那些甄別官員給了他們以擔保嗎？”張賢忍不住地問道。
　　保羅看了他壹眼，發出了壹聲地苦笑，道：“這個妳也應該清楚，就算是聯合國方面，根本就無法擔保中共政府的行為，因為中共政府還不是聯合國的成員，並且到現在為止，他們也只得到二十多個國家承認。”
　　韓奇在邊上道：“既然如此，妳們為什麽不明確得告訴他們，妳們根本就無法做出擔保來，他們被遣返回去之後，共產黨想怎麽收拾他們，聯合國也根本就管不著呢？”
　　“呵呵，如果那些甄別的官員真得這麽說了，我想所有的戰俘都會覺得被遣返回去不安全，而全部留下來！”
　　“這不是很好嗎？”
　　保羅看著韓奇，就像是在看著壹只怪物壹樣，然後悠悠地道：“老朋友，如果妳是聯合國的秘書長，我想這壹切都會很好說了！”
　　韓奇也笑了起來，他當然不是聯合國的秘書長，也沒有那麽資格。
　　保羅接著道：“在壹開始的時候，我們聯合國軍方面對於這些共產黨的戰俘，就有壹個內部的政策，那就是：保護，但不鼓勵，也不承諾！呵呵，雖然我十分同情他們的處境，但是我也是壹名軍人，必須要服從上面的決定！”
　　“那麽，那些妳們和甄別官員又是怎麽回答這些戰俘們的提問呢？”張賢更加關心地卻是這個問題。
　　保羅道：“他們也只能說，他們擔保把妳們安全的送到中共和朝共當局，其他再無任何保證！”
　　“這其實就是什麽也沒有保證！”韓奇嘲笑壹樣地道。
　　“是呀！”保羅也很有同感地道：“大家都不傻，那些戰俘們也都明白，所以更多的人還是選擇了不願遣返。”
　　聽到保羅如此壹說，韓奇馬上又來了興趣，經不住地問道：“那麽，根據妳的觀察，有多少人不願意遣返呢？”
　　保羅思忖了片刻，也許是在心裏作著計算，這才道：“我在其中的壹個甄別帳篷裏呆了壹個上午四個多小時，總共詢問了十個人，平均二十多分鐘詢問壹個人，只有壹個人在想了很久之後，表示願意被遣返；還有兩個人壹直猶豫不決，最後甄別官認為他們太耽誤時間，而將他們劃入了願意被遣返的行列裏；其中壹個人並沒有表示異議，但是另壹個人卻又表現出了十分得不情願，最終又強烈地要求不遣返，所以這個人也還是要求留了下來！”
　　韓奇點著頭，聽到這些話，他的心下裏放心了不少，隨口問著：“這麽說，也就是妳那壹上午詢問的十個人裏，有兩個人接受了遣返，是嗎？”
　　保羅點了點頭。
　　張賢又問道：“那麽，聯合國軍方面總共抓獲了多少的中共戰俘呢？”
　　保羅道：“有兩萬壹千多人的樣子！”
　　“這麽多呀？”張賢有些張口結舌了起來，兩萬多人，已經差不多可以組成壹個軍了。
　　保羅和韓奇同時點起了頭來，保羅向張賢作著解釋：“這些中共的戰俘絕大多數是在中共參戰的初期抓獲的。他們在開始的時候發動了五次進攻，前面兩次進攻給我們造成了相當大的打擊，但是從第三次進攻開始，我們便漸漸找到了他們的戰術特點，也不過是七天的攻勢而已，缺乏後續能力。這在他們發動的第三次大規模進攻戰中很是明顯，雖然那壹次戰役我們打得也不好，但是在接下來的第四次戰役中，我們頂住了他們剛開始的猛烈攻擊，在他們準備退卻的時候，進行防守反擊，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他們發動的最後壹次大規模進攻作戰的時候，套用妳們中國人的壹句成語，那就是強弩之末，所以這壹次我們打得很是順利，在他們準備撤退的時候，我們利用我們的機械化優勢，進行快速反擊，包圍了他們數個師，但是最終只成功地消滅了他們的壹個整師！”說到這裏的時候，保羅顯得有些得意地道：“那壹仗，我們就俘獲了他們八千名以上的俘虜！”
　　張賢默然無語，對於保羅所說的這幾次戰鬥和戰役，他都參加了，而且那個時候他是作為保羅的敵人，可是如今卻又是作為這位敵人的朋友存在著，如果保羅知道自己曾與他作過戰，不知道又會有怎麽樣得驚訝與憤怒呢！
　　為了掩示自己的不安，張賢故作平靜地口算著：“如果是十分之二，那麽兩萬人就有四千人，兩萬壹的話就有……”
　　還沒有等張賢算出來，保羅與韓奇便相視著壹笑，保羅搖著頭打斷了張賢的話，對著他道：“不！不！不能這麽算！”
　　張賢楞了楞，轉頭看著他，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麽不能這麽算？”
　　保羅道：“妳剛剛過來，也許不知道，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分批地放歸有幾千的中共戰俘，那些人很多都是十分堅定要求遣返的人員，所以也無需作甄別。留下來的這批人中，除了不願意被遣返的人之外，可能還會有很多搖擺不定的人，如今我們做甄別的主要就是面對這壹群人！”
　　“已然送歸的有多少人？”張賢問道。
　　“有六千人左右吧！”保羅告訴著他。
　　韓奇補充著道：“對於俘虜中的中共黨員，就算是他們願意到我們國軍裏頭來，我們也不會要的！”
　　張賢點了點頭，如此說來，剩下來的這壹萬四千多名戰俘就是等待解決的最後壹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