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信陽(三)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1
門忽然“砰”地壹聲被打了開來,三個人壹起走進屋來,走在前面的卻是被推著進來的陳大興,他已經被人繳了械,而在他後面跟著進來的卻是兩個頭戴禮帽、同樣身穿青衣長衫的人,前面的這壹個帽子押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的手裏肯定有壹把槍頂著陳大興的後心,不然陳大興也不會如此老實。而在最後面跟進來的人,身材十分高大魁梧,張賢瞥眼之間便不由得壹楞,這個人影他太熟悉,令他不由得馬上想起了壹個人來。
那個最後走進來的人隨手又關上了門,這兩個人推著陳大興走到了屋子的中間,在床邊上停了下來。
盡管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驚駭,但是張賢的手槍卻沒有離開尹劍的頭部,他的腦子反應也極快,與陳大興的眼睛碰到了壹起,從陳大興的目光中流露出來的卻是悔恨與憤怒,顯然,陳大興也沒有想到這次會面會變成這樣。
張賢馬上想到,這壹定是尹劍設下的圈套,目的就是為了抓住自己,當下壹把揪住了尹劍的衣領,“啪”地壹聲打開了手槍的保險,對著進來的兩個陌生人喝道:“妳們是什麽人?再往前走,我就斃了他!”
“呵呵,老朋友,別那麽緊張!”那個走在最後面的人忽然開口,聲音已然十分清晰了。
“馬文龍?”張賢經不住失口叫了出來。
那個人摘下了自己的禮帽,張賢看清了他的臉,卻又有些失望,但是這種失望也剛剛才有,便又立即變成了壹種莫名的興奮。
這個人的臉並不是馬文龍,但是他又的的確確地是馬文龍。馬文龍的鼻子有些塌,但是這個人的鼻梁卻是挺起的;馬文龍的眉角有些下垂,但是這個人的眉毛卻是向上的劍眉;馬文龍的嘴唇邊上原來有壹顆黑痣,而這個人的臉上卻壹顆痣也沒有。這個人的面貌要比馬文龍英俊得多,雖然臉上的絡腮胡子刮得不是很幹凈,但是卻透著壹股成熟的陽剛之美。仔細地看時,這張臉孔雖然經過了修飾,但是依然有著馬文龍的影子。
張賢馬上想了起來,在他離開武漢的時候,王金娜曾說過要為馬文龍整容。
“呵呵,阿賢呀,妳還是認出了我!”這個人笑著回答,卻又搖了搖頭,糾正道:“不過,妳叫錯了,我不是馬文龍,我是劉興華!”
陳大興開始的時候被張賢如此壹叫,也嚇了壹跳,在他的記憶裏,馬文龍早已經槍決伏法了,他經不住地回頭去看身後的人,可是剛剛看到,就被他身後的制住他的漢子低吼了壹句:“老實點!”
張賢驀然清醒過來,不由得壹聲冷笑:“妳們使得好手段呀,竟然能夠使出這種伎倆把我騙過來!”
“呵呵,不如此,妳怎麽會肯來見我呢?”劉興華卻是不以為然,同時命令著那個制住陳大興的漢子:“小武,把陳營長放了!”
“可是……”這個叫小武的看了看被張賢用槍頂著頭的尹劍,有些不情願。
“叫妳放,妳就放了!”劉興華道:“我想張旅長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便是我們不進來,他也不會對自己原來的部下開槍的!”
這個小武只得點了點頭,將陳大興往前壹推,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槍。
張賢楞了楞,也收起了自己的槍。
尹劍這才長出了壹口氣,卻是由衷地說了壹聲:“謝謝!”
張賢哼了壹聲,面對劉興華,這個時候看來,他和陳大興已經落入了劉興華的手上,只是不知道他對自己有什麽目的。他相信有壹點,劉興華不會要他的命!想到這裏,他反而坦然了下來,穩穩地坐在了椅子上,問道:“說吧,妳把我誆來有什麽事?”
劉興華看了看屋裏的人,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張賢的面前,又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的對面,這才道:“呵呵,我們只是路過信陽,聽說妳這個老朋友也在這裏,所以想和妳敘壹敘舊。”
張賢皺起了眉頭:“妳我之間此時是敵人,有什麽好談的?就算妳不怕瓜田李下的被別人說三道四,我還怕呢!”
“呵呵,雖然我們的目標不同,但是我覺得這並不能影響我們朋友之間的交情!”劉興華說著看了陳大興壹眼,接著道:“妳放心,我不是說客,想要妳有什麽義舉。我知道妳這個人,向來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我今天找妳來,的確只是想跟妳見壹面!很久沒有看到妳了,想妳了!”
聽著他的話,張賢有些半信半疑,懷著十分的堤防道:“妳知道就好!”
劉興華又看了看尹劍,對著張賢道:“我們到信陽的時候,就已經聽說妳已經升為了十壹旅的旅長,呵呵,不瞞老弟,我就實話實說。此時我也是中原軍區襄河縱隊的司令,手下也有三四萬人,如今已經歸屬於劉伯承大軍麾下,妳們整編十壹師這次被調來圍攻大別山,看來我們兩個人還是要再打壹場的!”
“原來妳也已經成了司令,恭喜了,妳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張賢隨口恭賀著,同時又嘲諷著道:“妳既然知道會這樣,就更不應該來見我,以妳壹方司令的身份來屈就我這壹個旅長,著實令我深感不安!”
劉興華笑著搖了搖頭,道:“得了,阿賢,妳別跟我說這些假話了,此時妳心裏壹定在說,我這個司令遲早還會落在妳的手中,是不是?”
聽他如此壹說,張賢也不由得笑了起來,卻沒有回答。
劉興華擺了擺手,笑道:“俗話說吃壹塹長壹智,我既然上了妳壹當,難道還會總是上妳的當嗎?這壹次如果再和妳交手,我可是要連本帶利地全部要找回來的!”
“好,那我們戰場上見!”張賢說著,站了起來。
“怎麽,妳這就要走嗎?”劉興華問道。
“既然見過了,也談過了,談分手的時候還是要分手的!”
“呵呵,我還想讓妳這個老朋友送我們出城呢!”劉興華悠悠地道。
張賢驀然明了,不由得大笑了起來:“我說呢?劉司令怎麽有這麽好的心情來找我敘舊,原來是被堵在這個信陽城裏出不去,所以才想起了我來!”此時的信陽,的確是壹付風雨欲來之態,分署主任張軫將這個城看得嚴嚴實實,生怕有共產黨的奸細混將進來,同時也生怕裏面的情報傳將出去。這個劉興華看來被堵在信陽已經不少日子了,正急著要離開呢!
見被張賢說破,劉興華卻另不見尷尬,反而壹本正經地道:“呵呵,阿賢呀,妳說得也對也不對。”
“哦?”
劉興華道:“我的確是去了大別山見劉伯承總司令,此時我是要回歸部隊。但是我可以選擇不進信陽城,之所以進來,就是想要來見壹見妳!”
張賢知道,劉興華的話不見得都是真的,他進信陽城定然還有其他的目的,或許其中真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是此時這番話聽到他耳朵裏,卻也十分暖和。
“看來今天我要是不帶妳出城,我也是脫不了身了!”張賢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被別人綁架了。
劉興華點了點頭。
※※※
劉興華和尹劍還有兩個貼身的護衛,換上了國軍的軍服,坐著張賢的兩輛專車,在張賢的親自護送之下出了信陽城。其實,壹路上劉興華都緊緊拉著張賢的手,而那個小武也壹直寸步不離地跟在張賢的身後,雖然陳大興怒目而視,卻也無可奈何。他和尹劍坐在後面的那輛車上,因為是寒風料峭,所有的人都豎起了領子,尹劍怕人認出自己,還專門圍了壹條圍巾。
直到遠離了城區,兩輛車才停了下來,張賢明顯得感覺到,劉興華抓住自己的雙手已然是汗水淋漓了。
看看沒有了危險,劉興華這才松開了緊抓住張賢的手。張賢打發著另壹輛車先回城,只留下陳大興開著壹輛車。
在分手之前,張賢與劉興華坐在浉河的河邊做了最後壹次長談,這壹次卻是在十分平和的情況之下,兩個人都摒退了左右,真誠地交心。
“我又要謝謝妳了!”劉興華握著張賢的手,真誠而又感激地道。
張賢卻是壹聲得苦笑,無可奈何地道:“妳可能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我遇到妳總是會有那麽多的麻煩事!”
劉興華也笑了,卻又不無惋惜地道:“真的!阿賢!妳知道我有多後悔嗎?”
“後悔什麽?”張賢問道。
劉興華道:“我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趁著妳落難的時候,壹口把妳那個連吃掉!”
張賢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妳是說當年在劉集的時候?”
劉興華點了點頭,同時道:“是呀,當時我的確是有這個想法的,只是那個時候上面怕破壞了統戰工戰,所以沒有讓我這麽做。呵呵,要是當時我真得把妳們那個連吃掉了,現在妳也就是我們部隊的壹員了,我們兩個就可以並肩作戰!”
張賢楞了楞,這才明白他的所言,當下有些不快地道:“妳看,妳又來了!妳知道我最煩妳的是什麽嗎?就是總是想赤化我!”
劉興華笑著搖了搖頭,有些失望地道:“是呀,可是這麽多年以來,我還是沒有說動妳,還是讓妳做了我的敵人!”
張賢道:“妳為什麽不投奔我們國民政府呢?怎麽來說,政府才是光明正大的!”
劉興華卻擺著手:“阿賢呀,當今的國民黨政府就是壹個腐敗無能的反動派,妳難道還沒有受夠嗎?我可是受夠了!呵呵,蔣介石要打內戰,看看這兩年打下來是什麽結果?我們共產黨不但沒有被消滅,反而是越來越壯大了起來。去年妳圍攻我們的時候,我手下不過壹萬多人,如今我手下可有三、四萬人,好多都是從妳們國軍裏吸收過來的!再看看妳們國民黨,打了幾個勝仗?中央社只會在電臺裏吹牛,要是打了那麽多的勝仗,我們共產黨早就被消滅了,還會打到妳們國統區裏來嗎?”
聽到劉興華說到這些,張賢知道都是事實,但還是很不快,扳起了面孔來:“劉大哥,雖然我們是敵人,但是我不否認我們同時還是朋友,如果妳再跟我說這些話,想要靠這個來打動我的心,妳就想錯了!我想今天之後,我們連朋友也不要做了!”
劉興華楞了楞,指著張賢罵道:“妳呀妳,就是壹個冥頑不靈的死腦筋,要是有壹天蔣介石真得被打敗了,妳難道還真得要追隨他去死嗎?”
張賢怔了壹下,忽然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妳這是愚忠!”劉興華經不住叫了起來。
張賢卻是壹笑,悠悠地道:“雖然說現在妳們共軍暫時得勢,但是鹿死誰手還不壹定呢?妳怎麽就能那麽肯定我們就會輸,妳們就會贏?中原之戰,這才剛剛開始,劉伯承殺到大別山來的確有些出人意料,但是他壹定站不住腳,不信我們就拭目以待!”
“好,妳要看壹個結果,我們就壹起來看這個結果!”劉興華也道:“如果我們被消滅,我自然無話可說;但是要是妳們被吃掉了呢?”
張賢又楞住了,這個問題他還從來沒有想過。
見到張賢良久不做回答,劉興華這才勸解著道:“如果真得到了那壹天,阿賢,我希望妳能認清形式,不要助紂為虐,枉費性命!”
張賢點了點頭,同時也告誡著他:“如果到時不是我,而是妳,我也希望妳也能如此!”
劉興華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