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交鋒（二）

　　張鳳集的田家大廟，此時已經成了三十二團的團部，張賢頭戴著黃綠色的大檐帽，穿著整齊的美式夏季作戰軍服，壹臉嚴肅地站在前面，他的身後是壹堵高墻，墻上掛著壹張很大的魯西南地區的作戰地圖，他的身前圍著三十二團的幾名作戰參謀，三營長沙長海也位列其中，他們正在討論著此時張鳳集的防禦體系，探究三十二團的作戰方略。
　　“團座，您的這套作戰方案是不是過於冒險了些？”沙長海終於忍之不住，說了出來。
　　張賢回過頭來，看了他壹眼，問道：“沙營長，妳說說看，怎麽壹個冒險呢？”
　　沙長海道：“您這種大縱深的彈性防禦雖然不錯，但是對於我們三十二團來說，還從沒有這麽打過。我們的陣地就在鎮子的附近，您讓各營連加強本陣地周圍的移動警戒，這樣壹來，限於兵力所制，是不是對於我們陣地的本身就是壹個削弱呢？”
　　張賢搖了搖頭，告訴他：“妳理解錯了，我所說的移動警戒，就是要妳放壹個前哨部隊，進行遊擊之術，以迷惑對手，使之找不到我們的真實所在，處處撲空。壹旦接觸，便迅速後退，重新補充到陣地裏來，以備敵人的突襲！”
　　沙長海點了點頭，已然明白了過來。而另壹個參謀卻道：“這樣來打，我們是不是就無法發揮我們自己的火力優勢了？”
　　“錯！”張賢解釋道：“正好相反，我們可以充分發揮我們的火力優勢！”
　　大家有些將信將疑，這個時候，壹個副官跑了進來，向張賢報告著：“團座，李文義那個連從王莊回來了！”
　　“哦！”張賢怔了壹下，馬上傳令道：“快讓李連長進來！”
　　“是！”那個副官答應著，跑了出去。
　　張賢對著眾人笑了壹下，道：“這種戰法好不好，壹會兒妳們可以聽壹聽李文義的親述，他昨夜裏可是在王莊和共軍這麽打了壹仗！”
　　正說之間，李文義有些氣餒地跑了進來，壹見到張賢，便很是沮喪地道：“團長，我把副連長徐光給丟了，他被共軍打傷俘虜了！”
　　張賢微微壹楞，連忙問道：“那麽其他兄弟呢？”
　　“其他的兄弟都已經平安歸來！”
　　張賢這才放下了壹顆心來，連忙問道：“李連長，先別急，慢慢說！”
　　李文義這才吞了壹口唾沫，告訴他：“昨天夜裏，我們連打得很是不錯，最少也斃傷了他們兩百多號人。共軍對我們進行襲擊，我們便躲到了樹上和民房裏，讓他們找不到。這些共匪兵們還以為我們已經走了，跑到東面集合，這個時候正好成了我們的目標。我們壹齊動手，將他們壹下子就給打亂了，當場就有幾十人被打死。呵呵，這壹仗簡直太美妙了，若是當初我們打鬼子的時候，也如此地來打，那不知道有多麽的痛快，這都是團長妳想的好招！”李文義說著說著，便眉飛色舞起來，剛才還臉上還有壹些的沮喪，瞬間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後來呢？”沙長海忍不住地問道。
　　“後來，那些共匪反映了過來，他們人的多，上千人，其中壹部分人繞到了村西，試圖包抄我們，我見識不好，這才招呼著大家撤退。就是在撤退的時候，徐連副中了共匪壹槍，我們本想回去搶救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怕我們被敵人全部包圍，只好丟下了他，率著眾人沖出了包圍圈。”說到最後，李文義很是遺憾。
　　“嗯，妳這壹仗確實是打得不錯！”張賢稱贊著道：“妳只損失了壹個人，而令共軍損失了上百的人，還將其大部堵截了半天，已經是很大的戰果了！”
　　眾人也齊齊地點著頭。
　　李文義也笑了起來，這麽些年以來，在這壹天，他是真正的從心裏往外地佩服起了這個自己當初的排長，那個時候，他對這個新到十壹師的少年還不服不忿呢！
　　“團長，現在共軍的主力已經逼了過來，我們這裏可能很快就要進入戰鬥了！”最後，李文義這樣地告訴張賢。
　　張賢點了點頭，對著他道：“好，我已經知道了，妳帶著人先下去休息壹下，準備好，馬上還要接著戰鬥的！”
　　“是！”李文義響亮地回答著，大步地走出了團部。
　　這個時候，大家不再對張賢的戰術提出異議，從剛才李文義的敘述中，大家已經明顯得感到了張賢的這套作戰方法雖然不同於以往，但是非常得有效。
　　張賢繼續對著眾人布置著自己的戰術：“共軍馬上就會攻擊過來，以他們的作戰方式，定然會是以優勢的兵力，采用波形沖鋒，把我們的防線撕開壹個口子，然後以此為立足點，迅速向縱深和兩邊發展，而我們如果還按照以往的方針作戰，我們的防線定然會被他們撕個粉碎，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的變通！”
　　“我們又如何變通呢？”
　　“首先，我們在對他們的密集沖鋒時，要有張有弛，我們的人數沒有他們的人多，所以主要的目標是要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大量地殺傷敵人。所以這個時候，我們的彈性作戰就顯得尤其重要。當敵攻擊時，我們應該誘其沖鋒隊進入我們的防禦前沿火力網點上，然後大量殺傷。如果他們攻擊過猛，那麽我們就把兵力全部收回，使其攻擊無效，待其後繼乏力之時，我們便來壹個反彈，對其進行逆襲。”
　　眾人聽著張賢的戰術指導，都紛紛地點頭，如果按照他說的去做，壹定可以令共軍大吃苦頭。
　　張賢接著又道：“我們再退壹步，如果我們的外圍被共軍攻破，那麽，真正的戰鬥就應該才是剛剛開始，我把防禦的重點放在鎮內，而並非這個鎮子的外圍，就是要和他們打壹場巷戰。我們的兵力處於劣勢，但是如果在這個鎮裏來打，那麽，就算是共軍十倍於我們，也讓他們使不出十倍的力來！”
　　眾人又壹次齊齊地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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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曉的時候，戴明所率的七縱二十旅已經攻到了張鳳集的外圍，並壹舉奪占了其西北面的屏障姚莊，與兄弟的第十九旅和二十壹旅完成了對張鳳集國軍第三十二團的合圍之勢。
　　但是，二十旅在緊接下來的首次攻擊的時候，並沒有占到半分的便宜。由於剛剛大雨之後，村莊周圍形成了許多的水窪，地面上也是泥濘難行，田野間壹腳踏下，便有淤泥沒腳，給他們的行動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困難。而三十二團又在張鳳集的四周，布置著三道鹿砦，並配制了強大的火力，部隊連續攻擊了數次，都無法接近張鳳集的寨墻，只得退守到鎮子的正北面，等待著友軍的跟上。
　　天色大亮了起來，光明的到來，終於令張賢感到了壹絲鎮靜，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先是旅長楊濤打來了電話，詢問著三十二團的情況，很顯然，剛才共軍的壹通進攻，已經傳出了老遠，而在十壹旅的旅部方向，共軍的進攻也在同時進行著。
　　“張賢，妳那邊情況怎麽樣？”楊濤顯得有些疲憊，關切地問著他。
　　“報告旅長，我們三十二團已經打退了敵人的首次進攻，只是張鳳集已經被他們團團包圍了，後面可能更加難打！”張賢如實地匯報著。
　　楊濤想了想，又問著：“張賢，我們這邊也受到了敵人大量兵力的襲擊，北面壹個警戒連險些被殲，但是剛才我已經命人把那塊陣地奪了回來！”
　　張賢知道，楊濤告訴自己的這個意思，就是說十壹旅也沒有其他的兵力來援助自己，這本來就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當下笑了壹下，對著電話那頭的楊旅長道：“放心吧，旅長，我們三十二團壹定可以固守住張鳳集！”
　　“這樣就好！”楊濤道，同時告訴他：“師部那邊也受到了共軍的猛烈攻擊，壹壹八旅和十八旅的五十二團正在南面與敵大戰，張鳳集就是我們整個戰場上的東面屏障，壹旦丟失，我們整個十壹師就有可能被共軍包圍！”
　　“我知道！”張賢道。
　　楊濤又想了想，告訴他：“張賢，妳壹定要守住張鳳集，師長已經命令壹壹八師的壹個團向妳那邊靠攏，只要妳堅持下來，壹定可以取得勝利！”
　　“是！”聽到楊濤這麽說，張賢心下裏已然放下了心來。
　　在放下電話的時候，楊濤忽然說了壹句：“恭祝勝利！”
　　張賢怔了壹下，馬下也回著他：“恭祝勝利！”
　　電話剛剛放下，張鳳集的西北、正北和東北面又響起了激烈的槍炮之聲，原來，共軍七縱三個旅已經全部就位，以戴明所率的二十旅為主攻部隊，再壹次發起了對張鳳集的進攻。
　　喊殺聲從鎮子的外面壹直傳到了三十二團的團部中，幾個參謀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立住身形，側耳傾聽著外面的廝殺。只有張賢，面沈似水，壹臉得平靜，穩坐在桌前，在桌子上擺著壹付他自己畫出來的張鳳集的平面地圖，此時正不慌不忙地用手上的筆，在上面圈圈點點，也不知道畫著什麽。
　　電話鈴聲不斷地響起，是各營連打來的電話，向團部匯報著各處的戰鬥情況。東北面壹營王江的電話打來得最勤，總是在向張賢報告著他那邊的戰鬥情況，便是殺傷了幾個敵軍，打退了敵人幾次進攻都事無具細地匯報過來，不厭其煩。坐在張賢身邊的三營營長沙長海卻是有如坐針氈，他的第三營此時被張賢當作了預備隊，可是他也看了出來，實際上，真有任務的時候，張賢已經繞開了他這個營長，而是直接調撥他的下屬連隊，去完成各種任務。此時，他不過是團部裏和其他參謀無異的作戰參謀而已。
　　電話鈴再壹次響起，這壹次卻是師長胡從俊打來的：“張賢，妳那邊情況好象很緊張呀！”電話裏傳來胡從俊冷峻的聲音，已然令張賢感到了壹種安心。
　　“是！”張賢答著，同時告訴他：“我這裏有敵人上萬人在進攻！”
　　“好家活，這麽多人呀！”胡從俊學著山東話說了壹句，隨即告訴他：“我已經向上面要了幾架飛機過來聲援妳，他們從徐州那邊已經過來了，很快就可以到過戰場！”
　　“如此太好了！”張賢由衷地說著。
　　電話才放下，天空中便響起了飛機的轟鳴聲，緊接著便聽到鎮子四周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熊三娃興奮地沖進了指揮部裏，告訴張賢：“哥呀，我們的戰機來了，炸得那些共匪們屁滾尿流的，真是過癮呀，他們開始退了，妳也出去看壹看吧！”說著，不由分說，拉著張賢的手便走。
　　聽他如此壹說，張賢也來了興趣，和身邊的幾個參謀交待了幾句，跟在熊三娃之後，出了團部，拐了兩道小街，來到了鎮子的西北角上，這裏有壹處土臺，原是早先建的瞭望塔，只是廢棄已久，是全鎮的最高點。這裏已經有國軍的士兵們在把守著，作為三十二團的壹處觀察哨。
　　來到了土臺之上，下面的戰場盡收眼底，此時天空中盤旋著九架飛機，其中三架轟炸機，六架是戰鬥機，在低空中橫沖直撞，轟炸機把炸彈投入到了共軍的人群中，隨著強大的爆炸聲響起，只見壹團團白色的煙霧騰空而上，當風吹散煙塵之後，地上倒下的是成片成片血肉模糊的屍體。與此同時的是那些戰鬥機無情地掃射，飛機過處，成排成排的人倒在泥水之中。盡管共軍也在組織自己的防空火力，但是在這個時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毫無威脅可言。
　　共軍的部隊如潮水般湧來，此時，又如同潮水般地退去！
　　張賢舉起了望遠鏡，仔細察看著那些退將下去敵人，想要找出點什麽來，驀然間，他的目光停在了壹個點上，他看到了黃新遠正指揮著幾個人扛著個高射炮匆匆而來，顯然是準備找好地形來打飛機的。雖然那是在五百米以遠，但是他便是只看背影也能夠將這個殺死張慕禮的仇人壹眼認將出來。當下，他不由得咬了咬牙，回頭對著熊三娃道：“三娃，快去把我的狙擊步槍拿來！”
　　熊三娃楞了壹下，馬上明白了過來，飛奔而去，不壹會兒，便將張賢的那把德制毛瑟九八型步槍取了來，這把槍是當年在武漢狙殺漢奸的時候，韓奇送給他的，壹直被他當成了寶貝，走到哪裏，便帶到哪裏。
　　張賢拿起了槍，稍微調整了壹下，便將其架在了土墻之上，從那六倍距的瞄準鏡裏搜索到黃新遠的身影，然後毫不猶豫地對準了他的頭。可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壹個身材高大、穿著八路軍軍服的人出現在了他的瞄準鏡中，黃新遠來到這個人的面前，向他敬著禮，不知道在說著什麽話。張賢不由得心中壹動，這個人肯定是共軍的壹個大官，比黃新遠的級別要高，如果擊斃了這個人，是不是應該比擊斃黃新遠更值壹些呢？或許對張鳳集的這場戰鬥會有很大的幫助。想到這裏，張賢稍微遲疑了壹下，還是把槍口對準了那個黃新遠的上級。
　　“呯！”地張賢放了壹槍，瞄準鏡裏，只見那個共軍的大官猝然跌倒。張賢並不放松，穩健地退出彈殼，拉動槍栓，可是再找黃新遠的時候，已經沒有了他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