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交手（三）

　　張賢回到自己的住處，便見到了自己的弟弟張義正眼淚汪汪地坐在那裏，好象已經等他半天了。他看了看這個還帶著壹些孩子氣的家夥，可以猜出來他此時的心境如何。畢竟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張賢還是格外的照顧，在他擔任壹壹八旅的旅長之後，便把張義調到了特務營任排長，隸屬於錢雄風手下，其實也就是把他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壹來可以更好地照顧他，另壹個方面，張賢還是擔心自己的這個弟弟此時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只怕他還是無法擺脫掉對馬文龍、共產黨的依戀。
　　今日看來，張賢的擔心並非是多余。
　　“呵呵，老三，妳今天是怎麽了？眼睛這麽紅，哭成了這樣？”張賢明知故問著。
　　張義擡起了頭，看了自己的大哥壹眼，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問著他：“大哥，我想問妳壹句話，妳要把妳的真心話告訴我。”
　　“哦？妳問吧？”張賢這樣地看著自己這個略顯幼稚的弟弟，問道。
　　張義沈了壹沈，好不容易地使自己平靜下來，這才問道：“大哥，妳老實告訴我，妳真得想把馬大哥他們壹網打盡嗎？”
　　明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張賢還是微微怔了壹也，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話，卻又反問著他：“老三，在我回答妳的問題之前，妳先回答我壹個問題，如果妳大哥真得和妳的馬大哥兩個人之間非要決壹個生死的話，妳會向著誰？”
　　張義楞了，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太難回答了，他肯定也曾經不斷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只是如今又讓他面臨選擇，他壹時之間竟然無法回答。
　　張賢有些失望，嘆了壹口氣，悠悠地道：“老三呀，我們可是壹條血脈下來的親兄弟，難道這妳還要考慮再三嗎？”
　　“是！”張義答著：“我們是親兄弟，所以我才會這麽難地來回答妳，如果我們不是親兄弟的話，那麽，這個問題我根本就不用想了！”
　　張賢楞楞地看著他，這個楞頭青說出話來是如此得直率，令他都有些接受不了。好在他並不是壹個老教條、老古董，試想如果自己的父親還在的話，那麽馬上會給他壹個嘴巴的。張賢看著他如此倔強的樣子，心裏又是氣又是憐，畢竟兄弟兩人已經相處了這麽些日子下來，彼此之間對對方都有了相當的了解，張義是壹個非常聰明的人，張賢從來不懷疑他們三個兄弟裏，數自己的這個最小的弟弟最聰明，只是因為自己沒有把他帶上正途，雖然最終他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可是也並非是令他完全放心，總覺得自己的這個弟弟好象有所圖謀，令他不得不時時堤防。想來想去，其實這壹切的結果並不是張義的錯，也不是自己的錯，要怪就只能怪生在這個戰爭的年代裏，被命運愚弄的悲哀！
　　“老三，妳也在國軍裏呆了兩年多了，如今也是壹個少尉排長，這們這裏這麽多的同袍兄弟們，難道就比不了妳在新四軍裏的那些雜牌兄弟嗎？”張賢平靜地問著他。
　　張義咬了咬唇，想了壹想，卻又搖了搖頭，清晰地告訴他：“比不了，大哥，在這支隊伍裏有太多的虛偽！有太多的醜惡！有太多不幹凈的東西！就算我想要把自己融進去，卻又時時不甘心同流合汙，內心裏總是時時提醒著自己，這裏不是我的歸宿。我還是喜歡新四軍的生活，還是喜歡在馬大哥的手下那種大家相親相愛的感覺！”
　　這壹席話，令張賢壹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半天，才不解地問著他：“老三，妳才在這裏呆了多久，怎麽就看出了這麽多的虛偽？這麽多的醜惡？這麽多不幹凈的東西呢？這裏面，妳又能知道多少呢？”
　　張義看著自己的大哥，眼睛裏流露出來的不是悲傷，卻是壹種同情。他真誠地對著自己的大哥道：“大哥，我知道妳這個旅長當得不容易，雖然我只是壹個小兵卒子，可是我也聽兩們嫂子說過許多，也聽三娃哥說過許多，妳是用妳的命換來的。但是，就算是妳有如此得本事又能如何呢？還是不是遭人懷疑？還不是被人猜忌？妳知道為什麽妳會被派來圍剿馬大哥嗎？妳以為他們真得信任妳嗎？明知道妳和馬文龍的關系，卻又要把妳擺在馬大哥的對面，這是在考驗妳！再看看妳的周圍，都是哪些部隊，妳的北面是整編六十六師，妳的東面是整十八旅，妳的南面是整十壹旅，妳的西面還有整七十九師，怎麽就妳這個整壹壹八旅被放在中間呢？就是等著妳和馬大哥拼個妳死我活，如果妳放走了馬大哥，那麽妳這個旅長定然會被拿下，妳肯定會受到軍法處置；如果妳擊敗了馬大哥，這個功勞也不會是妳的，他們會壹擁而上，把妳的功勞搶走！”
　　張賢聽著這壹番話，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弟弟遠非自己以為得那樣簡單，這個小子的頭腦原來也是如此得清晰，有些事他都沒有看到，這個老三已經點了出來。也許張義說得確實有些道理，只是此時，他作為國軍裏最年青的少將旅長，已經身上其中，不沖鋒向前，那就只有死路壹條，人在戰場之上，已經不能夠再有絲毫猶豫不決和婦人之仁了，所有的恩怨親仇都要拋之腦後，他只能做韓信，不能做項羽！更何況，他相信，胡師長也好，郭參謀長也好，還不至於來算計他這個得力的幹將。
　　“老三，妳剛才的這番話是從誰那裏聽來的？”張賢皺著眉頭問著他。
　　“沒有誰跟我說。”張義道：“是我自己想到了！”
　　張賢搖了搖頭，告訴他：“老三，我的事不用妳來操心，大哥我自會好自為之的。我現在可以老實告訴妳，我並不打算把馬文龍怎麽樣，只是我的職責所在，他要想從東面突圍卻是萬萬不能的。如果他是壹個聰明人的話，應該明白我的苦心，我並沒有和整七十九師對他夾擊，只是嚴陣以待！”
　　張義怔了怔，卻又不相信地道：“大哥，妳的話我不敢信，正是妳的嚴陣以待，對馬大哥來說才是最要命的，令他無隙可鉆，如今他是四面受困，不從東面走，難道另外三面還能沖出去嗎？”
　　張賢笑了笑，道：“老三，妳也太小看妳的馬大哥了，那家夥比我鬼多了。他昨天進攻我的目的就是聲東擊西之計，他明知道沖不過我的陣地，還要這麽來打，無非是要吸引西面圍堵的整編第三師那個旅動作，只要那個旅壹動，他自然就可以向西突圍。”
　　“可是壹壹八旅他連壹個陣地都沒有攻下來，又怎麽可能吸引西面的那個旅動呢？”
　　張賢微微壹笑，道：“馬文龍又不是傻子，不能向東，難道就不能向北，嗯，或者向南嗎？如果他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的話，被殲滅也是活該！”
　　張義楞楞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大哥，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當下問道：“大哥，妳能說得更明白壹些嗎？”
　　張賢看了他壹眼，長出了壹口氣，這才道：“如今馬文龍四面被圍，只有向西突圍壹條路可以走。西面是整編第三師的精銳整三旅，這個旅守住了襄河渡口，他過不過去，所以才會想到聲東擊西，想要調動這個旅，所以才會攻打我們壹壹八旅。其實，馬文龍雖說有萬人之眾，要想和我們壹壹八旅來碰那有些是在賭博，很明顯，他是輸了這局。如果不向東佯攻，那麽只能向北和向南。南邊的整七十九師壹直在找他的晦氣，可以說是巴不得要和他打壹場，也壹直在追著他打，所以再想和上次壹樣得手，已經很難了，倒不如向北了。”張賢說著，看了張義壹眼，此時的張義已經瞪大了眼睛，全神貫註的聽著張賢的解說，生怕漏掉了半個字。張賢接著道：“而北面的整編第三師是兩個整編旅並排著壓過來，整三師的羅師長很是小心，行進也很慢，這是害怕過於突出，會和整七十九師那樣吃虧。不過，所謂沒有餌，怎麽可能釣到魚？馬文龍如果舍不得割塊肉出來，肯定是釣不到魚的。整三師的第七旅與十二旅都不算太強，尤其是十二旅還要弱些，而十二旅的陳旅長這個人又沖勁十足，冷靜不夠，如果馬文龍能夠想辦法把這個旅圍壹下，哪怕只圍他壹個團，呵呵，整三師的羅師長定然十分害怕，必定會向我們壹壹八旅求援，同時他還是不放心的，西面的整三旅肯定也會調過來，那個時候，西面肯定就有壹個缺口了！”
　　張義點了點頭，不由得佩服地道：“大哥，妳真是壹個諸葛亮呀！”
　　張賢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同時又悠然地告訴他：“只是，這事的成敗還是要看我們壹壹八旅的，如果壹壹八旅出兵去救，從東夾擊而來，那麽對於馬文龍來說只怕根本沒有時間再向西了，不得不面對我們的進攻，除非……”
　　“除非什麽？”張義急急地問道。
　　張賢神秘地壹笑，對他道：“除非我們壹壹八旅也受到了共軍的攻擊，無法脫身！”
　　張義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心下豁然開朗，他已然明白了過來，自己大哥的話裏有話，自然不是能夠在這裏明說的。當下喜形於色起來，對著張賢道：“大哥，剛才妳問我的話，其實我壹直都在想，只是馬大哥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必須報答。妳我是親兄弟，便是我這個做弟弟的有什麽對不起兄長的地方，我想做兄長的也會體諒壹二的。但是，恩義總會有結束的時候，而親情卻是永遠也無法拋開的！”
　　張賢點著頭，當然明白自己弟弟的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