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四團（三）

　　熊三娃就像是壹條敏捷無比的貓，在黑夜的掩護之下，迅速地沖到了黃家莊的西口，那裏的共軍哨兵還在詫異的時候，他已經近身到了身前，右手握著壹把軍刺，手法極其熟練，只壹轉已然抹上了那個哨兵的咽喉，這個哨兵壹聲未吭，撲通地壹聲摔倒在地。
　　盡管熊三娃的動作幹凈利落，但是哨兵倒地的聲音還是驚動了離著崗哨不遠處的那輛坦克，這是壹輛日本生產的九七式中型坦克，日本人稱之為中型，實際上也就相當於美國的輕型坦克。這輛坦克幾經易手，先是被國軍收繳，後又被第二旅奪占，如今作為第二旅裏最強大的武器，被派到黃家莊前看門，按照吳旅長的話來說，這壹個坦克相當於壹個連的火力了。
　　壹個解放軍戰士從坦克裏面爬出來，他顯然是聽到了前面的聲響，從倉蓋裏探出頭來，大聲地問著：“怎麽回事？”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已然看到了在北風中搖曳的馬燈之下出現的國軍，經不住大喊了起來：“是敵人！”可是他的話音剛剛落，就被熊三娃身後的壹名狙擊手擊中了頭，這是第壹聲的槍響，也就拉開了黃家莊之戰的序幕。
　　熊三娃象風壹樣已然登上了這輛日式坦克，看到附近的壹個屋子裏跑出了幾個解放軍來，當下居高臨下著用沖鋒槍打出壹梭子子彈，那幾個第四團的戰士撲倒在地。熊三娃身後的國軍士兵們也壹擁而上，按照事先約定的方案，向村裏急突而入。
　　對於這輛日式九七坦克，熊三娃並不陌生，當年抗日戰場上，就與這種坦克打過不少次的交道，開始的時候，大家還畏懼於這種坦克強大的火力，但是打得多了，也就不以為然起來，按照熊三娃的叫法，他管這個叫做鐵罐頭，十分熟悉地撬開了那個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封閉的鐵蓋子，也不管裏面有沒有人，掏出壹枚手雷來，按動引信，冒著煙地丟將進去，又順手蓋上了倉蓋，然後飛快地跳下坦克，壹骨碌身出去了五六米遠，也就在這個時候，這輛被第二旅視之為寶貝的戰車裏面發出壹聲悶聲的轟響，隨著爆炸聲，倉蓋再壹次被掀開來，兩個解放軍戰士被拋將出為，鮮血淋淋地跌在地上，已然斷了氣。
　　解決了坦克，熊三娃並沒有再去撿視，迅速地跟著突擊隊員向村子裏猛沖著，沿途也有幾個分散的解放軍向他掃射，都被他靈活地射過，同時隨手以手中的沖鋒槍向槍響之處準確地還擊著，仿佛是長了眼睛壹樣，竟然打中了幾個偷襲的敵人。的確，對於熊三娃來說，從戰爭中壹路磨礪而來，戰爭的血腥並沒有讓他感到害怕，相反，卻培養了他敏捷的身手，壹進戰場，就好象是條件反射壹樣，第六感覺就能夠準確地判斷哪裏最為危險，哪裏最容易突破，往往是在光電壹閃之間，他已然從最危險的境地脫身而出。
　　他的身後，幾名突擊隊員已然倒在了血泊裏，但是熊三娃還是帶著十幾個人順利地沖到了村子中間的那個老黃家大院，這個村子本來就不大，從開打到現在，他只花了不到十分鐘。
　　老黃家大院裏有壹座三層樓高的碉樓，這是這個村子裏最高的建築物，原來的老黃家是村裏最大的地主之家，建起這個碉樓的目的無非是觀察村子四周的敵情，為了護院保家。在共產黨進占這個村子的時候，這個地主連夜帶著家小逃往了蚌埠，於是這裏便成了第四團的後勤駐地。
　　老黃家大院裏的幾個第四團的戰士被這突如其來的敵人嚇了壹跳，沒有想到敵人到來得如此之快，紛紛拿起武器準備反抗，熊三娃卻是先下手為強，亂射壹陣之後，已然搶身沖上了碉樓，在他的身後，七八個突擊隊員也跟了上來，其中有那個扛著車載五零重機槍的機槍手和背著彈藥的兩個副機槍手。
　　熊三娃命令機槍手將五零重機槍架在了最高處的碉洞之上，剛剛布置好，便看到下面樓下剩余的十來個解放軍戰士端著刺刀，呀呀怪叫著向他的突擊隊員沖殺過來，機槍手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突突突”的聲音立時連成了壹片，只見子彈如下雨壹下打將下去，又象是打在了篩子上壹樣，那十來個解放軍士兵被打出了滿身的漏洞來，壹個個栽倒在地。倒是有幾個人沒有打死，卻受了傷，在地上扭曲呻吟著，那些突擊隊員又沖將上去，對準他們的胸口“叭、叭”地補上兩槍，這些傷員也立時斃命。在昏暗的燈火之下，顯出地上壹片得黑色，那是鮮血流了壹地。
　　很快，被熊三娃派出去的三個排都有人回來報告：
　　“報告連長，壹排已經拿下了整個黃家莊！”
　　“報告連長，二排已經肅清了莊內所有的敵人！”
　　“報告連長，我們在喬家大院裏俘虜了敵人四百多個傷兵！”第三排的人跑進來向熊三娃報告著。
　　熊三娃的眼睛不由得壹亮，經不住地道：“好家夥，抓到了這麽多的俘虜！”的確，這是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的。
　　“這些俘虜怎麽辦？”三排的人問著。
　　熊三娃想了壹下，道：“把這些傷兵全部押過來！”
　　“是！”三排的人答應著，跑了出去。
　　當下，熊三娃命令人發射信號彈，通知李文義營長與河對面的張賢師長，按照事前的約定，在奪下黃家莊之後，要馬上打出信號彈來。
　　與此同時，為了以防萬壹，熊三娃命令第壹排與第二排收縮，退回到老黃家大院裏來，第三排進入靠南的外圍村屋裏，預設陣地，以防在黃家莊外圍沿河陣地上的解放軍反撲。
　　信號彈沖天而起，紅色的光刺穿了漆黑的夜，這三發耀眼的信號彈，驚醒了黃家莊外圍許多的人。
　　李文義興奮異常，預定壹個小時內拿下這個村子，沒有想到熊三娃這麽快就完成了任務。當下，他馬上指揮著突擊隊的另外兩個連沖進了村子裏，迅速地布置開來，把每壹個院落都武裝起來，並且開始構築臨時防守工事。對於以村落為依托的堅守戰，李文義充滿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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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烈的信號彈的亮光閃爍在北面的天空之上。
　　在此之前，張賢還壹直徘徊在渦河岸邊，腦中不知道多少次地反復出現如果突擊失敗必須要有的幾種對策，他甚至於做好了孤註壹擲，把整個十壹師強力推過渦河的打算。
　　直到看到信號彈升上天空，張賢才覺得心定了許多，下面的計劃就可以按部就班地來進行了，不用再行更改，如此壹來，他也變得從容了起來，馬上返回自己的指揮部裏，準備第二波突擊隊增援黃家莊的事宜。
　　對於渦河北岸已然停止攻擊的三十壹團與三十二團的人來說，黃家莊裏的信號彈，也成了他們必須再壹次進攻的號令，白京生與熊開平兩位團長，早就接到了張賢的命令，知道這是新壹輪攻擊的信號。
　　如此的深夜裏，對敵發起攻擊，這在十壹師與共軍交戰的以往還是很少見的，但是大家也並不陌生，白京生與熊開平這兩個團長，同時采用了張賢最慣常用的戰術，以小部隊四散深入敵人陣地進行襲擾，不令敵敢派兵回援黃家莊，如此消耗敵人的精力與兵力，等到天亮的時候，大部隊再發起猛烈攻擊，以強大的火力為掩護，壹舉突入敵人陣地，並將其奪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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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黃家莊響起第壹聲槍響的時候，黃新遠便馬上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不好，黃家莊出事了！”黃新遠喊了起來。
　　他的身邊，鄭政委也望向黃家莊的方向，那邊的槍聲已然大作了起來，當下，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道：“這個時候，會出什麽事呢？”
　　黃新遠的腦子卻在飛快的運轉著，馬上想到了什麽，不由得驚出了壹身得冷汗：“難怪敵人這麽安靜，張賢這是給我們來了壹個釜底抽薪之計！”
　　鄭政委也是壹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在懷疑地道：“怎麽可能，敵人是從哪裏過來的呢？”
　　“老鄭！妳在這裏堅守陣地，並且向吳旅長馬上匯報，我帶壹個連的人過去看看！”黃新遠命令著。
　　鄭政委點了點頭。
　　黃新遠的速度也很快，十幾分鐘的時間，已經集合了壹個連壹百多人，急急地沖下陣地，向著西北面的黃家莊而來。
　　還沒有靠近莊前，就有從村莊裏跑出來的那個駐守排的士兵向他報告著：“團長，敵人已經攻占了黃家莊，我們排的人都被打死了，他們還抓了我們所有的傷員！”
　　“什麽？”黃新遠只覺得自己的頭嗡地壹下大了三圈，那些傷員原本只有兩百多人，在戰鬥之前，吳旅長原說要在中午的時候派民夫運走的，可是大家都沒有想到戰鬥來得如此之快，吳旅長肯定把這件事忘記了，這壹天打下來後，第四團的傷員由原來的兩百，又增加了兩百多，成了四百多人，誰也沒有想到，會這麽著變成了敵人的俘虜。
　　“敵人有多少人？”黃新遠好半天才使自己冷靜下來，問著這個戰士。
　　這個戰士遲疑了半天，這才囁嚅地道：“團長，晚上我沒有看清楚，他們很多人，來得太快了，就像是壹群狼！”
　　黃新遠的臉氣得發紫，可以想到，這個戰士壹定是害怕了，才會跑出來，只是這個時候卻不是他訓斥的時候。當下，黃新遠命令手下的這個連向村內挺進，黃家莊也就是三十幾戶的小村，方圓也不過數裏，以他的想法，就算是國民黨兵攻占這個村子，兵力也不會太多，只要自己堅決奪回來，就壹定可以奪回來。
　　可是，戰鬥打起來卻並非黃新遠所想象的那麽簡單。
　　在剛剛到達村子的南面五十米的時候，敵人的機槍便響了起來，隊伍最前面的壹排人倒了下去，後面的人馬上反應過來，迅速向四面散開。黃新遠親自帶著壹個排向村側迂回，對於這個村子他已然了如指掌，很快便借著村邊溝壑的掩護，沖進了村子裏面，從側面對那些阻擊的敵人發起了攻擊。
　　但是，敵人卻是出奇得狡猾，壹見側面有解放軍攻來，便縮到了院子和屋舍之中，借助著墻頭與屋頂與他們對射，由於是居高臨下，反倒是他們占據著有利的形勢。
　　這個時候，黃新遠命令投彈手投出大量的手榴彈，同時命令擲彈筒手也打出榴彈，雖然命中率並不很高，但是強大的爆炸聲還是壓制了敵人的火力，在對手機槍壹啞的時候，第四團的士兵們便勇猛地直沖上去，行肉搏拼殺。
　　敵人在緩緩退卻，已然退進了村莊的裏面去了，黃新遠抓住機會迅猛插上，帶著壹個排猛沖過去，轉眼之間已然占領了壹個巷口，突突的扣動著沖鋒槍的扳機，眼見著那幾個跑在後面的敵人倒了下去。
　　“沖進去！”黃新遠當機立斷，壹馬當先地沖到了前頭，轉眼間便要追上那些落後的敵人，可是在這個時候，卻忽然傳來了壹片悲呼之聲，黃新遠立住身形，與後面的人員躲在墻角掩藏住身體，向對面看去，不由得怒火滿胸。只見十幾個第四團的傷員，在幾個國軍士兵的機槍威脅之下，互相攙扶著，大聲咒罵著被趕將出來，當成了擋箭牌。
　　黃新遠正在猶豫的時候，另壹條小巷子裏沖過了幾個敵人，而後面緊追著的正是第四團另壹個排的戰士，這些英勇的戰士們邊追邊打著，黑暗裏卻沒有看清楚前面的狀況，突突打出子彈的同時，黃新遠卻看到那些被敵人押到前面當作擋箭牌的第四團的傷員們，齊齊痛苦地哭喊著，倒了下去……
　　黃新遠只覺得心口壹陣地發痛，驀然間壹股暖流從下腹直湧上來，他張開嘴，“哇”地吐出了壹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