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 審查(壹)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2
從夏陽的住處出來,熊三娃馬上想到的就是去找陳大興,畢竟他、陳大興與張賢三個人的命運是連在壹起的,如果張賢有什麽問題查出來,先不說什麽義氣不義氣的,只從他們自身的私心裏來講,他們兩個人就是包庇犯,弄不好還有可能被打成同案犯,誰也跑不了的。
來到汽車連的時候,也正趕得巧,陳大興帶著車隊剛剛回來,前幾天他們往貴陽出車了,想來張賢便是要找陳大興商量也找不到人的。
見到這麽晚了,熊三娃還跑過來找自己,陳大興便覺出了事情的嚴重性,兩個人坐到了汽車的駕駛樓裏,關上了車門,連玻璃窗都關得嚴嚴地,誰也沒有在意氣溫的悶熱。
“天啊,他怎麽還留著那本日記!”聽到熊三娃說完,陳大興不由得發出了壹聲驚呼,在他的記憶裏,那本日記應該早就被銷毀了。
“妳也見過那本日記?”熊三娃連忙問著。
陳大興點了點頭,如實地道:“那是肖劍犧牲的時候,我從他身上找到的,只是當時我是帶隊的隊長,沒有人知道這本日記,是我日記本給的賢哥,讓他自己去處理掉!哎,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我當時就燒了的好!”
熊三娃沈默了壹下,在他看來,張賢所做的任何壹件事都是有理由的,他從來沒有去懷疑過賢哥的睿智,當下為著張賢辯護著:“也許他留下那本日記有他的道理,現在再說留不留地已經沒有意思了,那本日記裏到底都寫了些什麽?”
陳大興道:“肖劍懷疑賢哥的身份,不會只是壹個普通的俘虜兵;只是那本日記裏也只記下了這些,並沒有拿出足夠的證據來。”他說著,又想了想,道:“如果賢哥能夠堅持地死不承認,我想就算是宋明亮也沒有辦法的!”
“可是原來他們可能不註意賢哥,如今他們可能會去確實地調查!”熊三娃擔心地道。
陳大興點著頭,想了壹下,然後又搖了搖頭,道:“這也沒什麽好擔心的,賢哥是聰明人,就算是認識於得水的人,在這個時候也認不出來他了。如今看來,他被毀容並不是壹件壞事,反而因禍得福,讓所有認識於得水和張賢的人都無從認起了。就算是宋明亮到河南於得水的老家去調查也沒有用,於得水的老家經過戰亂和水災、蝗災,人都找不到壹個,就算是找到了又能怎麽樣?當初於得水離開家的時候還是那麽小,這麽多年過去了,於得水長成什麽樣子也沒有人知道。再說,賢哥對於得水的身世知道得壹清二楚,又不是在編瞎話,讓他們調查去,反而可以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聽到陳大興如此得分析,熊三娃壹顆高懸的心漸漸地平復了下來,可是,他又想到了什麽來,問道:“妳說宋明亮會不會找我們談話的?”
“會!肯定會!”陳大興壹口肯定著。
“那我們怎麽說呢?”熊三娃有些緊張了起來。
陳大興看了他壹眼,道:“還怎麽說?以前是怎麽說的,如今還要這麽說,千萬別改口!”他說著想了下,又道:“三娃,妳放心,賢哥不是那種喜歡推卸責任的人,相反,他會把對我們不利的事全部攬到自己的身上,比如我猜關於這本日記的事,他壹定不會說出我來。所以,如果宋明亮談話,涉及到這個方面的時候,我們只要說不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自作聰明地為他承擔責任,這樣壹來,反而會令人生疑的!”
熊三娃楞了楞,點了點頭。陳大興的確是壹個和張賢壹樣聰明的人,把這壹點都想到了。確實,就算是三個人在壹起串供,也不可能把什麽事情都想到,到時只能是見景生情,隨機應變,陳大興的話,就是給他提供了壹個回答問話的原則。
“放心吧,我相信賢哥不會有事的!”陳大興勸慰著自己的這個老鄉。
話是這麽說,但是,熊三娃還是放不下心來的,還有埋怨著自己:“要是我不把他的衣服丟給武小陽的老婆去洗,也就不會出這個事了!”如今,他已經明白了那本日記是如何到的夏陽的手中,當然也明白了張賢在醒來後著急地找的是什麽。
陳大興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麽。作為老朋友來說,雖然有的時候熊三娃的確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是相處了這麽多年,畢竟已經成了生與死的交情,便是有壹星半點的不愉快,也早就隨著這份淳厚的友誼而灰消雲散了。
“難道我們就這麽幹等著結果嗎?”熊三娃有些不甘心地問著。
陳大興稍微想了壹下,道:“如今能夠幫助賢哥渡過難關的人還是有的,劉軍長肯定可以管上作用,只是要怎麽跟他去說呢?總不能告訴他於得水就是張賢吧?”
被陳大興如此壹說,熊三娃也同時想到了壹個人來。
顯然,熊三娃想到的那個人,陳大興也想到了,他側過頭來,看著熊三娃,悠悠地道:“其實還有壹個人肯定能夠說得上話的。”
“誰?”
“熊政委!”陳大興吐出了這個名字。
熊三娃渾身不由得壹顫,剛才他就想到了熊卓然,的確,在七十二裏,除了劉興華這個軍長之外,最有影響力的當然是政委熊卓然了。
見到熊三娃默不作聲,陳大興沒有再說下去,他當然知道這壹對父子之間的恩仇,讓熊三娃去求熊卓然,還不如他自己去求劉興華來得好。
“這件事,壹定要讓張義知道!”陳大興作著決定:“我可以看出來,張義其實已經認出了賢哥,只是他們兩個之間裝得很好,我們也不能點破。也許張義會有辦法來解決。”
熊三娃卻知道,以張義此時的身份,在宋明亮的面前,根本就說不上話的,真正可以說得上話來的人,還得是七十二軍的軍長和政委。
“還有壹件事!”陳大興在臨分手之時告誡著熊三娃:“這件事先不要去讓王醫生知道,王醫生到底是個女的,我只怕她到時壹急會生出事來的!”
熊三娃點了點頭,可是心裏面卻還想著剛才陳大興提起的那個問題。
※※※
張賢住在這個單間裏已經三天了,就像是門口守衛的那個叫小韓的戰士所說的壹樣,如今他可是享受著營長級的待遇,除了失去自由之外,其他的方面還算是過得去,幾乎是吃完了飯就開始學習馬列主義,然後再吃飯,再學習,直到睡覺。每天的下午,都會有人對他提審,問的話也幾乎是千篇壹律,圍繞著那本日記裏所提出來的問題,無非就是想要讓他承認肖劍的推斷,說出自己真實的身份。
再壹次被帶出了這間小屋,中午的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他瞇著眼睛,十分順從地伸出手來,讓小韓給自己拷上了手拷,由兩個戰士押解著,轉過了兩道彎,外面的圍墻又高又大,上面還拉著鐵絲網。這裏是原來國民黨保密局的壹處秘密基地,此時成了敵工部的專用地盤,其警衛的嚴密也就可想而知了。
走進了陰暗潮濕的審訊室,張賢知道,這壹天裏最難捱的時光又到來了。
“姓名?”前面的審訊桌後傳來了壹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剛剛坐定的張賢不由得擡頭向那邊看去,好不容易適應了裏面弱暗的光線,卻發現今天坐在中間主持審問的並不是宋明亮主任,而是壹個嶄新的面孔。這個人長得很是壹般,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讓人壹見唯壹可以留下印象的只怕是他這張板如白紙壹樣的臉,上面還有壹些麻子,比他的胡子還要引人註目。
“於得水!”張賢緩聲回答著,同時不解地問著:“妳們不是都知道嗎?還問什麽?”
“我問妳什麽,妳就答什麽,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這個人滿面嚴肅著,聲音洪亮,震得人耳膜都有些嗡嗡作響。
張賢楞了楞,忽然意識到今天的這場過堂再不會如前幾天那麽好過了。
“這是我們新來的偵訊處的耿處長!宋主任出差了,妳的案子現在由耿處長負責!”旁邊的壹個書記官這樣地告訴著張賢。
宋明亮此時雖是敵工部的副部長,但同時也是七十二軍裏負責保衛工作的負責人,因為此時的保衛部門是在敵工部的領導之下成立的壹個機構,宋明亮出任的就是這個機構的主任,所以大家都叫他做宋主任。又因為宋明亮經常在各營連裏走動的,所以大家都認得的。而面前這個姓耿的處長,既然是新來的,也就當然地沒有人知道了。
“說吧!妳現在交待出來還來得及,等我們查出來的時候,妳再想反悔可就來不及了!”這個耿處長淡淡的語氣以及那壹副有如恩賜壹樣的表情,讓人看著便頓生厭惡,但是張賢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的命運就掌握在這個看似壹臉正氣的人手裏。
“該說的我都說了,妳還要我說什麽?”張賢弱弱地說了壹句。
“說什麽?”這個耿處長卻沒有宋明亮那樣的好脾氣,聲音再壹次拉得老高,然後又仿佛是唱戲壹樣地漸緩下來,壹聲冷笑:“妳根本就沒有說什麽,對於這本日記裏提到的事,妳全部否認,妳的這種態度只怕幫不了妳,還要讓妳受些苦的!”
“好歹我也是個預備的共產黨員,知道黨的政策!”張賢對於這個並不友好的耿處長的威脅無動於衷,依然平靜地道。
耿處長緊鎖起了眉頭來,仿佛是下定了決心壹樣,壹聲冷笑,臉上的麻子也跟著顫動了起來:“於得水,妳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可沒有宋主任那麽好的脾氣,他可以耐心的陪著妳玩,我可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我沒有做過的事,妳要我承認,我辦不到!”張賢也壹口回絕著,同樣得堅定。
“好!”耿處長霍然站了起來,轉身對著邊上的另壹個警衛道:“把他帶到刑房去,我就不信他是鐵打鋼鑄的!”
邊上的書記官楞了壹下,連忙站起身來,小聲地在耿處長的耳邊私語了幾句,哪知道他不說還好,如此壹說,耿處長越發得火了起來:“張義他算老幾?他是六四三團的副團長,如今這個於得水查出來有問題來,他都難辭其咎,還要過問我們偵訊處的事?不要理他!”顯然,張義已經知道了張賢的事情,事先跟宋明亮打過了招呼,或許他們之間也有著某種約定,在這個耿處長準備給張賢用刑的時候,書記官好意地對他進行著提醒,但是卻被這個自認為嚴正的偵訊處長毫不留情地推翻在地。
張賢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忽地壹緊,知道今天的這場皮肉之苦是難以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