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龍潭

　　當晚，鄧巨業趕著壹輛馬車，悄然駛入桃園。
　　鄧稷帶著曹朋在庭院中相迎，看著從車上走下來的洪娘子，兩人不約而同，上前就是壹揖！
　　這壹揖，不為別的，只為鄧巨業夫婦在曹汲壹家危難時，挺身相助。
　　人常說患難見真情！
　　春風得意時，別人上桿子的過來，捧妳，贊妳！說實話，當時洪娘子求曹汲，讓鄧範跟著曹朋他們壹起習武，曹朋心裏還有些看不上洪娘子。但如今，他壹家落難，沒有人再去理睬。可洪娘子這壹家人，仍幫他，助他……上到鄧巨業洪娘子登門，下到鄧範在棘陽臥底。
　　這壹家子的恩情，曹朋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想當初，他也只是應付壹下鄧範而已。可現在，看人壹家子的表現，曹朋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阿福啊，妳可千萬別擔心。人這壹輩子，就是起起伏伏。嬸子相信，妳是個做大事的人，壹定不會出事。曹兄弟壹家都是有大造化的，肯定會渡過今天的磨難，到那時候壹定時來運轉。”
　　洪娘子壹手拉著曹朋的胳膊，壹手攫住鄧稷的手臂。
　　“承嬸嬸吉言！”
　　曹朋和鄧稷相視壹眼後，再次躬身，深施壹禮。
　　“剛大熊讓人帶了話，說明天壹早，馬玉會押解曹兄弟三人上路。縣衙也要派個人隨行，所以大熊就報了名，今晚就留宿城裏，明天壹早出發。他說有他在，也能護著妳爹娘周全。”
　　“大熊隨行押解？”
　　曹朋和鄧稷相視壹眼，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感激對方。
　　這壹家，都是實誠人啊！
　　鄧巨業甕聲道：“叔孫，妳丈人留在我那裏的東西，我給妳帶來了。”
　　“東西？”
　　鄧稷壹楞，和曹朋上前，掀開車簾往裏面壹看，就見壹個風箱，靜靜的擺放在車上。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包裹，看上去好像是洪娘子壹家的行囊。
　　“嬸子，妳們這是……”
　　洪娘子露出壹抹羞澀，輕聲道：“阿福，我聽大熊說，妳們救出妳爹娘以後，不打算再留在棘陽了？”
　　曹朋點了壹下頭。
　　不管救不救得出曹汲三人，他們都不可能繼續留在棘陽。
　　洪娘子說：“大熊這孩子得有個人帶著，我聽他說，妳們這邊有貴人，所以就想著……能不能帶上我家大熊壹起走呢？他留在這邊，也難混出頭來，倒不如跟著妳，碰碰運氣。”
　　古時，曾有孟母盼子成龍，三遷居所。
　　這天下父母的心思，都是壹樣。洪娘子夫婦的意思很清楚，是希望能跟著曹朋，離開棘陽。
　　棘陽縣，太小了！
　　雖然不是很明白，洪娘子為何會這麽信任自己。
　　但就是這份沈甸甸的信任，足以讓曹朋無法拒絕。他看了壹眼鄧稷，卻見鄧稷，正看著他。
　　那意思，分明是要曹朋自己拿主意。
　　“嬸子，蒙妳看得起我兄弟，願意隨我壹家顛簸流離，曹朋感激不盡。我不說廢話，不管將來如何，只要曹朋在，定不會虧待了大熊。”他鄭重其事，朝著洪娘子壹揖，做出了承諾。
　　洪娘子的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容。
　　也許，在許多人眼中，洪娘子是個很市儈的女人，而且還很強勢。只看鄧巨業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就能看出她的手段。但實際上，洪娘子很聰明！她擁有很多女人都不具備的眼光。當初洪娘子嫁到鄧巨業家裏的時候，鄧巨業家徒四壁。而今，鄧巨業的家業雖說不上有多好，可至少在鄧村，已算得上中等之家。出現這樣的變化，正是因為洪娘子的機靈勁。
　　洪娘子了解鄧稷！
　　這是個有本事的人……
　　只不過運氣不好，沒有機會去施展才華。
　　而後，曹汲壹家的到來，讓洪娘子更看到了希望。曹朋，壹個垂髻童子，居然能得到鹿門山龐家的青睞。鹿門山龐家有多恐怖？洪娘子不知道。可她卻看到，蒯縣令對曹朋壹家的客氣。
　　從那時候起，洪娘子就知道，曹汲這壹家子人，將來必有大出息。
　　她是個認準了，就不會改變主意的女人。哪怕前壹陣子曹家落難，許多鄧村人想要落井下石，洪娘子卻始終保持沈默。鄧稷不死，曹朋不死……曹家就不會沒落，那些落井下石的人……
　　洪娘子年紀隨不算大，可也看到了不少起起落落的事情。
　　在這壹方面，她雖然不是壹個男人，卻有著比許多男人更敏銳的直覺。
　　如今，鄧稷還活著！
　　曹朋也回來了……
　　不但回來了，還帶著幾個夥伴。洪娘子下車後第壹眼，就看到了典韋。別看典韋壹身奴仆的裝束，可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卻非普通人所擁有。畢竟，那是能和呂布交鋒，身經百戰，殺人無數，為曹操宿衛的武猛校尉。如果計較起來，那也是秩真兩千石的朝廷大員。
　　就算典韋自己沒留意，但那氣度，終究不凡。
　　這是個大人物！
　　老曹家，要發達了……
　　洪娘子更堅定了她的主意，聽曹朋這番承諾，讓她壹下子變得非常舒心。
　　“好了，咱們該準備壹下，好好休息，午夜出發。”
　　典韋洪亮的聲音響起，眾人紛紛點頭。
　　曹朋說：“嬸子，叔父，我們現在要去做壹樁大事，妳們恐怕也沒法子插手。不如這樣，妳們先休息，午夜後和我們壹起出發。渡河之後，妳們壹直往東走，大約四十多裏，有壹座鳳凰嶺，妳們就在那邊等我們。待我們把事情做完了，就和妳們匯合，然後去謀求大富貴。”
　　壹句話，令洪娘子更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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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凰嶺，後世又名戰臺寺。
　　夜色已深，鳳凰嶺下壹座破落道觀中，王猛正坐在篝火旁，靜靜聆聽壹個黑面虬髯大漢的匯報。
　　“……渠帥，按照左丘的說法，明天壹早，官軍會押解曹大哥壹家去九女城。從棘陽縣城出發，必經過龍潭。那邊地勢開闊，適合咱馬隊沖鋒。到時候咱們從兩下伏擊，打他娘地就是。”
　　虬髯大漢壹口關中腔，不過言語清晰。
　　王猛說：“老周，打打殺殺，咱從來都不會害怕。可問題是，我得保住我那兄弟壹家人的性命。伏擊，雖說也可以，風險卻有點大了……我有個想法，既然是官軍押解，咱們何不扮作官軍？到時候假裝和他們匯合，混到隊伍裏，在突然出手。如此不但可以降低兄弟們的傷亡，也方便我保護住我兄弟壹家的性命。老周，左丘，妳們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麽樣？”
　　虬髯大漢壹聽，不禁壹拍大腿。
　　“好主意！”他敬佩的看著王猛，“渠帥果然厲害，這樣正可以把那些官軍殺壹個措手不及。”
　　“渠帥，這官軍的衣甲……”
　　“咱們現在就出發，走壹趟育陽縣。那邊夜間有不少巡邏馬隊，到時候搶了他們衣甲就是。”
　　“那我這就下去安排。”
　　左丘是個三十出頭的精壯男子。
　　說話做事，頗有些雷厲風行的味道。他在道觀外，集結了壹幫子人，跨上馬，趁著夜色離去。
　　王猛站起身來，慢慢走出大雄寶殿。
　　虬髯大漢緊隨他身後，輕聲道：“渠帥，妳別擔心。在縣城裏，我看狗官對唐大哥壹家還算周全。等明天咱們救出他們，就回土復山去。到時候天高任鳥飛，勞什子黃家有算個甚？”
　　王猛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阿福，妳說過會回來……可為什麽，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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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玉和鄧才喝了壹夜酒，第二天便到棘陽城門口等候。
　　卯時，棘陽城門開放，老管家帶著曹汲壹家三口，從城裏走了出來。曹汲夫婦看上去，精神還算不差；可曹楠明顯有些萎靡，俏麗面龐略有些慘敗，有點憔悴。三人都是壹身褐色囚衣，在五名鄉勇的看護下，走出城門。
　　“鄧才，妳也隨著壹起去吧。”老管家淡然道：“縣令說，九女城大營正是用人之際，妳才能卓絕，就去那邊做事吧。”
　　鄧才連忙上前，恭敬的說：“鄧才尊令。”
　　說著話，他偷眼打量了壹下曹汲三人，臉上露出壹抹陰森笑意。
　　“蒯伯，那我們就先啟程了！”
　　老管家蒯伯顯然不想和他們寒暄，冷冷的應了壹聲之後，調頭就走。
　　“這不是大熊嗎？”
　　馬玉壹眼認出，五名鄉勇之中的鄧範。
　　想當初，鄧範遊手好閑，馬玉也是縣城裏的青皮地痞，故而也算有些交情。
　　鄧範連忙諛笑道：“馬大哥，小弟給您問安了……呵呵，這壹路上，還請馬大哥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
　　馬玉得意的大笑，見鄧才正準備把曹汲三人上鎖，連忙喊道：“姐夫，不用這麽麻煩……小弟有個辦法，用繩子套住他們的腰，系死壹頭之後，另壹頭就系在我馬上，他們跑不了。
　　這裏有五十多個人，若還讓他們跑了，豈不成了笑話？”
　　馬玉說著，催馬就到了曹汲的跟前，手中馬鞭敲著曹汲的腦袋，“姓曹的，這法子可是妳兒子想出來的，沒想到今天會用到妳的身上。放心，咱這壹路上，我壹定會好生招待妳們……”
　　當初，曹朋為防止馬玉他們逃跑，就想出了壹個連環繩套的法子。
　　馬玉現在得了勢，自然要想辦法還回去。
　　曹朋和鄧稷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那就只有還給曹汲壹家。
　　壹個軍士上前，用繩子套在三人身上，繩索的壹頭，就落在馬玉的手裏。
　　馬玉用力壹拉扯，曹汲三人就是壹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上。馬玉看在眼裏，忍不住哈哈大笑。
　　“走，咱們上路！”
　　說著話，他縱馬就走，曹汲三人身不由己跟著小跑，看上去非常狼狽。
　　鄧範壹蹙眉，下意識握緊了長矛。他緊跑兩步，看似無意的攙扶了曹楠壹把，壓低聲音道：“姐姐，忍耐壹下，馬上就結束了。”
　　曹楠壹只手輕輕護著微微隆起的腹部，聽到鄧範這句話，下意識的擡起頭，眼中流露出希翼之光。
　　鄧範點點頭，大聲吼道：“看什麽看，還不走……”
　　伸出手推了壹下曹楠，但實際上，卻是扶著她，令她不至於跌倒。
　　馬玉得意的笑聲，更響。
　　鄧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兄弟，讓我也來過過癮。”
　　他從馬玉手裏接過繩索，縱馬疾馳。曹汲差壹點就被帶翻在地，幸好他常年打鐵，體格還算不差，很快便穩住了身子。
　　“鄧大哥，慢壹點……”鄧範忍不住開口道：“您是四條腿，弟兄們可是兩條腿，跟不上啊。”
　　鄧才這才勒住馬，笑瞇瞇的把繩索交給了馬玉。
　　“哥哥，別急……咱們這半天，有的戲耍，慢慢來就是。”馬玉把繩索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後大手壹揮，“走了，咱們回九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