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亂（三）

　　虎白的彬彬有禮，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可曹朋卻覺得有些古怪，這文士的禮數，好像太多了！按理說，馬超被看出了破綻，自當盡快離開。兩邊既然已經撕破了面皮，這些禮數看上去不免是多余的行為。這不符合常理！哪怕說古人對禮數看得很重，卻也沒有重到這種程度。
　　雒陽，曾為天子舊都。
　　許縣，更是當今帝都……
　　兩地的名士大儒多不勝數，也沒有見到這般周全的禮節。
　　而這河西，說難聽點就是壹處蠻荒。羌胡混居之地，何時講的如此周全的禮數？
　　所以，當虎白搭手行禮之時，曹朋就警惕起來。
　　虎白行禮，竇蘭身為主人家，即便是再不待見對方，也必須要予以還禮，以全禮數。可如此壹來，竇蘭就等於松開了馬倫的胳膊，同時又出於對馬倫的信任，沒有半點提防。當馬倫出手的壹剎那，所有人都傻了……包括竇蘭在內，甚至忘記了躲閃。馬倫和竇蘭的關系壹直親密，而且之前的表現，更讓許多人生出錯覺，以為他是竇蘭的擁躉。哪知道，這馬倫竟然會出手刺殺，使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當馬倫調轉刀頭，刺向竇蘭的剎那間，曹朋動了！
　　“竇將軍，小心！”
　　他大喝壹聲，壹腳踩在桌案上，身體騰空而起，直接從身前的兩個部落大人頭頂越過。他的反應快，出手更快。壹道烏光掠過，鐵流星在空中詭異的轉動，發出刺耳的聲息。眼見著馬倫的短刀就要刺在竇蘭的身上，卻聽啪的壹聲，伴隨著骨頭碎裂的響動，馬倫慘叫壹聲，手中的短刀脫手而出，鐺的摔落在地。
　　曹朋身在空中，手上卻沒有停頓。
　　第壹枚鐵流星飛出的剎那，他身體在空中壹個曲折，第二枚鐵流星就飛了出去。
　　而這壹枚鐵流星的目標，赫然朝著竇蘭。
　　“動手！”
　　曹朋騰空而起的剎那間，虎白突然壹聲斷喝。
　　三十六部大人當中，有十幾個人應聲拔出短刀，將身邊的部落大人砍翻在地。
　　壹個部落大人從竇蘭身後撲來，竇蘭剛清醒，曹朋的第二枚鐵流星已經到了跟前。幾乎是擦著竇蘭的面頰掠過，噗的壹聲響，正中那欲偷襲竇蘭的部落大人臉上。如今的曹朋，可不是當初剛重生過來的那個病秧子。數年錘煉，早已經把功夫練到了骨頭裏。這壹枚鐵流星，夾帶著兇猛力道，壹下子就把那部落大人的面骨砸得凹陷進去。部落大人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仰面朝天便摔倒在地。
　　“竇將軍，還不迎敵？”
　　隨著曹朋這壹聲大吼，眾人如夢方醒。
　　說實話，剛才那壹幕幕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大家根本沒有防備。誰又能想到，剛才還在和自己談笑風生的同伴，會突然間拔刀相向？也就是這壹楞神的功夫，七八個部落大人已倒在血泊之中……
　　紅澤盟誓，完了！
　　竇蘭心裏不由得暗嘆壹聲。
　　沒想到，馬超居然會有如此手段，壹環連著壹環，若非李丁的那位扈從，我幾乎命喪於此。
　　事實上，如果沒有曹朋出手，竇蘭此時已命喪黃泉。
　　他根本沒想到，馬倫會突然對他出手。如果沒有那壹枚鐵流星，馬倫的短刀可就刺進了他的胸口。再加上其他已背叛紅澤的部落大人，忠於紅澤盟誓的部落大人，最後怕是沒幾個人能活下來。到那時候，馬超可以借由那些部落大人之手，輕而易舉的將紅澤掌控手中。即便是李其擋住了休屠各人，到頭來也難免敗逃。
　　竇蘭怒由心生，也顧不得向曹朋道謝，擡腿就是壹腳，正中馬倫胸口。
　　那馬倫被曹朋的鐵流星打碎了掌骨，正抱手慘叫。竇蘭這壹腳含怒而出，踹的馬倫噴出壹口鮮血，頓時昏倒在地上。大帳門口，馬超拔出寶劍，準備出手相助，梁元碧主仆和虎白也打算出手，可又是壹眨眼的功夫，形式陡然生出變化。
　　曹朋雙腳落地，短刀出鞘。
　　雖不是他的虎咆刀，可同樣是出自曹汲之手，鋒利無比。
　　只見他猱身而上，手中短刀哢嚓哢嚓連斷兩個部落大人的兵器。腳下踩天罡步，身如鬼魅般晃動，壹只手忽而拳，忽而掌，啪啪兩下，便把兩個部落大人擊倒在地。
　　“休傷我父！”
　　竇虎此時反應過來，拔刀沖上前去。
　　而那些部落大人也清醒過來，立刻拔出兵器迎戰。
　　壹時間，大帳中亂成了壹團。虎白的臉色壹變，猛然收回邁出去的腳步，壹把攫住了馬超的胳膊。
　　“公子，休要戀戰。
　　時不與我謀，咱們這次栽了，速退。”
　　馬超壹怔，露出不甘之色。可他也知道，就算他出手，也不可能占得便宜。如果竇蘭死了，壹切都好說。紅澤人群龍無首，就是壹盤散沙；可竇蘭沒死，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次紅澤之行，馬超可謂是絞盡了腦汁，和虎白做出了妥善安排。哪知道……功虧壹簣，功虧壹簣！
　　“梁元碧……”
　　“顧不得他了，先出去，與岱公子會合，殺出紅澤再說。”
　　梁元碧？
　　於虎白而言，不過是壹件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此前馬超許諾讓休屠各人退回休屠澤，是建立在梁元碧奪取耿家牧原，占領紅澤的基礎上。
　　而今，耿家牧原沒有占領，梁元碧也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
　　可以想象，待此次會盟結束之後，休屠各人勢必將面臨紅澤人慘烈的報復……沒錯，屠各胡騎皆銳卒！但今不如昔，當休屠各人丟了休屠澤以後，便失去了當年的悍勇。要說驍勇善戰，羌胡哪個比休屠各人差？所以，馬超也不在意。
　　見梁元碧沖了出去，馬超壹咬牙，轉身就走。
　　虎白緊隨馬超的身後，壹只腳已邁出了大帳……忽然間，就聽身後有人喝道：“馬家小兒，哪裏走？”
　　金鋒破空，發出銳嘯。
　　虎白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剛想要躲閃，壹支短刀已到了跟前。
　　噗！
　　那鋒利的短刀，沒入虎白的後心。
　　虎白腳下壹個踉蹌，蓬的就摔倒在地……
　　“大公子，速走！”
　　他擡起身子，嘶聲吼叫。
　　馬超聽到虎白的叫喊聲，偷眼向後壹看，心中不由得壹痛。
　　要說起來，馬超雖是馬騰長子，卻並不得馬騰所喜。馬超的母親是壹個羌女，故而馬騰對馬超，總顯得有些冷漠。哪怕馬超驍勇善戰，武藝高強，卻得不到馬騰的歡心。相比之下，馬騰更疼愛他的小兒子馬鐵，甚至有意將家業交給馬鐵繼承。
　　不過，自虎白投靠以來，為馬超出謀劃策。
　　雖然馬騰依舊是疼愛馬鐵，但對馬超，卻逐漸的倚重，視為左膀右臂。
　　馬超見虎白倒在血泊中，頓時有壹種失魂落魄的感受。而大帳外的營地裏，已亂成壹片。隨著帳中亂起，那些歸附馬騰的部落大人扈從，紛紛出手，襲擊其他扈從。守護在大帳外的三百紅水集銳卒，也受到了攻擊，早已經亂成壹團。
　　馬超咬著牙，快步沖向轅門。
　　但凡是攔在他身前的人，都被他毫不猶豫的揮劍斬殺。
　　猶如壹頭下山的猛虎，馬超在人群中如入無人之境，硬生生殺出壹條血路……
　　“休走了馬孟起，攔住他。”
　　就在馬超快要沖出轅門的壹剎那，曹朋和竇虎也沖出了大帳。
　　竇虎厲聲喊喝，紅水集兵卒立刻蜂擁而上。馬超從壹名銳卒手中奪過壹支鐵槍，左手劍，右手槍，槍劍並用，不壹會兒的功夫，便殺得是血染征袍。曹朋從壹名軍卒手中奪過壹桿大槍，剛要上前攔阻。忽聽轅門外壹陣馬掛鑾鈴聲響，壹員大將胯下馬，掌中刀，從外面殺進營地。他身後還跟著壹匹遍體黑亮的烏騅馬，壹邊殺，壹邊大聲喊道：“孟起，速速上馬……馬岱在此，擋我者，死！”
　　馬超刺倒壹名銳卒，棄槍健步如飛。
　　眨眼間，他就到了烏騅馬旁邊，翻身上馬，從馬上摘下壹桿兒臂粗細的大槍，而後撥轉馬頭，厲聲喝道：“馬岱，休要戀戰，隨我殺出去。”
　　兩人壹前壹後，馬超大槍翻飛，馬岱刀氣縱橫。
　　在百余名親隨的護衛下，瞬間就沖出了重圍，向西迅速逃離。
　　“來人，擡槍備馬。”
　　竇虎還想要追擊，卻被曹朋攔住。
　　“少將軍，窮寇莫追……先解決眼前的事情再說。”
　　竇虎咬牙切齒，狠狠的壹跺腳，“曹兄弟，多謝妳出手相助，外面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說著話，他從壹名扈從手中接過馬韁繩，翻身上馬。
　　曹朋也不猶豫，轉身走進了大帳。
　　大帳之中的戰鬥，已趨於平靜。十余名背盟的部落大人，死的死，傷的傷，無壹人能夠站立。而其余的部落大人，則散開來，圍成了壹個圈子。正當中，竇蘭手持長刀，和梁元碧戰在壹起，打得是難解難分。竇蘭身高手長，氣力驚人。
　　梁元碧身形靈活，殺法兇狠……
　　只是，眼見著同夥壹個個倒在血泊裏，就連自家的奴仆，也被李丁用短刀釘死在地上。特別是發現馬超逃離之後，梁元碧更顯慌張，漸漸的已抵擋不住竇蘭。
　　竇蘭瞧出壹個破綻，擡腳將梁元碧踹翻在地。
　　他邁步上前，舉刀就要取梁元碧的性命，卻聽有人沈喝壹聲：“竇將軍，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