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李文成初獻策

　　許都，壹如舊貌。
　　年初時離開，仲秋時返回，轉眼間半年過去，但許都看上去，好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人口似乎多了些，東裏許的房屋好像稠密了些。
　　路還是那條路，不過看上去擁擠了壹些。即便是曹操大力推廣曹公車，使得許多地方的旱情出現緩解。可人力畢竟有限，在天災面前，所做的壹切，不過是盡人事而已。好在許都屯田再次豐收，壹百七十萬斛的糧米，讓曹操多了許多底氣。流民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但並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暴動。即便是有些地方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也很快就平息下來。
　　海西的屯田形式很好，據徐州刺史徐璆七月時上奏的文書，預計可以使徐州存糧達三百群，約百萬斛。聽上去，似乎比去年的產量減少了。去年僅海西壹地，就存糧百萬斛，而今屯田的面積增長了三倍，為何還是百萬斛？原因很簡單，海西去年屯田，只供應壹個海西；而在今年，海西屯田的面積雖然增長了三倍之多，所需要供應的，卻是大半個徐州……
　　年初，孫策跨江而擊廣陵，使得廣陵錯過了最好的耕種季節，以至於廣陵郡出現了糧荒。
　　如果不是海西的支持，廣陵郡勢必出現動蕩。
　　加之泰山郡臧霸，沛國朱靈，以及下邳的休養生息，必然會耗費大批糧草。
　　徐州能夠存留百萬斛，已經是非常不易。也就是說，徐州已經渡過了最為困難的階段，來年若壹切順利，壹定會重煥生機。不過，曹操隨後下令，命海西撥出三十萬斛糧草至譙縣，撥出十萬斛糧米到山桑，用以防患未然。若汝南攻克，很可能會出現饑荒，必須做到有備無患。
　　劉備占領了汝南之後，正逢豫州大旱，汝南的災情非常嚴重。
　　他手裏可沒有曹公車，只能依靠挖掘溝渠，疏通河道。汝南的水源，多源自淮水。但由於其地勢較高，淮水也難以澆灌汝南地區。而劉備又傾力招兵買馬，對於內政並沒有過多投入。
　　如此壹來，汝南的災情嚴重。
　　曹操決意消滅劉備，但他必須要做好占領汝南後，那不可避免的災荒。
　　如果不能平息這場災荒所帶來的影響，那麽即便是占領了汝南，也可能對曹操造成巨大的打擊。
　　如果不是海西屯田成功，僅汝南地區的災荒，就有可能使許都存糧告罄。
　　……
　　“娘，妳不進城？”
　　曹朋壹臉的詫異，看著張氏問道。
　　眼見著就要到許都了，張氏突然說不想進城。這讓曹朋感到萬分疑惑，弄不清張氏的心思。
　　“如今正是收割時節，我回田莊盯著。”
　　“田莊？”
　　張氏笑了，輕輕拍了壹下曹朋的腦袋，“妳忘記了？我之前和妳說過的……妳阿爹如今拜奉車侯，雖然沒有食邑，卻得了壹處田莊，就在龍山腳下，和妳典叔父家的田莊緊挨著……妳典家嬸嬸也回來了，如今就在塢堡裏居住。這時節，正在收糧，娘總是要過去看壹看。”
　　曹朋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壹回事。
　　張氏到雒陽之初就告訴過他，說曹操賜給曹汲壹塊八十頃的田莊。這田莊，同樣在屯田的範疇中。屯田法規定，凡需要用官牛等由官府提供的生產農具者，官六民四；如果用私牛，自行準備農具，則五五分賬。似曹汲這種私有田莊，卻又屬於屯田範疇內的土地，會有第二次分割，權作是壹種福利發放。曹汲可以從中與官府再次分配，獲取壹定的收益……
　　可不要小看這經過兩次分割的收益，八十頃土地，差不多可以獲得萬斛糧米。
　　對於曹汲這種小規模的家庭而言，萬斛糧米，足以使他們過得逍遙快活，無憂無慮了。
　　豐收時節，也是最為快樂的時候。
　　張氏要住在田莊裏，更多的是為了享受這種喜悅之情。
　　對此，曹朋倒也可以理解。
　　於是他命郝昭率三百黑眊，押送著那五百尊佛像，陪同張氏壹同前往田莊。
　　有了自己的田莊，黑眊就不需要再借用典韋家的地方。對曹朋來說，也是壹樁不錯的事情。
　　曹朋帶著闞澤和李儒，在甘寧和夏侯蘭的護衛下，率飛眊百騎，直奔許都。
　　黃月英隨張氏去了田莊，郭寰也壹同前往。
　　原因嘛，也很簡單。
　　郭寰的母親和姐弟，如今都住在田莊裏，負責打理田莊的事宜。
　　算算時間，郭寰也有半年未曾和母親相見了……
　　壹近許都，曹朋便感受到了壹種緊張的氣息。
　　看城門內外排起的長龍，以及城門下門卒嚴密的盤查，令人頓時生出壓抑的感受。
　　許都，看起來正值多事之秋。
　　“阿福！”
　　就在曹朋等人準備進城的時候，忽見壹隊騎軍行來。
　　馬上的小將，正是許儀。
　　曹朋看他的裝束，就是壹怔。
　　許儀不是虎賁軍的人嗎？為何換了壹聲裝束。
　　曹朋擺手示意甘寧等人停下，催馬迎著許儀過去。
　　“二哥，妳這是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為何是這種打扮？難不成犯了事，被貶了？”
　　“呸！”許儀憤怒無比，“妳這家夥見面就不能說幾句好話？什麽叫做我犯了事……我和老三，已經從虎賁軍中調出。我如今是屯騎司馬，負責宿衛都城，巡查四門；老三任步兵司馬，和我差不過相同。對了，妳是不是要入城？走吧，隨我壹起，咱們壹邊走壹邊說話。”
　　從虎賁軍調出來了？
　　曹朋倒真是有些詫異……
　　不過想想，虎賁郎雖說榮耀，可實際上並無太大職權。
　　許儀也好，典滿也罷，都不到二十歲。讓他二人整日宿衛，的確也為難了他們……而跳出虎賁軍，聽上去似乎沒有虎賁郎那麽榮耀，可是手中的權力，卻比虎賁郎要大太多。五營校尉的司馬，手中至少可以指揮七百人，俸祿和虎賁郎差不多，六百石，但更容易建立功業。
　　畢竟，虎賁軍出擊的機會，遠沒有五營宿衛出擊的機會多。
　　看許儀的樣子，絲毫沒有氣餒，反而很開心。
　　曹朋不禁問道：“二哥，何故離開虎賁？”
　　許儀命人在城門下辦了手續，和曹朋並轡而行。
　　“不是我想調出，是主公命我和老三從虎賁軍調出。
　　對了，王叔父也被調離虎賁，現任城門司馬，麾下有壹千五百人，厲害的很呢。不過他不在秀春門這邊，要不然還有可能見到他。說起來，這段時間人員調動挺頻繁，也不知道主公是什麽用意。妳這次回來，很有可能會留下，但具體是什麽職務，目前也說不太清楚……
　　還有，老六也回來了，十天前被任為越騎司馬。”
　　“嚴法也回來了？”
　　“嗯，之前和曹都護壹同回來，而後便留在許都。”
　　曹朋越聽，越感覺奇怪。
　　曹操這種安排，就等同於把京畿宿衛軍的基層軍官完全打亂。
　　“我還要巡值，就不陪妳了……奉車侯前兩日去了潁川，妳家裏現在沒什麽人。晚上我交接之後，和老三去找妳。對了，主公交代過，妳回來之後，直接去司空府，他要見妳……”
　　“我知道了。”
　　曹朋壹頭霧水，搞不清楚曹操這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沿著大街往家行，曹朋突然扭頭問道：“文成，妳怎麽看？”
　　李儒自同意歸附曹朋之後，表現的很沈默。
　　來許都的路上，他心中忐忑。不過呢，他又表現的很平靜，似乎壹直在考慮著什麽事情。
　　聽到曹朋的問話，李儒輕聲道：“以我之見，公子最好現在就去司空府。”
　　“哦？”
　　“孟德這樣安排，別有深意。
　　據我推斷，不久他必然會有大動作。公子去了司空府之後，勿論孟德提出什麽要求，妳都不要猶豫，務必立刻應下。此關系公子之前程，我猜想，孟德之所以見妳，是有要事安排。”
　　曹朋想了想，輕輕點頭。
　　“既然如此，闞大哥，甘大哥，妳們陪文成先回去。
　　子幽帶十人，隨我壹同前往司空府。妳們回府之後，我若不回來，妳們絕不可踏出府門半步。”
　　“喏！”
　　甘寧和闞澤拱手應命，陪著李儒，往曹府而去。
　　曹朋則帶著夏侯蘭，直奔司空府。
　　司空府外，車水馬龍，似乎非常熱鬧。許多人在門外排隊等候，等待著曹操的接見……
　　曹朋在府門外下馬，墊步而上。
　　“什麽人。”
　　“卑職曹朋，忝為雒陽北部尉，奉司空之名返回，特來復命。”
　　那門卒聞聽，頓時露出笑靨。
　　他看了壹下門外停靠的車仗，輕聲道：“車上是……”
　　“乃卑職在雒陽搜剿來的贓物，也是司空下令帶回。”
　　“如此，請車仗自側門入，曹北部和護兵只管入內，今日是典中郎當值，北部可直接向典中郎報到。”
　　“多謝了！”
　　曹朋拱手，在錯身進入大門的時候，把壹個袋子塞到了門卒手中。
　　入手頗為沈重，估摸著有壹貫。
　　門卒心裏頓時樂開了懷，暗道壹聲：這位曹北部，果然爽快。
　　似他這種門丁，俸祿並不高。
　　遇到大方的，自然會有些外快，但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曹操禦下很嚴格，壹般是不允許收授賄賂。可這種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杜絕也不太可能。所以曹操也睜壹只眼，閉壹只眼。
　　“敢問，剛才那人為何直接進入？”
　　門外壹個小吏，上前問道。
　　他們在這裏等了許久，可是卻無法見到曹操。
　　門丁冷笑道：“剛才是司空本家，奉車侯之子，雒陽北部尉，騎都尉曹朋曹公子，大名鼎鼎的曹八百。司空有命，曹公子可自由進出司空府，無需通稟……呵呵，妳若是不滿，待會若見到司空，大可以告之。”
　　“這個……”
　　小吏滿面通紅，退到了壹旁。
　　“原來，剛才那少年就是曹八百？果然儀表不凡。”
　　“聽說他是司空本家，早年間流落在外，很快就要歸宗了……”
　　“是啊，久聞奉車侯有子不凡，今日壹見，名不虛傳啊！”
　　曹家，和當初來到許都時的情況，大不相同。那時候，勿論曹汲、鄧稷還是曹朋，都是默默無聞；可現在，曹汲有造刀之能，好隱墨鉅子，造曹公犁，創曹公車，可謂是名聲響亮；而鄧稷主持海西屯田，連續兩年大豐收。其官職雖然不算太高，可是權柄甚重；曹朋更創金蘭譜，與曹真典滿許儀結義，號小八義；壹篇陋室銘，壹篇愛蓮說，被贊為節操無雙。
　　書《八百字文》，拜師胡昭。
　　出任雒陽北部尉數日，便破獲壹樁大案，可稱得上聲名響亮。
　　更重要的是，曹朋的‘曹’，與曹操的‘曹’，在不經意間合而為壹。
　　誰都知道，曹操極其看重本家，曹姓子弟大都會獲得重用。曹朋的前程，也就可見壹斑……
　　司空府門外眾人的竊竊私語，與曹朋無關。
　　他進了司空府後，讓夏侯蘭等人在壹旁的門房等候，便徑自來到中閣外的公房中。
　　典韋剛巡視完畢，回到公房。
　　見到曹朋，他也是萬分驚喜，上前壹把將曹朋抱起來，“阿福，妳這家夥，做好大的事情。”
　　“叔父，妳這是……”
　　“嘿嘿，妳這小子，還真能折騰。”
　　典韋笑呵呵的拉著曹朋，在屋中坐下。
　　“妳在雒陽做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做的好！我就知道，阿福出馬，定可水落石出……
　　主公昨天還和我說，妳這小子做的不錯。”
　　“對了，主公找我……”
　　“哦，可能是要問妳雒陽的事情。不過妳先在這裏等著，主公正與妙才商議事……”
　　“夏侯將軍回來了？”
　　“是啊，今天壹早回來，便被主公叫來議事。”
　　曹朋心裏壹動：夏侯淵忝為陳留太守，掌兗州防務，責任重大。
　　他突然返回許都，定然是有大事發生……莫非，袁紹有異動？官渡之戰要爆發了嗎？
　　壹想到官渡之戰，曹朋不免感到熱血沸騰。
　　這，可是決定曹魏命運的關鍵之戰，曹操把我召回，莫非就是為了此事？只不過，如今這形勢出現了變化，曹朋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壹個狀況。歷史上，劉備這個時候應該是占領了徐州。可由於曹朋的出現，使得劉備最終，未能得到徐州，反而提前占領了汝南……
　　劉備？
　　曹朋驀地壹驚。
　　他似乎覺察到了什麽，難道說……曹操要對汝南用兵？
　　劉備通過許都的保皇黨，竊取兵械輜重，其用意已表露無遺。
　　曹操對劉備用兵，也在情理之中，並不出乎曹朋的預料。事實上，劉備占領汝南，背依荊襄，對曹操而言，始終是壹個心腹大患。如果不能早日解決劉備，那將來官渡之戰，勢必危險。
　　可是，為什麽要讓我回來？
　　難不成，曹操要讓我去打劉備嗎？
　　恩，有可能，很有可能……李儒說，勿論曹操提出什麽要求，切莫猶豫，壹定要答應下來。
　　說的，就是這件事情吧。
　　壹想到要和劉備交手，曹朋不免有些激動。
　　同時，心裏也隱隱感到緊張，因為如今的劉備，手裏可不僅僅是關張二人，很可能還要再算上壹個趙雲。
　　曹朋記不清楚，趙雲是什麽時候歸附的劉備。
　　但顯然不是在這個時候……
　　關二哥，還沒有千裏走單騎呢！
　　關張趙雲……嘖嘖嘖，勿論哪壹個出來，都不好對付。
　　曹朋手裏如今只剩下壹個甘寧，不過好在即便真的和劉備對上，還有曹營裏諸多將領協助。
　　哈，倒要見識壹下，關張的本領。
　　曹朋想到這裏，只覺血脈賁張。他和典韋聊著天，說著話，不知不覺，已過去了壹個時辰。
　　眼見著天色將晚，曹朋不免等的有些著急。
　　就在這時候，有人來報，說是曹操讓曹朋過去。
　　曹朋連忙整衣冠，隨典韋壹同走出公房。穿過中閣，沿小路而行，迎面就見兩人走來。
　　“妙才，仲德，和主公商議好了？”
　　“嗯！”
　　典韋和那兩人打招呼。
　　為首的中年人，點點頭，目光卻落在了曹朋身上。
　　“妳就是那個當初不給我面子的曹友學？”
　　“啊？”
　　“啊什麽啊，騎著我的照夜白，卻想要不認賬嗎？”
　　“末將見過夏侯將軍。”
　　“哼！”
　　夏侯淵冷哼壹聲，但並未有太大的怒氣。
　　“好了妙才，妳莫要嚇唬他了。友學做的不錯，到任不久便做了好大事情，妳剛才不還在主公跟前稱贊？”
　　夏侯淵身邊的男子，不禁笑道。
　　典韋道：“阿福，這位就是河南尹，程府尹。”
　　程昱！
　　曹朋連忙又行禮，程昱連連擺手。
　　“友學，快點去吧，主公等著妳呢。”
　　曹朋告了個罪，隨著典韋往裏走。
　　典韋笑道：“仲德素來嚴謹，很少與人和顏悅色。阿福，看起來他對妳挺滿意，否則不會是那副表情。”
　　曹朋搔搔頭，回頭看了壹眼，只見程昱和夏侯淵的背影，沒入中閣外。
　　夏侯淵來了！
　　程昱也回來了……
　　說明這事情，可不小啊。
　　曹朋正思忖間，典韋突然停下了腳步，“阿福，主公就在花廳，我就不過去了，妳自己去吧。”
　　“啊……好吧。”
　　曹朋擡頭看去，就見前方壹道拱門。
　　他深吸壹口氣之後，邁步上前，在拱門外開口道：“雒陽北部尉曹朋，奉司空之命，前來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