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以退為進

　　“阿福，可大好了？”
　　曹操詢問，言語中透著濃濃的關切。
　　曹朋可以感覺得出，曹操這種關切並沒有什麽作偽的意思，而是發自內心。在後世，常有人說曹操是虛偽小人。可實際上，曹操對族人和心腹的關愛，絕對是發自內心。仔細想想，似乎也很正常。妳不是自己人，又不是真心為我做事，我為什麽要對妳發自內心的關切呢？
　　將心比心，曹操並沒有做錯什麽。
　　春夜，冰寒。
　　壹場大雨，更使得氣溫陡降。
　　曹操讓曹朋換上壹身幹爽的衣服，拉著他在大帳中聊天。
　　問及斬殺文醜的事情，曹朋笑道：“文醜非我所殺，殺文醜者，乃我身邊大將甘寧甘興霸。”
　　“就是那位黃小姐的親隨？”
　　“正是。”
　　甘寧當初隨曹朋，是通過黃月英而成。
　　雖然現在甘寧壹直跟隨曹朋左右，但大多數時候，人們還是會認為，甘寧是黃月英的家將。
　　曹操樂開了懷，連連點頭，表示贊賞。
　　“此戰結束之後，便讓甘寧入仕吧。”
　　他瞇著眼，朝曹朋看去。
　　他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查看壹下曹朋的反應。
　　畢竟，甘寧壹直跟隨曹朋，讓甘寧入仕，就有使其脫離曹朋的意思。
　　曹朋正色道：“侄兒正欲和世父說這件事……興霸有大才，不但武藝高強，更能獨當壹面。只是此前他未立寸功，所以侄兒也不好開口。如今，他斬殺了文醜，還請世父賜他前程。”
　　“妳，難道不後悔？”
　　“後悔？”
　　曹操笑道：“若甘寧如妳所言這麽好，他早晚必在妳之上。”
　　“為國家舉薦賢良，本就是侄兒的本份。再說了甘寧本就在我之上，世父若重用他，豈不是說明我眼光不錯？呵呵，侄兒又有何後悔之處？說實話，侄兒壹直覺得，甘寧在我身邊，屈才了。”
　　曹操，瞇著眼，微笑點頭。
　　“此外，這次大戰，夏侯蘭也立下奇功。
　　白馬時，子幽隨我潛伏城中，縱火燒城……剛才在十裏營，也是子幽將高覽拿下。他原本就是世父麾下小將，只因當初壹句戲言，才跟隨我至今。這些年，子幽忠心耿耿，立下許多功勞。所以侄兒鬥膽向世父請求，讓子幽重返軍中……他在世父身邊，更勝於留我身邊。”
　　“好，好，好！”
　　曹操仰天大笑，“若我身邊人，都能如阿福妳這般，何愁天下不靖。
　　不過呢，甘寧也好，夏侯蘭也罷，還是讓他們暫留在妳身邊為好。賞賜是要有的，只是……如今戰事尚未結束，妳身邊也需要跟著可用之人。此前文醜在陣前斬殺我大將多人，致使軍心有些不穩。妳現在帶著文醜首級回來，正可為我分擔憂愁，不知阿福妳可否願意？”
　　“願從世父調遣。”
　　“即如此，我明日壹早會宣布，任妳為檢驗校尉，暫領壹校兵馬，駐守於酸棗西南面，陰溝之畔，如何？”
　　陰溝，又名陰溝水，出陽武縣蒗渠。
　　《史記》秦莊襄王元年，秦國大將蒙驁擊取成臯、滎陽，初置三川郡。故而，也有人說這陰溝是蒙驁所築。
　　曹朋聞聽，插手應命道：“侄兒遵命。”
　　曹操頓時露出笑容，“甘寧與夏侯蘭，就留在妳麾下效力。不過有件事我要和妳說清楚，這檢驗校尉，只是暫時。至於妳的功勞，等戰事結束之後，返回許都，再有文若同意封賞。”
　　只是個暫時的啊！
　　不過曹朋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失望，相反感覺很高興。
　　他現在是北軍中候，食俸祿比六百石。而檢驗校尉最少也是個比千石的俸祿……既然讓他做到檢驗校尉，那說明大戰結束後，曹朋的職務不會小於千石。以十七歲而獲千石俸祿，這職位絕對不算小。當然了，如果和孫權那種十四歲就當是奉義校尉，得真兩千石俸祿的人比，比千石俸祿，還真算不得什麽。但孫權畢竟是孫策的兄弟，人家現在還是吳侯呢……論年紀，和曹朋差不太多，已經做到了列侯。所以說，這種事情，還真沒什麽可比之處。
　　曹朋，欣然接受。
　　曹真厲害吧……那是曹操認的幹兒子，從小跟在曹操身邊。
　　如今在虎豹騎，也就是個比六百石的司馬；曹休比曹朋年紀大，被稱之為‘吾家千裏馬’，不過真六百石的俸祿而已。所以說，曹朋能得壹個千石俸祿，在曹操軍中，已算是少有。
　　“那早點去歇息吧。
　　想來他們已把妳的住所安置妥當……明日壹早，我會委以重任與妳。”
　　“喏！”
　　曹朋起身行禮，躬身退下。
　　曹操坐在床榻上，不禁笑了！
　　這孩子倒也是個知輕重的人，懂得以退為進的道理。不過，我雖言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的話，但妳對我忠心耿耿，我又怎會為難妳呢……呵呵，阿福有這種眼力，將來壹定能大有作為。
　　“文質。”
　　“喏！”
　　“去把國讓喚來。”
　　“是。”
　　曹彬領命，轉身要走。
　　卻聽曹操又喊住他，“看看高昌辭可醒來？若醒了，把他帶過來。”
　　“遵命。”
　　曹操站起來，在帳中走了壹圈，而後重回榻上坐下。
　　他拿起壹卷書簡，正準備閱讀，只聽帳外有人道：“司空，喚豫何事？”
　　“啊，國讓啊，快些進來。”
　　曹操聽那聲音，不禁壹笑，忙呼喚帳外人進來。
　　從大帳外，走進來壹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只見他身高約七尺七寸，也就是176公分上下。
　　面如粉玉，齒白唇紅。
　　壹雙眸子猶如晨星般閃亮，舉手投足間，透出不凡之姿。
　　青年壹身青衫，步履從容的走進來，拱手行禮。
　　曹操連忙示意他不必多禮，溫言道：“國讓，我有壹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妳。”
　　“單憑司空吩咐。”
　　“妳可知我那族侄曹朋？”
　　青年壹怔，旋即笑道：“就算此前不知，但經過今晚，豫也知曉。
　　大名鼎鼎的曹八百，豫早有耳聞。以前以為他不過長於文事，卻不想竟有如此本領，斬了顏良，誅了文醜，俘了高覽……河北四庭柱已失其三，全賴曹八百之功，豫又怎可能不知？”
　　“呵呵，倒是我失言了。”
　　曹操這心裏，不由得有些得意。
　　看到沒有，我曹家也是有能人的……
　　不過，他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國讓，我喚妳前來，是有壹事相托。
　　明天我會命友學為檢驗校尉，駐守陰溝瀆亭。他做事沈穩，我是放心的……但他年紀必經還小，我擔心不免會得意忘形。故而我欲命妳以軍謀緣令軍中丞事，助他壹臂之力，妳可願意？”
　　青年聞聽，拱手道：“願從司空調遣。”
　　“好吧，那妳準備壹下，明日我會命仲康領妳去見他。”
　　“喏！”
　　青年拱手應命，退出中軍大帳。
　　長長出了壹口氣，曹操輕輕捶了捶額頭，露出疲乏之色。
　　終究不年輕了！
　　曹操今年四十四歲，經過壹夜搏殺，而後又有狂喜……各種事物處理結束後，難免感覺勞累。
　　他站起身，剛要往外走，就聽曹彬在帳外道：“主公，高覽帶到。”
　　曹操聞聽頓時露出喜色，腳下步履踉蹌，走出大帳外，只見高覽被繩捆索綁，正立於帳前。
　　“怎可對高將軍如此無禮。”
　　曹操緊走兩步，厲聲道：“還不快與將軍松綁？”
　　……
　　也許，袁紹怎麽都想不明白。
　　明明是占據上風，可壹下子就落得個慘敗。
　　呃……不能說是慘敗，準確的說，是各有損傷。至少當袁紹回到大營的時候，他心裏還這麽認為。
　　得知文醜去追趕敵軍，袁紹也沒在意。
　　後來聽高覽派回來的軍士說，高覽和文醜壹同追擊，袁紹也就更加放心。
　　他首先要處理的，是面前的殘局。
　　郭圖道：“主公，今夜之戰，非戰之罪，實那曹賊運氣好，也不知哪兒鉆出壹支兵馬前來搗亂。”
　　袁紹深以為然，輕輕點頭。
　　郭圖說的壹點都沒錯，今天晚上還真是曹操運氣好。
　　如果當時大營起火再晚壹些，待大雨瓢潑時，就算有人劫營，也不會有太大用處。而那時候，袁紹也已經攻破曹操大營，說不定已經把曹操生擒活捉。所以說，這壹飲壹啄，乃天註定。
　　也許老天不想我今日，解決曹操？
　　袁紹的心裏，不免感到郁悶。
　　他目光掃過大帳中眾人，卻見沮授面帶沈思之色，壹言不發。
　　心裏微微壹動，袁紹道：“沮先生，何故不出聲？”
　　沮授壹楞，站出來道：“主公，今日大好局面未得成功，也許是上天提醒，與曹賊不可壹戰功成。以授之見，主公應先設法在河南站穩腳跟。其實酸棗不必理睬就是，應先取濮陽。”
　　“濮陽？”
　　“取濮陽而定兗州。
　　兗州壹旦得手，曹賊勢必軍心換亂。
　　那時候，主公可以設法招降臧霸，而後揮軍南下，直抵許都，曹操就算有天大本事也只能束手。”
　　“不可！”
　　郭圖見袁紹心動，連忙出聲阻止。
　　好家夥，若袁紹采納了沮授的意見，那豈不是說我今夜設計偷襲曹軍的行動，就是多此壹舉嗎？
　　郭圖道：“主公，今夜壹戰雖未能功成，可是曹賊底細已暴露無遺。
　　主公何必舍近求遠？曹賊就在眼前，只要攻破了曹賊大營，則天下定可唾手可得，此蒼生之幸。若依沮先生所言，恐怕這戰事，壹兩年也未必能夠結束。與其這般，倒不如直搗許都。”
　　沮授壹聽就急了。
　　“公則，妳言直搗許都，可壹戰功成，敢問如何功成？
　　那曹操也非三歲小兒，他定會想盡辦法，與主公周旋。若攻濮陽，則天下群雄必會聞風而動，但若取許都，若不能速戰速決，則群雄必隨之偃旗息鼓，靜觀事態變化，只恐怕反而不美。”
　　“曹操非三歲小兒，難道主公是平常人。
　　主公出身高貴，麾下百萬精兵，若集中力量，曹操焉能抵禦？依我看，沮先生怕是別有用心。”
　　“郭圖，妳……”
　　袁紹聽兩人爭吵，覺得腦袋都大了。
　　“沮先生，公則，妳們都住口。”
　　沮授和郭圖，這才閉上了嘴巴。不過兩個人好像鬥雞壹樣，相互怒視，誰也不肯向對方低頭。
　　袁紹長出壹口氣，正準備開口。
　　忽聽帳外小校來報：“主公，大事不好！”
　　“何故驚慌？”
　　“剛得到消息，文醜將軍，文醜將軍他……”
　　袁紹激靈靈壹哆嗦，呼的站起來，厲聲喝問：“辛乙他怎樣了？”
　　“文醜將軍在十裏營中伏，被，被曹軍殺了。”
　　“啊呀呀！”
　　袁紹腦袋只覺嗡的壹聲響，頓時天旋地轉。
　　“妳再說壹遍？”
　　“文醜將軍被曹軍所殺，高覽將軍亦被曹軍擒拿。”
　　“呀呀呸！”袁紹撲通壹聲坐下來，呆若木雞，半晌說不出壹句話。
　　帳中眾人見此情況，頓時大驚失色。壹個個爭相呼喚‘主公，主公醒來’，更有人掐人中，好不容易是袁紹才算緩過了這口氣。袁紹心如刀絞，長身站起，厲聲喝問：“何人殺了辛乙？”
　　“這個，不清楚。”
　　“不清楚，不清楚，不清楚……”袁紹暴跳如雷，擡腳踹翻了面前的書案，鏘的壹聲拽出寶劍，“此等事情妳都不清楚，我要爾等何用。”
　　說著，袁紹手起劍落，壹劍將那軍卒刺翻在地。
　　“立刻點起兵馬，我要再戰曹賊。”
　　“主公三思！”
　　郭圖也嚇了壹跳，連忙上前阻攔，“主公，今夜大雨瓢潑，曹賊剛造偷襲，必然已有所準備。再說了，以辛乙將軍之能，又豈是等閑人可殺？萬壹曹賊設有埋伏，此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以圖之見，待天亮之後，主公再點起兵馬，與那曹賊決壹死戰，看那時候，曹賊還能有甚花招。”
　　袁紹，總算是冷靜下來。
　　可壹想起文醜被殺，他就坐立不安。
　　顏良文醜，此皆他心腹愛將，依為雙臂。如今雙臂缺失，這喪臂之痛，又豈能受得了呢？
　　“明日，明日……我誓取曹賊項上人頭。”
　　袁紹雙手握成了拳頭，猛然間仰天壹聲長嘯。
　　……
　　建安五年壹月十九日，袁紹大軍渡過黃河，伺機與曹操決戰。
　　幾乎是在同時，劉備率殘兵敗將，抵達東海郡。旋即，東海郡太守昌豨在郯縣，起兵造反。
　　戰局，呈現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