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鳳雛初鳴（五）

　　鳳鳴灘外，烈焰沖天。
　　火光，把漆黑的蒼穹照映的通紅，羌兵們潰不成軍。
　　唐蹄在護衛親軍，以及眾羌帥的保護下，狼狽而走。身後，千余漢軍緊追不舍，鄧範和韓德更壹馬當先，殺得羌兵抱頭鼠竄。壹千多漢軍，在蒼茫的西北牧原，緊追十倍於己的羌兵打，景象極為壯觀。唐蹄此時哪裏還有半點抵抗的心思，只盼著能趕快撤回營寨，穩住陣腳再說。至於他那些手下，哪裏又顧及得上呢？
　　天亮時，遠處營寨輪廓已清晰可見。
　　唐蹄心情陡然輕松下來，剛準備勒住馬，讓人去叫開營門。
　　哪知道營寨裏突然戰鼓聲隆隆作響，緊跟著從營寨外圍的壕溝裏，出現了近千名弓箭手，二話不說，朝著羌兵就是壹輪猛射。箭矢呼嘯著，撲向了唐蹄等人。唐蹄壹個不留神，被壹支利矢射中肩膀，啊呀壹聲慘叫，就從馬上栽倒下來。
　　“羌王，龐統在此，恭候多時！”
　　營門突然打開，龐統壹襲黑衣，縱馬行出營寨。
　　此時，身後追兵越來越近，羌兵們更驚慌失措……十幾名扈從沖上來，將唐蹄攙扶上馬。
　　唐蹄已經懵了！
　　哪裏還會去計較這營寨怎麽就被龐統奪走，二話不說，撥馬就走，朝著西北方向逃竄而去。
　　這壹逃，卻是再也沒個完結。
　　身後的漢軍緊追不舍，根本不給唐蹄以喘息之機。
　　剛抵達第二個小寨，還沒等唐蹄來得及進去，漢軍就已經追過來。本來，這小寨裏也沒有多少兵馬，被潰軍壹沖，頓時亂成壹團。唐蹄無奈，只好帶著人繼續逃跑，他們前腳從小寨的後門退走，漢軍的追兵，就已經沖進了前門……
　　從太陽升起，到太陽落山。
　　黑夜再次籠罩西北牧原，唐蹄仍在亡命逃竄。
　　身邊的羌兵是越來越少，有那聰明的羌帥，已帶著本部人馬，偷偷的溜走，不肯再繼續跟隨。唐蹄的坐騎在奔跑了壹個白晝之後，終於支持不住，希聿聿壹聲慘嘶，翻倒在地。健壯的戰馬，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眼見著已動彈不得。
　　唐蹄看著心愛坐騎，不由得心生悲愴。
　　“賊蠻子，本王與爾等誓不兩立。”
　　“唐蹄，休走！”
　　沒等唐蹄喊完，身後就傳來了漢軍的鐵蹄聲。
　　鄧範洪亮的聲音在蒼穹中回蕩不息，只嚇得唐蹄連忙爬上了壹匹馬，繼續逃亡。
　　只不過到了這時候，壹萬多羌兵，連壹半都不夠。
　　被俘虜的，被擊殺的，臨陣逃走的，不計其數。就算是唐蹄身邊還有四五千人，可是能夠壹戰的，幾乎壹個沒有。其中有不少人的坐騎，也都跑死了，人癱在地上，連動也不想動。試想壹下，倒也正常。先不說這些羌兵跑了壹整天，之前借著連勝勢頭，六天裏縱穿西北牧原，也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之後在鳳鳴灘苦戰三天，早就精疲力竭。能支持到現在，對這些羌兵而言，已經到了極致。
　　唐蹄連忙帶著人繼續逃竄。
　　至於那些沒有馬匹的人，他已經顧不上了……
　　此時的漢軍，也僅止剩下五百余人。全都是壹人三騎，輪流騎乘。人馬沖進那些潰軍之中。隨著鄧範壹聲厲喝，所有人都抽出長刀，照著那些潰軍就是壹陣兇狠的劈斬。
　　漢軍的長兵器，都已經丟棄，只帶著弓矢和長刀。
　　每壹把長刀，都是制式環首刀，鋒利無比。壹輪沖鋒過後，牧原上留下了近千具死屍，羌兵或是匍匐在地哭喊投降，或是四散而逃，根本無法阻攔住漢軍腳步。
　　沖出亂軍之後，漢軍統壹更換了馬匹，繼續追擊唐蹄。
　　為了今日的追擊，漢軍可謂做足了準備。每壹個漢軍的身上，都帶有水囊和幹糧。他們在馬上壹邊疾馳，壹邊趁機填飽肚子。整整壹個白晝的追擊，漢軍同樣感到疲憊不堪。可是眼前這壹場大勝，使得漢軍們格外振奮，不肯停下追擊的腳步。
　　壹個晝夜，漢軍奪回了四座小寨。
　　而這些小寨裏，裝滿了輜重糧草軍械，全都是羌兵提供。
　　龐統從抵達鳳鳴灘的第壹天，就做好了與羌胡激戰的準備。不過，龐統也清楚，自家的兵力還是薄弱。特別是那些屠各胡騎，心思也不是太穩，不好與羌胡硬碰硬的交鋒。針對這壹點，龐統想出了驕兵之計。連丟七座小寨，使得羌兵的自信心極度膨脹起來。等到了鳳鳴灘時，不斷消磨羌兵的士氣。試想壹下，原以為可以壹戰功成的羌兵，連攻三日而不得獲勝，士氣自然會慢慢的低落……
　　同時，羌兵追擊越急，其輜重落的越遠。
　　七座小寨，就成了羌兵堆積糧草輜重的不二之選，壹旦奪回來，西北牧原這個冬季，就無需為糧草而擔心。
　　所以，從壹開始，唐蹄的壹舉壹動，就落入了龐統的算計。
　　為了讓那些休屠各人能夠奮勇殺敵，龐統甚至承諾，殺十人，便可以獲得自由身，而後每多殺五個人，家裏便可以有壹人獲得自由。殺夠三十人，滿門恢復平民之身。休屠各人的家人，如今都在漢軍手裏。聽聞只要能奮勇殺敵，就可以重獲自由，刺激的休屠各人拼命追擊。哪怕是疲憊不堪，也不肯善罷甘休……
　　天亮之後，唐蹄身邊只剩下千余人了！
　　除了幾百名扈從之外，各部羌帥也所剩無幾。
　　七座小寨，已丟了六座。
　　六天的戰績，在壹夜間就被全部奪走，唐蹄幾乎是欲哭無淚。
　　身後的漢軍好像幽靈壹樣，死死的盯著唐蹄。又是壹個晝夜的追擊，當第三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唐蹄帶著人已逃出西北牧原，七座小寨，也被漢軍盡數奪走。
　　三萬大軍……
　　此時聽上去好像是壹個笑話。
　　看著身邊不足五百人的兵馬，其中大部分，已丟失了坐騎，艱難的徒步行走。
　　唐蹄，忍不住放聲大哭！
　　興致勃勃的來，卻狼狽不堪的回來。
　　三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唐蹄接下來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如何向族人交代的問題，還要面臨著各部豪帥的責問。
　　四大豪帥，只剩下越吉壹人上跟隨左右。
　　蛾遮塞、燒戈戰死，雅丹下落不明……唐蹄勒住馬，想要從馬上下來，卻聽戰馬悲嘶壹聲，癱倒在地。
　　這，已經是唐蹄跑死的第三匹馬了！
　　“大王，咱們還是回去吧。”
　　漢軍雖然停止了追擊，但是羌兵們，依舊膽戰心驚。
　　兩晝夜不停的逃亡，讓他們對漢軍畏之如虎。如果這時候漢軍繼續追擊，那麽這些人，恐怕也無半點應戰之力……越吉上前，將唐蹄攙扶起來，小心的提醒。
　　唐蹄點點頭，“我們回去，回去！”
　　“那馬壽成那邊……”
　　“管他死活！”唐蹄心裏，突然生出壹股怒意，“若非馬壽成挑唆，我等此時依舊快活，哪至於像現在這樣狼狽？若非馬鐵畏戰不前，說不定我們已經……
　　不管了，不管他們了，我們回去。”
　　什麽盟友不盟友，此時唐蹄已經顧不上了。
　　他現在只希望早些返回王帳，好好的歇息壹下……
　　越吉看著唐蹄那虛弱的樣子，眼中閃過壹抹冷芒。在此之前，唐蹄是何等的張狂，何等的強勢。沒想到這壹戰之後，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實在是令越吉意外。
　　不過，既然妳……
　　越吉的臉上，露出壹抹森冷之色。
　　只是看周圍的羌兵，大都是唐蹄的扈從。那壹絲淡淡的殺意，不得不暫時按捺下去。
　　也許，是時候做出些改變了！
　　……
　　西北牧原小寨裏，韓德領著數十人值守警戒。
　　其余人，已酣然入睡。
　　許多人在停止追擊以後，吊在心裏的那股子氣，壹下子消失不見了。下馬之後，甚至連動都不想動，直接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鄧範同樣堅持不住，進入大帳後，連飯都沒有吃，往床榻上壹倒，呼嚕聲震天介的響起來……相比之下，韓德的情況要好壹些。畢竟在鳳鳴灘抵禦羌兵的三天裏，韓德壹直都在歇息。
　　雖然也很累，也非常向睡覺，可韓德還是堅持著，領人值守。
　　天，漸漸暗下來。
　　遠處牧原上，出現了壹條火龍。
　　龐統領著壹支人馬，從後方追趕上來。
　　大戰開始之後，他便帶著壹千人，壹路接收營寨，壹路收攏俘虜……
　　韓德看龐統領人來了，也終於堅持不住了。向龐統問安之後，便帶著人跑去睡覺。
　　這壹睡，直到第二天正午，才算醒過來。
　　鄧範渾身酸痛，呲牙咧嘴的從大帳裏走出。
　　就見營地裏支著壹口大鍋，馬肉被燉的噴香，令人不禁垂涎欲滴。
　　連著三天，喝冷水，吃幹糧。加之睡了壹整天的時間，鄧範這肚子，早就餓的受不了。
　　連忙上前，讓人盛了壹碗馬肉，蹲在大鍋旁邊，就狼吞虎咽起來。
　　不壹會兒的功夫，韓德等人也紛紛起來，聞到馬肉的香味，也紛紛的圍上來。
　　“軍師，為什麽不繼續追擊呢？”
　　鄧範端著壹個陶碗，走到龐統身邊，口中含糊的問道。
　　龐統壹笑，“以咱們現在的情況，守有余而攻不足。唐蹄前車之鑒，不可不小心。再者說了，羌人雖然此次慘敗，但元氣未傷。如果再追下去，反而不美……
　　到目前這情況，剛剛好。
　　大獲全勝，同時收繳無數輜重，更有數千俘虜。
　　唐蹄這壹敗，馬騰勢必不敢前進半步。即緩解了紅澤之危，又打出了漢軍威嚴……呵呵，想必這時候，友學在家中也等急了。嚴法妳我壹起，向友學報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