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照夜白（二）

　　下邳，城有三重。
　　其中大城周長十二裏半，也是江淮地區最大的壹座城市。
　　來到下邳，就不得不談壹下羅大忽悠。《三國演義》裏把徐州和下邳壹分為二，以至於曹朋最初還以為，徐州治下真有壹座城市名叫徐州，就位於下邳旁邊。君不見，劉備守徐州，關公駐下邳的段落時常出現。那時候曹朋還有點迷茫：劉備好端端的不把老婆孩子留在身邊，幹嘛要扔到下邳呢？如今他明白了，羅大忽悠的地理知識，似乎不是特別的準確……
　　曹朋是從南門進入下邳城。
　　騎在馬上，他還有些好奇的四處打量，想要尋找壹下那傳說中的白門樓。
　　不過，灰黑色的城墻，卻讓他最終失望！
　　時值寒冬，氣溫正低。
　　但由於呂布凱旋返回，下邳廣陵等地的官員，或親自前來，或派人前來，紛紛到下邳祝賀。
　　曹朋這壹行人並沒有費什麽勁兒，便進了下邳城。
　　只是進城之後，曹朋也有些不知所措。
　　下邳縣作為徐州治所所在，同時也是下邳治所，下邳國的都城，其規模之大，甚至盛於許都。
　　寬敞的街道，林立的店鋪和商戶。
　　曹朋懵了！
　　他也不清楚下壹步，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也是濮陽闿和步騭的疏忽，兩人都以為曹朋應該懂得這裏面的規矩。
　　“二哥，咱們先去哪兒？”
　　許儀同樣是兩眼壹抹黑，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好半天才回答說：“要不，咱們先去吃飯？”
　　已經快正午，曹朋等人趕了壹路，腹中也有些饑餓。
　　想了想，覺得許儀這個建議不錯。於是壹行人趕著車往城裏走，壹邊走還壹邊向兩邊張望。
　　“前面車馬，停下！”
　　轉過壹條街後，忽聽身後有人呼喝。
　　曹朋勒馬，扭頭向身後看去，卻見壹隊騎軍耀武揚威，沖了過來。
　　那支騎軍大約有三四十人，為首的是三員騎將。正當中壹人，跳下馬身高180左右，帶著些胡人血統的樣子；在他兩邊，壹個瘦高個，壹個略顯矮胖。其中那瘦高個，曹朋覺得有些面熟，可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這三個人帶著騎隊沖過來，攔住了曹朋的車馬去路。
　　“爾等，什麽人？”
　　正中央的那員騎將，厲聲喝道。
　　言辭間，很沒有禮貌，就好像上官呵斥下屬壹般。
　　許儀聞聽勃然大怒，縱馬就要上前爭吵。
　　曹朋壹蹙眉，壹把拽住了許儀，上上下下打量對方，而後溫言回答：“下官海西縣兵曹，聞左將軍德勝凱旋，故前來道賀。三位將軍不知有何事情？攔住我等的去路，又是何故呢？”
　　他看得出，這三個人的身份，應該不尋常。
　　若是在海西的話，曹朋倒也不懼。
　　不過這裏是下邳城，並不是他的地盤。曹朋也不想在下邳招惹是非，所以話語間也非常客氣。
　　“海西？”
　　中間的騎將壹臉茫然，扭頭問身邊人。
　　“海西是廣陵治下，但已許久沒有委派官員……哦，我想起來了，此前好像是有壹道詔令，委任壹個姓鄧的家夥出任海西令。”矮胖男子露出輕蔑之色，上下打量了壹下曹朋等人，“人常道曹公了得，依我看也不過如此。他難道身邊無人了嗎？竟派了壹群娃娃來赴任。”
　　“海西令好大的架子，居然派了個小娃娃過來。”
　　中間的騎將，冷笑壹聲，似乎對曹朋等人，全然不放在眼裏。
　　瘦高個突然道：“子良何需和這等人啰唆這許多話？趕快辦正事，咱們還有事情要去做呢。”
　　子良，就是中間那個騎將。
　　他點點頭，森然道：“小娃娃，某家乃溫侯帳下騎都尉侯成，現征辟爾等坐騎，立刻下馬。”
　　曹朋這時候才聽明白，原來這幾個人是看中了自己的坐騎。
　　他的照夜白，許儀的黑龍，還有典滿的坐騎，可都不是什麽等閑的戰馬。照夜白和黑龍就不用說了，西域龍馬，千金難求；即便是典滿那匹馬，也不同凡響，那可是正經的大宛良駒。
　　許儀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罵：“爾等狗賊，也敢搶馬？”
　　“混帳東西，本將軍要妳的馬是給妳面子。曉事的趕快下來，否則可別怪我對妳們不客氣。”
　　慢著，慢著！
　　侯成……
　　呂布八健將之壹。
　　曹朋終於想起來了這侯成是什麽來頭。
　　剛才那瘦高個叫他子良，曹朋還沒有留意。
　　但說到侯成這個名字，曹朋就反應過來。三國演義中，好像就是這廝，最後反了呂布吧……
　　侯成也是剛返回下邳，屁股還沒坐熱，就受命出去辦事，心裏有些不痛快。
　　於是他叫上了好友宋憲和魏續，準備壹同前往。沒成想還沒出城，恰好看到曹朋壹行人過去。侯成是呂布手下的騎都尉，生性好馬。所以他壹眼就看出，曹朋三人的坐騎非比尋常。
　　本來，他還以為是哪個世家子弟。
　　偏偏魏續覺得曹朋有些眼熟……
　　早先，他和陳登壹同去許都拜見曹操，想要為呂布求徐州牧之職。在毓秀樓上，曾和曹朋曹真打過照面，甚至差點引發沖突。當時是陳登把他攔住，所以才沒有惹下是非。但是，魏續卻記住了曹朋的長相。特別是後來呂布求徐州牧不成，反而平白成全了陳登壹個廣陵太守的職務。回到下邳之後，魏續被呂布臭罵了壹頓。看到曹朋，魏續立刻心生壹股怨念。
　　當然了，魏續不會告訴侯成，曹朋的身份。
　　只是鼓動他前去攔截。
　　侯成也是個橫貨，壹聽曹朋只是海西兵曹，再也沒有任何顧及。
　　雙方這壹爭執，立刻引發了周圍人的關註。從街角的壹座酒樓窗戶裏，探出壹張俊秀面孔。
　　壹個少年將軍探頭出來，秀眉壹蹙，“怎麽這麽吵鬧？”
　　在他的旁邊，是壹個年紀大約在十八九歲，丫鬟模樣的女孩兒。她朝著樓下看了壹眼，輕聲道：“小……將軍，好像是侯將軍他們在欺負人呢。”
　　她被少年將軍杏眼壹瞪，立刻變了稱呼。
　　少年將軍瑤鼻壹擰，“侯成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不行，我要教訓他們。”
　　“小……將軍，妳可千萬別惹事。
　　妳別忘了，妳可是偷偷溜出來的。如果被夫人們知道妳私自出來，妳以後可別想再出來了。”
　　“祈兒姐姐！”
　　少年將軍露出嬌憨模樣。
　　那小丫鬟臉壹崩，搖螓首道：“我才不管這些事情。小夫人只是要我照顧好妳，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妳……”少年將軍壹頓足，“那我就下去。”
　　“妳若是下去，以後別讓我陪妳出門。”
　　小丫鬟的口吻，可是壹點都不客氣。
　　少年將軍貝齒輕咬紅唇，氣呼呼的看著小丫鬟，卻又好像對她是壹點辦法都沒有。
　　而在此時，樓下又出了事故。
　　侯成橫，可許儀和典滿，哪壹個不橫？
　　許儀破口大罵，惹得四周議論紛紛。
　　侯成頓時惱羞成怒……
　　在下邳，侯成只被壹個人罵過，那就是呂布。
　　原以為輕而易舉就能把那三匹馬拿下，沒想到這對面的幾個小家夥，居然這麽不識擡舉！
　　侯爺要妳們的東西，是給妳們面子。
　　既然妳們想找死，那就別怪侯爺不客氣，以大欺小了。
　　“小娃娃，恁猖狂……來來來，今天侯爺就代妳家大人，好好教訓妳們。”
　　說著話，侯成抄起壹桿長矛，躍馬沖出。
　　曹朋本想要阻攔壹下，可沒等他行動，許儀就沖了過去。
　　掌中壹口九尺大刀，重達四十余斤。他這口刀，和普通的大刀不壹樣，刀柄長約有兩尺，刀身足有七尺，而且比普通的大刀要寬，要厚……刀口上的刀紋閃閃，刀光四射，寒氣逼人。
　　許儀雙手握刀，韁繩就掛在胳膊上。
　　黑龍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戰意，頓時興奮的希聿聿長嘶，撒蹄沖出。
　　壹看許儀用雙手握刀，侯成反而樂了！
　　這騎戰中，怎可能用雙手握刀。若是用雙手握刀，如何控制馬匹，如何守住力量，如何能坐穩。
　　他大吼壹聲，長矛分心便刺。
　　哪知許儀也不躲閃，輪刀就砍。
　　只聽鐺壹聲巨響，刀矛交擊，許儀在馬上紋絲不動。
　　而侯成卻感到壹股巨力從刀上湧來，險些讓他的長矛撒手。
　　這娃娃好大的力氣！侯成臉通紅，心中更怒。如果說，剛才他只是想教訓壹下許儀，那麽現在，他心中殺機已生出。撥轉馬頭，長矛翻飛，槍影憧憧。而許儀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眼看侯成殺來，他心裏更多的卻是壹種興奮。兩腳壹磕馬腹，許儀口中壹聲虎吼，輪刀就上。
　　大刀化作重重刀雲，和侯成打在壹處。
　　說起來，侯成也就是個二流武將。
　　許儀雖然比他年紀小，但說起天賦，卻比侯成強悍許多。
　　加之他已進入易筋的水準，力量隨著功力日深，也越發強橫起來。壹口大刀輪開，儼然有許褚的幾分架勢。口中虎吼連連，和侯成打在壹處，刀來槍往，壹時間竟然是不分伯仲……
　　魏續壹開始也認為，以侯成的本事，曹朋等人手到擒來。
　　哪知這壹交手，卻發現侯成竟然拿許儀不下。街上的圍觀者越來越多，對魏續三人更指指點點。
　　魏續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侯子良啊侯子良，虧妳還號稱八健將，居然連個小娃娃都收拾不得。
　　他壹咬牙，摘下大刀，縱馬沖出，“子良，我來助妳！”
　　長街上，頓時壹片嘩然。
　　而在酒樓上觀戰的少年將軍，更是連連頓足，“魏叔叔好不要面皮，以大欺小也就罷了，竟以多欺少。”
　　旁邊的小丫鬟看了他壹眼，但沒有任何表示。
　　典滿見魏續上來，又怎可壹旁袖手？
　　別看他和許儀天天吵來吵去，可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可是壹點都不猶豫。
　　“狗賊，以多欺少嗎？妳家典爺在此。”
　　說話間，他拔出雙戟，催馬攔住了魏續。
　　雙鐵戟十字交叉，閃身躲過魏續的大刀。壹只手鐵戟猛然脫手，兩支鐵戟的小戟相扣，呼的就砸出去。只嚇得魏續大叫壹聲，連忙伏在馬身上，堪堪躲過。二馬錯身之後，典滿已收回了鐵戟，咧嘴嘿嘿壹笑，“狗賊，來來來，讓妳家典爺見識壹下，妳有多少斤兩……”
　　雙鐵戟擺開，催馬就上。
　　魏續這時候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典滿站在壹處。
　　宋憲只看得是目瞪口呆。
　　魏續和侯成的武藝可都不算差啊，居然被兩個小娃娃攔住，還不分上下？
　　他眼珠子壹轉，就看到了曹朋。相比典滿和許儀那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雄壯，曹朋就顯得很瘦弱。
　　先把這小子拿下再說！
　　宋憲想到這裏，躍馬擰槍沖出。
　　曹朋壹手攏著韁繩，壹手扶著刀柄，正在觀戰。
　　忽聽樓上傳來壹聲嬌呼：“餵，小心啊！”
　　曹朋扭頭看去，就見宋憲張牙舞爪，向他仆過來。曹朋壹蹙眉，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恐怕無法善了。
　　八健將又能如何？
　　老子還是小八義呢……
　　他也顧不得向酒樓上看，催馬迎著宋憲就沖了過去。
　　雙腳扣在馬鐙裏，身體微微下沈，呈弓形，貼在馬背上。壹只手攏著韁繩，壹只手扶在刀柄上。
　　眼見和宋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曹朋卻遲遲沒有拔出到來。
　　酒樓上的少年將軍，小手握成了拳頭，不由自主的站起來，緊貼著窗口，貝齒咬著櫻唇，不停的嘀咕：“怎麽還不拔刀，怎麽還不拔刀……”
　　就在這時，曹朋和宋憲就快要照頭了。
　　宋憲心道：這小子莫不是嚇傻了嗎？嘿嘿，也好，平白送我壹匹好馬。
　　他心裏想著，手中長槍做勢壹擰，壹聲爆吼，就要把曹朋刺死在馬上。可就在他那聲大吼才喊出壹般的時候，照夜白陡然間壹個加速，呼的沖出了壹個馬頭的距離。別小看這壹個馬頭的距離，在戰場上，往往可以決定雙方的生死。照夜白加速，不僅僅是讓宋憲的坐騎亂了頻率，就連他出槍的節奏，也壹下子被打斷了。就在宋憲這壹楞神的功夫，曹朋在馬上長身而起。
　　大刀呼的拔出，快如閃電壹般。
　　曹朋的這口大刀，用的頗有些古怪。
　　他不像許儀那種大開大闔的刀勢，也不同於那種輕靈刀法。他劈斬的距離都不是很長，很大，但刀速卻非常快，非常淩厲。在許多人劈出壹刀的時間，他往往可能劈斬出十幾刀來。
　　叮叮叮……
　　刀口撞擊槍桿的聲音，猶如雨打芭蕉。
　　似乎很清脆，也沒有用什麽力道。
　　可是當曹朋和宋憲錯馬而過，撥轉馬頭之後，人們卻意外的發現，宋憲的臉色通紅……
　　那可不是壹種正常的紅，而是近乎於病態的嫣紅。
　　宋憲就感覺著曹朋這壹刀之中，竟包含了無數種詭異的力道。
　　或是直來直去，或是縱橫交錯，或快，或慢，或猶若無力，又好像是重逾千斤。他拼命穩住坐騎，雙臂幾乎失去了知覺。擡起頭，向曹朋看去。曹朋好像和剛才沒什麽變化，只是臉色略有些發白。
　　這小子，好怪異！
　　但在這種情況之下，宋憲又沒有退路。
　　另外兩邊，許儀和侯成打得難解難分；典滿和魏續搏殺，卻隱隱占居了上風，壓著魏續打，打得魏續已有些招架不住。
　　“混蛋，都看熱鬧嗎？還不給我上！”
　　宋憲大吼壹聲，不過他吼的，卻是侯成身後的那幫隨從。
　　隨從們這才如夢方醒，吼叫著就撲向了曹朋。不過，沒等曹朋動手，典滿和許儀的扈從也忍耐不住了，呼啦啦壹起湧出，壹下子將侯成的那些扈從攔住。雙方兵對兵，將對將打在壹處，壹時間這長街之上，變得混亂不堪。人喊馬嘶聲，兵器叫名聲混在壹處，亂成壹團。
　　酒樓上，少年將軍激動不已，不停的揮舞著小拳頭。
　　“打，打，打……”
　　那架勢，恨不得自己也參與其中。但他也知道不太可能，因為那小丫鬟正警惕的看著他……
　　曹朋壹見這狀況，也知道今天善了不得。
　　既然打了，那就打吧！
　　“這位將軍，何故停而不前？
　　剛才交手我可是受益不淺，不如就讓我再領教壹下妳的高招吧。”
　　曹朋看出了宋憲的心思，這家夥是想要打亂戰。打亂戰就打亂戰，反正我只要盯著妳就成。
　　兩撥人在中間交手，曹朋和宋憲則在兩撥人兩邊。
　　二人相視壹眼，同時躍馬飛出，闖進了人群之中。壹個侯成的扈從攔住曹朋，想要抓住他的腿，把他從馬上拽下來。哪知道曹朋微微壹側身，擡起腳，壹腳就踹在了那扈從的臉上。
　　那腳上可扣著馬鐙呢，只壹下子，就踹的對方滿臉是血。
　　照夜白好像發了瘋壹樣，在人群中連踢帶踹，眨眼間就到了宋憲跟前。
　　曹朋輪刀就砍，宋憲舉槍相迎。兩個人在馬上刀來槍往，壹眨眼就打了十幾個回合。論功力，曹朋沒有宋憲深厚。但他刀上所凝聚的壹道道暗勁，卻讓宋憲萬分痛苦，叫苦不叠……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
　　就在這時，長街盡頭人聲鼎沸。
　　壹隊鐵騎風馳電掣般，從遠處疾馳而來。
　　正當中，壹員大將。胯下赤兔嘶風獸，掌中方天畫戟。腰系百花戰袍，外罩唐猊寶鎧，身披大紅色的鬥篷，兩根火紅色的稚雞翎沖天起，如同壹團火焰般，壹馬當先沖在最前方。
　　“都給我住手！”
　　那壹團火焰滾滾而來，巨雷般的吼聲，在長街上空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