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冢虎

　　寧靜的小山村，忽然被打破了原有的靜謐。
　　壹群人鮮衣怒馬來到村中，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不過，村民們很快就猜出了這群人的來意。臥龍潭本是壹個偏僻的小村落，不過由於胡昭遷居此地，並興辦書院，使得這小山村，不復當年的荒僻。事實上，每年都會有壹些人前來此地，尋胡昭拜師。有寒門士子，也有高門子弟。壹來二去，人們也見怪不怪。所以很快的，村民們便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
　　臥龍潭書院，因臥龍潭而得名。
　　曹朋壹行人很容易便找到了這書院的所在。
　　它位於臥龍潭之畔，面積並不算太大，約兩千平方。
　　竹屋青舍，點綴於山水之間。兩米高的白色山墻，據說是村民們自發營造。大門是用竹子做成，顯得格外雅致。矮矮臺階，在角落處，用青苔隱隱。整座書院，給人壹種寧靜之感。
　　“妳們在這裏守著。”
　　曹朋說罷，邁步走上臺階。
　　就在這時候，門開了……
　　幾個青年從書院中走出，為首的壹個，身材高大，壹襲灰色布裳。長的濃眉大眼，頗有些英武之氣。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印堂很窄，嘴唇有些單薄，眼睛也透著壹絲陰鷙。
　　“妳是什麽人？”
　　青年攔住了曹朋，沈聲問道。
　　“在下曹朋，前來拜見孔明先生。”
　　“先生不在，妳走吧。”
　　“那先生何時回來？”
　　“我怎麽知道！”青年顯得有些不耐煩，“多則壹兩年，少則七八月，先生的事情，我等怎能知曉。
　　這裏不歡迎妳，妳還是快點離開。”
　　曹朋眼睛壹瞇，突然道：“年兄，妳可知誑語乃是大罪……若有來生，少不得入畜生道。”
　　他覺察到，當青年趕他的時候，眼角余光不停往書院裏掃。
　　曹操已經懇求過胡昭，而且胡昭也答應了。既然答應了，他就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否則，依著胡昭的性子，最可能是直接拒絕曹操。根據曹朋打聽來的消息，胡昭是壹個很豪爽的人。據曹真當初介紹，胡昭這個人很直接。壹就是壹，二就是二。我不願意，妳殺了我，也不可能低頭。但如果我答應了，那麽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不會輕易改變我的主意。
　　似漢代儒者，很註重品德的修養。
　　什麽是品德？
　　如果按照這個時代的標準，就是忠、孝、悌、諾。
　　事君以忠，事父母以孝，事兄弟以悌，事朋友以諾。
　　能做到這四點，基本上就是道德仁義的典範。可不要小看這四點，聽上去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古人有千金壹諾的成語，這信諾可想而知。
　　青年的臉色頓時陰沈下來，他剛要開口，卻又被曹朋打斷。
　　“妳可知道，妳剛才那些話，於先生有何影響？若傳揚出去的話，則先生之名，盡毀於妳手中。想來妳也是先生的學生，置先生聲明於不顧，難道就不覺得羞愧？此等行徑，當不得人子。”
　　妳毀了孔明先生的名聲，真不是個東西。
　　青年頓時大怒，厲聲喝道：“小子，妳找死嗎？”
　　曹朋笑了，“我是來拜師的，而非來找死的。妳若是想找死的話，只管試試看……”
　　說話間，他腳下錯步，輕輕頓足。
　　淡淡的殺氣，縈繞身外。曹朋那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的人物，而青年不過是在村中好勇鬥狠。別看他比曹朋的個高，比曹朋身體壯實。但是當曹朋殺意畢露的時候，青年只感到心跳加速，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妳若現在通稟，那我可以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妳若是執迷不悟，那我告訴妳，憑妳剛才的行徑，以漢律而言，我就算殺了妳，也不足為過。”
　　“周奇，莫要鬧了！”
　　青年身後的同學，咽了口唾沫，輕聲勸說。
　　“這位公子，周奇剛才只是給妳開玩笑，妳不必當真。
　　先生並未遠行，正在書房中看書。這樣吧，我去給妳通稟，還請公子忘記剛才的事情，如何？”
　　曹朋頓時笑了。
　　他這壹笑，讓人感覺耳目壹新。
　　先前，曹朋殺氣凜然，令人感到身前匍匐壹頭猛虎；而這壹笑，卻使人如沐春風，憨憨厚厚，好像鄰家沒有長大的男孩兒。幾個青年心裏不由得壹顫，如釋重負般，輕輕出了口氣。
　　這小孩兒，和之前那些公子哥，不同！
　　兩個青年看著周奇，壹個青年拱手，而後飛快跑進書院。
　　曹朋退下臺階，負手而立。
　　這時候，青年才看到，在不遠處，停著壹隊人馬。
　　兩個千嬌百媚的少女，正竊竊私語，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臥龍潭地處陸渾山腹地，偏僻荒涼。周奇這些人，是本地人，從小在山中長大，哪裏見過這等出色的女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對了，敢問公子大名，從何而來？”
　　壹個青年開口問道。
　　“在下曹朋，自許都而來。”
　　“曹朋……敢問與當朝司空大人，是何關系？”
　　曹朋壹笑，“某在曹司空帳下效力，拜騎都尉之職。”
　　青年，不由得倒吸壹口涼氣。
　　而周奇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們並不知道，曹朋這騎都尉的職務，只是個名號，是個虛職。
　　在他們眼中，騎都尉，似乎比縣令還大。
　　兩個青年不由得暗自慶幸：我就說嘛，這位公子壹看就和其他人不壹樣，顯然是個有來歷的。如果剛才動了手，豈不是自找麻煩？若傷了他，少不得會使官府出動，到時候先生都救不得。
　　想到這裏，青年瞪了周奇壹眼。
　　周奇低下頭，沈默無語……
　　“敢問，可是曹八百，曹公子到來？”
　　從書院中，傳來壹陣爽朗笑聲。緊跟著步履聲匆匆，壹個青年快步，從書院中走了出來。
　　周奇臉色更加陰沈，但還是讓道壹旁。
　　曹朋擡頭看去，就見來人年紀比自己大，二十出頭的樣子。身高八尺，相貌俊朗。高挺鼻梁，眸光閃閃。他身著壹襲白裳，腰系壹根玉帶，行走間衣袂飄飄，大袖飛揚，極有風度。
　　曹朋連忙上前，搭手道：“在下就是曹朋。”
　　“哈，曹公子，妳總算是到了……老師說，妳就是這壹兩日會來，所以壹直在書院中等候。”
　　周奇等人臉色又壹變，下意識的往後又退了壹步。
　　青年看了看外面的夏侯蘭等人，眉頭壹蹙，輕聲道：“曹公子，妳這些隨從，準備如何安置？”
　　見曹朋露出疑惑之色，青年連忙說：“書院有規矩，書院弟子只得壹人進入，隨從不可同行。妳若是住在這邊，這些扈從必須安排妥當。只是這麽多人，村中也未必能夠住的下啊。”
　　“那怎麽辦？”
　　“妳或是讓他們離開，或者……”
　　青年露出尷尬之色。
　　曹朋明白他的意思。
　　青年是說，要麽讓夏侯蘭他們走，住在山外縣城裏；要麽就自己解決。
　　曹朋想了想，“我自己解決吧。”
　　“也好！”
　　青年也是個爽落的人，見曹朋拿定主意，也就不再贅言。他側身道：“曹公子，請隨我來。”
　　“師兄先請。”
　　曹朋彬彬有禮，邁步走上臺階。
　　周奇等人見曹朋進了書院，心頭總算是松了壹口氣。
　　他們向外走，當看到曹朋那匹照夜白的時候，又是壹陣嘖嘖稱奇。來這裏拜師的人多了去，高門子弟也好，寒門士子也罷，竟無壹人能同曹朋這般，有如此壹匹好馬。這就好像後世大學，如果妳開著壹輛桑塔納去上學的話，會讓人嫉妒。可如果妳開著壹輛布加迪威龍，那就不是嫉妒，而是尊敬。曹朋那匹照夜白，在周奇等人眼中，就如同是壹輛布加迪威龍。
　　越如此，就越說明曹朋非同壹般。
　　加之他剛才殺氣畢露，更使得周奇等人，心生畏懼。
　　而今，畏懼已轉變成了尊重……
　　根本就不在壹個層次上，有什麽可比性呢？
　　別看人家小，可是壹定是殺過人，上過戰場；寶馬良駒，佳人隨行，虎賁相從，如何能比？
　　至於官面上，曹朋是騎都尉，朝廷命官，更無法相比。
　　聽剛才的話語，這位曹公子似乎還是壹位名人，那就更不能得罪。
　　實力高出壹點，會產生嫉妒；可是當實力高出百倍，千倍，使人根本不敢生出嫉妒之心……
　　“周奇，以後別去招惹曹公子，否則會有麻煩。”
　　周奇點點頭，目光中閃爍著復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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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還未請教師兄大名？”
　　在往書院拜見胡昭的路上，曹朋好奇的問道。
　　青年溫和而笑，“大名不敢當，在下溫縣司馬懿。”
　　“原來是司馬師兄……”
　　曹朋心裏驀地壹陣，猛然停住了腳步。
　　重生這世上三年多，曹朋見過的名士牛人也多了去。壹開始，他還會感到震驚，比如魏延，比如典韋……可如今，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連自己的外甥都變成了鄧艾，他又有什麽震驚？
　　可這壹次，他真的驚了！
　　司馬懿，這家夥就是司馬懿？
　　那個把三國的牛人都給耗死，最後篡奪了曹魏政權，兒子建立西晉的司馬懿？
　　三國演義裏，有幾個曹朋最討厭的人物。很不幸，這司馬懿就是其中之壹……在他看來，司馬懿才是得了劉邦的真傳，又厚又黑。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這司馬懿在三國演義中，唯壹壹個能使諸葛亮感到恐懼的對手。
　　司馬懿，也楞住了！
　　我叫司馬懿，妳也不用這麽大反應吧。
　　“曹公子，怎麽了？”
　　曹朋回過神來，忙展顏壹笑，“沒什麽，只是聽人提起過司馬公子之名。”
　　“哦？”
　　“令兄，可是前成臯令司馬伯達？”
　　司馬伯達，就是司馬朗。建安二年時，被曹操征辟為司空掾屬，後任成臯令。建安三年，司馬朗因病去職，如今在溫縣老家養病。司馬朗，也就是司馬懿的哥哥。
　　司馬懿點頭，“正是，曹公子也知吾兄？”
　　“哈哈，何止令兄，司馬八達，名滿天下，誰人不知？”
　　司馬懿聞聽，頓時露出壹抹得意笑容。
　　此時的司馬懿，還不是那個後世喜怒不形於色，榮辱不驚，老謀深算的司馬懿。他今年方二十歲，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聽曹朋誇贊，不由得心裏高興。不過，並不是說所有人誇獎他，他都會高興，這也要因人而異。曹朋是什麽人？那是以八百字而聲名鵲起的少年俊才。
　　別看司馬懿在陸渾山，可是對外面的事情，並不陌生。
　　特別是曹操為使曹朋拜師成功，在向胡昭推薦的時候，還命人將《八百字文》抄錄，送至胡昭面前。
　　胡昭看罷之後，也是大為贊嘆。
　　私下裏曾對司馬懿說：“單以文采，曹八百不輸蔡伯喈。”
　　這是壹個何等駭人的評價！
　　蔡伯喈，蔡邕……胡昭竟然說，曹朋的文采不輸蔡邕？司馬懿身為世家子弟，也是個骨子裏極高傲之人。壹開始，他也不甚服氣，但讀過了八百字文，後又找到那篇《陋室銘》之後，司馬懿心悅誠服。所以，聽說曹朋要來拜師胡昭，司馬懿心裏面，也非常的高興。
　　將來回去，與兄長和弟弟們說起時，‘曹八百是我師弟’，聽著就有面子。
　　而今又聽曹朋稱贊自己，司馬懿心中又怎能不得意？
　　“賢弟，妳過獎了！”
　　好家夥，從公子壹下子變成了賢弟。
　　聽上去可能少了些尊敬，可實際上，卻又透出了親熱。
　　曹朋不知為何，陡然間毛骨悚然。
　　也許是年邁後的司馬懿，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那種陰鷙詭譎的印象，使得司馬懿稱呼曹朋為‘賢弟’的時候，曹朋竟感到了壹絲恐懼。好在，他馬上就緩過來，與司馬懿客套。
　　司馬懿兄弟八個人，他行二。
　　而其祖父司馬俊，官至潁川太守，其父司馬防，歷任雒陽令，河南尹，年老時轉為騎都尉。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單獨提起司馬防這個人。
　　司馬防這壹世，最得意的壹件事情，莫過於在他出任雒陽令的時候，提拔了當時不過二十的曹操為雒陽北部尉。那也是曹操壹生，極為重要的轉折之壹。以至於曹操得勢之後，對司馬家族非常厚待。特別是司馬懿的哥哥司馬朗，曹操無比重用。如果說，司馬懿的兒子司馬昭，後來能篡奪曹魏政權。那司馬防當年的無意之舉，就是篡奪曹魏政權的基礎……
　　“賢弟，老師就在屋中，妳自己去吧。”
　　曹朋思緒此起彼伏，忽聽司馬懿呼喚他的名字。
　　擡頭看去，只見在林蔭小徑的盡頭，壹座紅瓦青磚營造而成的書舍，靜靜的矗立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