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二選壹，選擇題

　　典府，壹如往日般清冷。
　　在司空府的門楣映襯下，典府看上去並不起眼，就好像是司空府的附屬建築。陽光下，典府大門緊閉，只開了壹扇小門，以方便人進出。青灰色的門階，打掃的很幹凈，並用清水沖刷過，臺階上還殘留壹絲水跡。兩邊栓馬樁，空蕩蕩的，可以看出來這裏的人不太多。
　　曹朋甩蹬下馬，邁步走上臺階。
　　不成想，卻見到壹個熟人，正從典府內走出。
　　“華先生？”
　　曹朋疑惑的喊了壹聲。
　　“公子！聽說公子脫出牢獄之災，本應登門道賀。不過這兩日太忙，以至於未能成行，還請公子見諒。”
　　華佗笑呵呵上前見禮，曹朋也連忙還禮。
　　不管怎麽說，這壹次若非華佗和董曉的大力救治，曹楠說不定已成了死人。所以說，曹朋對華佗也非常尊敬。
　　“華先生怎會在這兒？”
　　“哦，典家大郎不良於行，我過來給他看壹看。
　　典大郎的毛病其實並不是太大，不過當時沒有及時診治，以至於現在……就算是治好了，恐怕也難以如正常人行走。”
　　華佗所說的典大郎，名叫典偱，是典韋的哥哥。
　　據說這典偱年輕時力大無窮，較之典韋不遑多讓。可惜後來不知怎地，就癱在了床上，壹直不能下地。這次華佗來許都為官，倒是給了典偱壹點希望，於是便請華佗來為他診治。
　　曹朋並不太清楚這裏面的狀況，所以也不好再詢問什麽。
　　與華佗寒暄兩句之後，兩人拱手道別，曹朋便邁步走進典府大門。
　　“曹公子！”
　　壹個壯碩的少年迎上來，於曹朋見禮。
　　他壹身白裳，體格魁梧而壯碩，兩只大手，青筋虬結，透出壹股雄渾力感。
　　這少年名叫牛剛，年十六歲，是典韋的外甥。父母過世，於是便隨著典夫人生活。之前壹直住在己吾老家，去年隨典韋壹家來到許都定居，目前尚無官職，是個白身，武藝很不錯。
　　雖只十六，卻已達到了壹流武將的水準。
　　好用鐵脊蛇矛，有萬夫不擋之勇。
　　曹二代已漸漸長大成人，似典滿許儀都已經登上了舞臺，雖然還只是配角，但卻展露崢嶸。
　　而更多的，還處於蟄伏之下。
　　似牛剛，估計等官渡大戰結束之後，也要加入軍中。
　　曹朋和牛剛見過兩面，故而也不算陌生，“牛剛，誰找我？”
　　牛剛呵呵壹笑，“幺哥，妳隨我來便是。”
　　曹朋在小八義中排行最末，而牛剛又比他小，故而喚他‘幺哥’也不足為奇。於是，曹朋便不再詢問，隨著牛剛往府內行去。壹邊走，還壹邊奇怪，就算是典夫人找他，也不至於讓牛剛來迎他啊？而且，典夫人也好，典偱也罷，包括典韋的兩個兒子典存和典弗，與曹朋並不熟悉。如今典韋和典滿正在官渡與袁紹鏖戰，典夫人把他找來，又是什麽意思呢？
　　搔搔頭，曹朋百思不得其解。
　　過中閣進入後宅，但見壹個小校場中，壹個彪形大漢坐在場邊，兩個少年則在場中揮汗如雨。
　　彪形大漢，就是典韋的大兄，典偱。
　　他雖不良於行，但卻可以在壹旁監督。大壹點的少年，就是典存，小壹點的，則是典弗。兩個人所聯系的，正是當年曹朋教給典滿的天罡步。六十四枚沈甸甸的八卦樁內，典存和典弗穿行其中，不時出手擊打木樁，發出砰砰聲響。這兩人練功時，非常認真，身上的汗水，在陽光照射下閃閃。曹朋不由得停下腳步，認真的看了片刻，而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牛剛，妳們平時就這麽練功嗎？”
　　“嗯！”
　　“那可練習樁功？”
　　牛剛壹怔，輕輕搖頭，“滿哥和姨父這幾年很少在家，所以只讓我們聯系拳腳，並沒有教給我們樁功。”
　　在這個時代，還未有樁功的概念。
　　曹朋大致上能明白典韋父子的想法：典滿的樁功，是曹朋傳授。
　　如果沒有經過曹朋的同意，恐怕也不可能把那樁功教給別人，哪怕是典滿的親兄弟也不行。
　　“練拳不練功，到老壹場空。
　　單這麽練拳腳不行，妳們要是願意，回頭找我，我教妳們樁功。三哥也真是，都是壹家人，有什麽可顧忌？妳回頭和大伯商量壹下，看他是否同意。要是同意，妳們便來找我就是。”
　　牛剛頓時大喜！
　　他也知道，典滿之所以不肯教他們樁功，是因為這樁功，本就是曹朋傳授。
　　如今曹朋要教給他們，牛剛哪能不願意？
　　兩人在小校場旁看了壹會兒，曹朋便隨著牛剛，來到了典府的花園裏。
　　陽光，明媚。
　　蓮池旁的小亭裏，正坐著幾個女人。
　　曹朋來到亭外，壹眼就認出正在撫琴的女子，就是夏侯真。
　　典夫人陪著壹個美婦人正輕聲交談，壹個粉雕玉琢般的小童子，坐在美婦人身旁，看上去非常乖巧。
　　環夫人？
　　曹朋認出那美婦人的身份，不禁楞了壹下。
　　“阿福……嘻嘻，我聽司空這麽喚妳，所以也這麽叫，想來妳不會責怪吧。”
　　環夫人笑嘻嘻的招手，琴聲戛然而止。
　　夏侯真擡起頭，向曹朋看來，露出燦爛的笑容。
　　“夫人，嬸嬸，真小姐，小公子好。”
　　曹朋不敢疏忽，忙上前行禮。
　　典夫人道：“友學，妳典叔叔不在家，妳就不來了嗎？”
　　“啊，小侄不敢，只是……”
　　“姐姐莫要怪阿福，他前些時候，不正麻煩上身，就算想過來，怕也是有心無力。”
　　環夫人開口，為曹朋開脫。
　　典夫人當然也知道，曹朋是昨日才從牢獄中出來。之所以那麽說，不過是作為長者的姿態。
　　“夫人，那妳和友學談，我正好有點事，先失陪了。”
　　“姐姐自去，休要顧我。”
　　環夫人壹笑，送典夫人出小亭。
　　待典夫人和牛剛都離去後，環夫人對夏侯真說：“小真，帶倉舒去玩耍吧，我有事與阿福商量。”
　　夏侯真答應壹聲，上前把那小童子抱起來，走出亭子。
　　她朝著曹朋微微壹笑，那意思是說：別擔心，沒有惡意。
　　而倉舒，也就是曹沖，卻睜大壹雙眼睛，好奇的看著曹朋……
　　“夫人……”
　　“誒，論輩分，司空是妳叔父，妳當喚我嬸嬸。”
　　“嬸嬸，不知嬸嬸喚我來，有何吩咐。”
　　環夫人慵懶壹笑，側身而半臥席上，壹雙美腿舒展，透出撩人姿態。不過，她倒不是撩撥曹朋，就算要撩撥，她也會去撩撥曹操。只是坐的久了，有些疲乏，故而換壹個舒服的姿勢。
　　這也表明了，她並沒有把曹朋當作外人。
　　美目眸光閃動，環夫人偷偷打量曹朋。
　　曹朋已十七歲了，在牢裏四個月的時間，似乎並沒有令他感到頹廢，甚至被削爵罷官，也未能讓他感到失落。比之去年年初時見曹朋，他看上去更健壯，更沈穩。去年時，曹朋還略顯單薄，但這壹次看去，比之去年粗壯很多。個頭也長了不少，差不多有七尺七寸，也就是178左右的高度，膀闊腰圓，透出英武之氣。也許是經歷了壹場場慘烈搏殺的緣故，曹朋的臉上並沒有那種少年人的稚氣。特別是當他虎目圓睜時，隱隱有壹種駭人氣勢……
　　野獸？
　　嗯，似乎就是這種感覺。
　　雖然他站在那裏，壹動不動。
　　可是周身上下所流露出的，莫不是猛獸之氣……就好像，壹頭下山的猛虎。
　　“阿福，坐吧。”
　　“謝夫人。”
　　曹朋目不斜視，在環夫人身前坐下。
　　不過眼角余光看似無意間從環夫人美腿上掃過，心裏怦怦直跳。
　　昨天被那兩個小美婢撩撥的獸血沸騰，差壹點忍不住把她們就地正法。今兒又來了壹個熟婦，風姿撩人，著實讓曹朋有些心動。美婦人和那兩個小美婢相比，更有壹種誘人的風味。
　　若非知道這女人是曹操的老婆，說不得……
　　曹朋心裏暗自嘀咕。
　　“小真上次和妳談過吧。”
　　“嗯？”
　　“阿福，妳覺得倉舒如何？”
　　曹朋猛然想起，他剛被關進大牢時，夏侯真曾去看他，與他說過，環夫人想要他為曹沖啟蒙。
　　難道說……
　　“五公子，甚好！”
　　環夫人笑了，而後輕輕嘆了口氣。
　　“就因為他太聰明，所以我才感到為難。
　　本來，許都城中博學鴻儒許多，就好像當初為小四啟蒙的那位先生，就挺好……可我卻不太滿意，我希望能為倉舒找壹個貼心之人。前些日子，我見倉舒似乎很喜歡妳寫的《八百字文》，所以便動了心思。妳是司空族侄，又是司空信賴之人，想來壹定可以盡心盡力。”
　　讓我做曹沖的老師？
　　曹沖今年五歲，而曹朋十七。
　　如果再算上曹朋重生前的近三十年，當個先生倒是綽綽有余。
　　可是，曹朋卻不得不去考慮，這裏面更深壹層的內容。沒錯，他現在是有點小名，卻不足以讓環夫人如此看重。曹沖……那可是壹個夭折的主兒。天曉得曹小象的未來，會是如何？
　　難道說……
　　壹個古怪的念頭，從腦海中浮現。
　　他想起來壹件事情，自從曹昂在宛城戰死之後，曹操壹直沒有立嫡，也就是繼承人。此前，曹操壹直把曹昂當作繼承人來培養，卻不成想英年早逝。按道理說，曹昂死了，曹操理應開始培養第二個繼承人，也就是曹丕。偏偏他壹直沒有這方面的意思，以至於到曹操晚年，曹丕曹植等人為奪嫡而爭，到最後……難道說，環夫人有意要為曹沖爭取繼承人的身份？
　　曹朋心裏，咯噔壹下。
　　此前，他還存著與曹丕交好的想法。
　　可是現在，他卻產生了另壹個念頭……
　　曹丕，也確是英主，才能也非常出眾。
　　但在歷史上，曹丕的口碑似乎並不是太好，至少在三國演義中，他逼殺兄弟，展現出殘忍心計，令曹朋多多少少，感到不太舒服。雖然明知道曹丕的作為，其實算不得什麽。可壹想到那‘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的七步詩，曹朋就很難受。而且，他現在去搭上曹丕，似乎有些晚了。自曹昂死後，曹丕隱隱有繼承人的姿態，為大多數曹氏將領所贊成……
　　這壹點，從曹丕屢次隨曹操出征，便可看出端倪。
　　如果曹朋這時候去投曹丕，曹丕也會很高興的收留。
　　但是，曹朋卻很難進入曹丕的核心階層，終究是用處不大……
　　曹沖甚得曹操喜愛，只是年紀幼小，所以尚不足以為人關註。事實上，曹丕今年十四，曹彰十二，環夫人口中的‘小四’，後世大名鼎鼎的曹八鬥曹植，如今也才只有八歲而已。
　　恐怕，這也是曹操遲遲沒有確定繼承人的緣故。
　　幫曹丕，還是幫曹沖？
　　環夫人給出了壹個二選壹的選擇題！
　　毫無疑問，環夫人現在是很受曹操寵愛，遠勝於曹丕之母卞夫人。她有點心思，也很正常，可是卻要曹朋陷入兩難。壹方面，是遵循歷史抱大腿；另壹方面，是改變歷史，創造歷史。
　　此前，曹朋壹直是在遵循著歷史。
　　哪怕歷史出現了變故，他也會竭力的把歷史扭轉回來。
　　因為這樣，他才可以保持著他的大局觀，繼續渾水摸魚，逍遙快活。
　　可如果改變了歷史，那結果……
　　曹朋擡起頭，向環夫人看去，而環夫人也正凝視著他，目光灼灼。
　　心中突然有了壹個明悟：環夫人並不是在給曹沖找老師，而是在為曹沖的未來，尋找幫手。
　　冷汗，不知不覺的濕透了後背衣衫。
　　曹朋覺得，重生以來，他從未有壹刻，似現在這般難受。
　　答應？他將面對壹個不可預知的未來。而且他首先要保住曹沖，令曹小象不至於夭折……
　　不答應？
　　相信接下來，環夫人會對他進行猛烈的打壓。
　　以環夫人正得曹操寵愛，而且為人聰慧，只需要在不經意間的幾縷枕頭風，就足以讓曹朋難受。
　　“阿福，妳為何不說話？”
　　這是在逼我做選擇啊！
　　不過，與其去抱壹條不喜歡的大腿，又如何能逍遙快活；倒不如，讓我來開創壹個嶄新的歷史。
　　曹朋沈默良久，突然展顏壹笑，“既然嬸嬸看得起阿福，阿福又豈能推卻？”
　　環夫人那美艷如花的粉靨，頓時露出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