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人在做，天在看！

　　“阿福，去劉子玉家裏了？”
　　司空府中，曹操眉頭緊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與會的文武大臣，除了郭嘉等幾個之外，大都留在了廳堂上。高順也來到了曹操的書房，看上去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地，隨手拿起壹卷書，津津有味的閱讀，仿佛渾不在意。
　　可實際上，他又怎可能不在意？
　　“周不疑的情況如何？”
　　“好像有點麻煩，華太醫和張機先生都在，但估計壹時半會兒的也不會有結果。”
　　“奉孝，妳說阿福這算是什麽意思？”
　　曹操擡起頭，向郭嘉看去。
　　而郭嘉則微微壹笑，朝著高順看了壹眼。
　　“依我看，友學是想要保住周元直。”
　　“哦？”
　　曹操也看了高順壹眼，高順把手中的《孟德新書》，隨之放下來。
　　“周不疑是什麽人？”
　　“壹個小孩子，有些聰慧，卻又是個狂生。”
　　“他很厲害嗎？”
　　郭嘉笑道：“厲害不厲害，卻說不準。不過有些急智，辯才不俗。去年曾多次抨擊友學，不過友學沒有理他。前些時候，兩人再次交鋒，友學好像把他罵的狠了些。以至於最近頗為安靜。
　　否則的話，這孩子不曉得又會發出什麽言論……”
　　曹操掃了郭嘉壹眼，苦笑壹聲，卻沒有說話。
　　他隱隱約約猜出了曹朋的心思，可是又無法做出決斷。
　　對周不疑，曹操最初還是蠻欣賞。
　　可隨著周不疑在許都接連挑釁，令他多多少少感到不喜。而且，這孩子的背景，頗為復雜，身後存著帝黨的影子，也讓曹操很不高興。只是曹沖喜歡和周不疑壹起交流，曹操卻沒有阻止。壹方面，他對周不疑根本就不屑壹顧；另壹方面，也希望曹沖能夠借此機會增長見識。
　　想必，他這壹次壹定得了教訓！
　　阿福，莫非想把周不疑，送去呂漢？
　　倒也不是不可能。
　　曹操可是聽說，曹朋把他的家將龐明王雙，並六百健卒，送往渤海，似乎準備前往呂氏漢國。
　　對於這麽壹個舉動，曹操開始有些不滿。
　　但後來壹想，曹朋和呂氏之間，原本就存著壹些不清不楚的關系。當年他冒死把呂氏壹家送往海外，也說明了這個問題。據說，呂氏漢國的國主，和曹朋……這些是曹操在偶然中，和高順閑聊，知道了壹些事情。當時曹操覺得好笑，沒想到這阿福，還是壹個風流情種。
　　家裏有兩妻三妾不說，和蔡琰好像又有些不清不楚。
　　而今，又出來了壹個呂漢國主，倒也真是壹個‘妙人’。
　　這麽壹想，曹操也就釋然。
　　呂氏漢國為什麽要求豁免曹朋？說穿了就是那點男女之事。而曹朋呢，投桃報李，也必然會為呂漢著想。呂漢而今的壓力，的確是很大。特別是壹旦呂漢答應牽制高句麗，所要面臨的威脅，必然增加。曹朋給呂漢送去幫手，與其說是私通外邦，倒不如說是幫他的小情人。
　　至於周不疑……
　　曹操有些猶豫。
　　說心裏話，周不疑雖然聰明，而且有辯才。
　　但這樣的人物，曹操手下還少了不成？論機智，他不如郭嘉；論幹練，他不如荀攸；論沈穩，他不如荀彧；論手段，他不如賈詡；論忠誠，更不比程昱。更不要說，曹操手下還有董昭、滿寵、毛玠、陳群這些能人，又怎可能真看得上周不疑？他或許會欣賞周不疑的聰慧，可是卻沒想過，有朝壹日會重用他。哪怕周不疑來歷可以，曹操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站起身，從書房裏行出。
　　郭嘉非常知趣的隨著曹操壹同出來，兩人在門廊拐角處停下。
　　“奉孝，妳以為如何？”
　　“那要看主公，是否想要處置周不疑。”
　　“處置他做什麽？壹個小孩子，恐怕還沒有這等周密的心思。這件事，恐怕是和他無關。”
　　“阿福怕也是這麽認為。”
　　“可就這麽放過他？”
　　曹操又覺得，有些不太甘心。
　　“這個，就要看主公是否已做好了準備。”
　　做好什麽準備？
　　當然就是和帝黨翻臉的準備。
　　歷史上，曹操在建安十九年廢後，算是徹底與帝黨反目。但如果妳仔細琢磨，就會發現，曹操和帝黨徹底反目時，雙方的實力對比。曹操在歷史上是建安十二年設立丞相府，而後興赤壁之戰。赤壁失敗之後，他發出唯才是舉令，並且在短短五年中，三發唯才是舉令，使得他的羽翼完全豐滿。憑借西征涼州，攻擊漢中的功業，曹操權勢越發驚人。而在建安十九年，曹操已經身為魏王，可以說北方局面，被他牢牢的掌控手中，已無人可以抗衡……
　　而傾向漢帝，或者說漢帝的盟友，同時又是曹操肱骨之臣的荀彧已經死了。
　　帝黨的實力已經落到了谷底，而曹操權勢如日中天。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曹操才有廢後的舉措。
　　而如今，曹操雖然強勢，更奪取了西北。
　　可他的權勢還沒有真正的建立起來。
　　從奉天子以令諸侯，道挾天子以令諸侯，有壹個非常明顯的分水嶺，那就是丞相府的設立。
　　曹操還沒有做好，和帝黨徹底撕破面皮的準備。
　　郭嘉微微壹笑，“發生這種事，總是要有人頂罪。周不疑或許無辜，但他現在，也必須要擔上這個罪名。否則主公妳就只有……如果周不疑死了，壹切都好說。若是活著，主公又要如何治他的罪名呢？這件事牽扯到高司馬，更關聯呂漢的態度。主公又何不順水推舟呢？”
　　這件事，妳別插手了！
　　交給高順去處置……
　　看曹朋的這個意思，是有心要保周不疑。
　　他未必是打算把周不疑送給高順，但卻不妨礙，讓高順出面解決。
　　如果高順願意接受，那自然好說；若他不願意接受，曹朋也不會有什麽反對的意見，皆大歡喜。
　　郭嘉笑道：“除非，主公有憐才之意。”
　　曹操聞聽，卻森然冷哼壹聲。
　　“小小狂生，何至於我生憐才之心？
　　若是十五歲的阿福，說不得我會憐才壹番。可這小狂生與阿福比起來，分明是天壤之別。”
　　“那就交給高司馬，也可以向呂漢表明主公心意。”
　　曹操想了想，輕輕點點頭。
　　十五歲的曹朋，隨著鄧稷，已經在海西創出了壹番局面，更跟隨荀衍出使江東，還得了陳登的重視。
　　陳登在建安五年故去，當時曹朋被罰閉門思過。
　　曹朋十六歲，便主持了曲陽之戰。
　　力抗呂布和陳宮大軍，最後更大獲全勝……
　　十五歲的曹朋，做出了陋室銘，在東陵亭七步成詩，為徐州士林所稱贊。
　　十五歲的曹朋，交友極為廣闊。
　　不但有荀衍陳登這樣的人物看重，還和陳群、徐宣、陳矯等人友善。身邊更有步騭這樣的良吏相隨。
　　所以不管怎麽看，周不疑都比不得曹朋。
　　曹操或許有憐才之心，但絕不是周不疑這樣的人。想壹想，當年他是如何對付禰衡，便可以看出端倪。
　　“若那孩子命好，能活下來，就交給高順處置。”
　　“主公英明！”
　　曹操哈哈壹笑，背著手溜溜達達往書房走。
　　走了兩步之後，他突然停下來，回頭看著郭嘉道：“奉孝，妳猜阿福，會如何與劉子玉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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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沂侯府，曹朋跪坐席榻之上，壹言不發的看著劉光。
　　說起來，劉光和曹朋差不多的年紀，但看上去，卻好像比曹朋要年長許多，以至於似三旬而立。
　　瘦削的面頰，棱角分明，如刀削斧砍。
　　濃眉，朗目，若星辰璀璨。高挺的鼻梁，更平添英武氣概。頜下短須，使得他有顯得沈穩幹練。壹襲黑色大袍披在身上，劉光臉上帶著笑容，端坐在榻上，同樣是壹句話也沒有出口。
　　兩人就這麽妳看著我，我看著妳。
　　半晌後，曹朋突然道：“劉子玉，還記得妳我初見否？”
　　“啊？”
　　“建安二年，我初至許都。
　　當時妳與我三哥鬥犬獲勝，我用壹口刀，抵了我三哥的黑龍。”
　　劉光壹怔，露出壹抹懷念之色。他閉上眼睛，許久後自言自語道：“太久遠，卻已經模糊了！”
　　“模糊了嗎？”
　　曹朋冷笑，“那妳還記得，我離開許都之前，與妳在北市的相見嗎？”
　　“不記得了。”
　　“可我記得。”曹朋看著劉光，壹字壹頓的說：“我至今仍記得，當時壹個少年……好像也是十五歲。他在北市的壹座酒樓下攔住我，還對問我說：我們是否可以做朋友？只是我當時，沒有回答。”
　　十五歲！
　　當劉光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不由得微微壹顫。
　　面容有些抽搐，但卻沒有睜開眼睛。
　　曹朋口中那個十五歲的少年，說的不正是劉光嗎？
　　那時候的劉光，剛從長安到許都。他渴望得到朋友，所以才會有那麽壹幕景象。
　　曹朋站起身，“十年前的那個問題，我想我現在，已經有了答案。臨沂侯，妳可想聽壹聽嗎？”
　　“哈，願聞其詳。”
　　曹朋用拇指指著自己，“我姓曹。”
　　而後，他用食指指著劉光，“妳姓劉。”
　　“如何？”
　　“所以，妳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朋友。”
　　劉光的身子，在寬大的棉袍裏，輕輕的顫抖著。
　　半晌後，他睜開眼，“如此，我知道了。”
　　“還有壹句話。”
　　“請說。”
　　“人在做，天在看……明日果，乃今日因。
　　臨沂侯，妳多保重。以後吃飯的時候，小心點……聽說妳已經有了孩子，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告辭！”
　　曹朋說完，扭頭就走。
　　劉光臉色壹變，呼的站起來，厲聲道：“曹友學，自非私怨，何必牽累子嗣？”
　　而曹朋在大廳門口停下腳步，半晌後幽幽道：“正因為不是私怨，我才會心平氣和與妳說話。
　　否則，妳焉有命在此與我交談？”
　　說完，曹朋大步流星走出大廳，揚長而去。
　　劉光下意識的握緊拳頭。
　　他很想下令，將曹朋留在府中。可他知道，即便這裏是臨沂侯府，只怕他的壹舉壹動，也難逃曹操的眼睛。
　　“壹介賤民，何至於此？”
　　曹朋已走下了臺階，扭頭疑惑的看了看劉光，“劉子玉，妳又能比他高貴多少？”
　　劉光的臉色，陰沈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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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臨沂侯府，已過了子時。
　　氣溫越發低寒，小風襲來，讓曹朋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伯仁，妳怎會在這裏？”
　　曹朋意外的看到在臨沂侯府外，夏侯尚正牽著馬，微笑著看著他。
　　“我擔心小真守寡。”
　　“哈，妳可真會說笑……這許都而今還是朝廷治下，焉有宵小，敢取我性命？那些人，也就是賣弄壹下小聰明，耍弄壹些陰謀詭計。這朗朗乾坤，我自有壹腔浩氣長存，誅邪不侵呢。”
　　曹朋的聲音很大，可以清楚的傳進臨沂侯府。
　　如果說，冷飛刺殺他的時候，曹朋尚對劉光存壹分情義；那麽現在，他們兩人，再無半分情義。
　　昔年那個北市街頭，怯怯的少年已經死去。
　　而今活著的，只是壹個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陰險之人。
　　曹朋從夏侯尚手中接過了韁繩，翻身跨坐馬上，“這裏的空氣裏，都存著壹股子腐臭的陰謀氣息，老子以後再也不想來這裏。除非，能壹把火，讓這腐臭的味道，完全消散……走，我們回去。”
　　夏侯尚聞聽，不由得仰天大笑。
　　兩人打馬揚鞭，氣焰囂張無比。壹隊軍卒，緊隨兩人之後，朝著銅駝巷的方向疾馳而去。
　　臨沂侯府的門，緩緩關閉。
　　回到銅駝巷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當曹朋和夏侯尚邁步走進院子，迎面就見馬真和張機走出來。
　　“張先生，情況如何？”
　　“已無性命之虞。”
　　“活過來了？”
　　“呵呵，有元化在，區區堇草，焉能奈何？
　　不過，也著實有些驚險。若在晚壹炷香，那孩子必死無疑。也不知，是何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都是些見不得光的鼠輩。”
　　曹朋說著，拱手向張機道謝，而後讓夏侯尚派人，護送張仲景回家。他徑自走進了廂房，卻見華佗正在收拾。周不疑臉色蒼白的躺在榻上，依舊昏迷不醒。但是，氣息卻悠長許多。
　　“華先生，多謝了。”
　　華佗微微壹笑，凈了凈手，扭頭看了壹眼仍昏迷不醒的周不疑，輕聲道：“危險雖已過去，但還要看之後的狀況。……這小子命好，也幸虧是遇到妳，換個人……未必會理睬他死活。”
　　曹朋沒有吭聲，目光落在了周不疑的身上，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