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真兇

　　陳登的到來，有些出乎鄧稷的預料。
　　他也想不明白陳登的來意，但隱隱可以感覺到，陳登絕不會無緣無故的來到海西，壹定有原因。
　　按照規矩，陳登過來應該提前告知，而後鄧稷出城三裏迎接。
　　可他這不吭不響的便找上門來，究竟又是什麽心思？
　　鄧稷有些打鼓。
　　曹朋走出衙堂的時候，看到了王成臉上，有壹抹詭異的笑容。他眼珠子壹轉，示意濮陽闿等人先跟上去，而他自己則慢走兩步，壹招手，示意馮超上前，把王成從大牢門口拖過來。
　　“王先生！”
　　曹朋嘆了壹口氣。
　　王成臉色蠟黃，氣色也頹敗到了極點。
　　只不過看上去，他並沒有太多沮喪，反而有壹絲絲的得意。
　　“曹公子，有事兒嗎？”
　　曹朋擺了擺手，示意馮超等人退下。
　　“其實，我是真沒有想到，妳竟然就是薛州。”
　　“那又如何？”
　　“而妳也壹定不會猜到，我已經知道了，妳就是麥熊麥巨威。”
　　王成身子壹顫，竭力想要自己保持震驚。
　　可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內心的想法，顯然是極為驚駭，甚至有壹點點恐懼之意在其中。
　　曹朋沒有理他，自顧自道：“知道我是怎麽猜出來的嗎？”
　　“曹公子，我實在不明白，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根據我所調閱的案牘來看，麥巨威早年間也是廣陵郡極為清雅之士，與陳公漢瑜等人，並稱四傑。”
　　“那又怎樣？”
　　曹朋笑了，看著王成說：“這就是說，縣衙裏對麥巨威的記載，很詳細。
　　包括他什麽時候被舉為孝廉，什麽時候入京為郎，什麽時候當上了諫議大夫，什麽時候成為太中大夫，等等等等。”
　　曹朋的語速很慢，但是陰陽頓挫，極有韻律。
　　普普通通的話語中，卻隱隱包含著壹種震懾人心的力量。
　　審訊！
　　也是前世身為刑警，曹朋的壹門必修課程。
　　審訊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問妳幾句名字籍貫，也不是像後世某些電視劇中，壹拍桌子：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這裏面，有著極為高超的技巧。
　　要捕捉到對方的心思，知道對方的意圖。
　　曹朋這壹番話不急不緩，卻讓王成感受到了壓力。
　　他索性眼睛壹閉，不在說話。
　　“記錄完整，就代表著關於麥巨威的事情，我很清楚。
　　他素以氣節高尚而聞名，當初十常侍賣官，曾向他討要八十萬錢，言即可繼續擔當太中大夫。太中大夫當時的市價是多少？壹百二十萬錢。也就是說，十常侍對麥巨威還是很看重。
　　然則麥巨威最終卻辭官回鄉……他沒有八十萬錢？
　　我是不會相信。看麥家的這份產業，即便是沒有八十萬，也相差不多。此人好菊，尤以墨菊最甚。壹個喜歡稀有墨菊的人，到了晚年突然好上了普普通通的紅梅？這轉變也太大了吧。而薛州，青州瑯琊郡梅鄉人……據說早年間梅鄉紅梅遍野，也是瑯琊郡壹處極有名聲之處。我為此還專門問過濮陽先生。妳應該知道，濮陽先生的見識，還是比普通人要厲害。”
　　王成的身子不住顫抖，卻又說不出，是疼的還是因為驚駭。
　　“年紀大了，總是有思鄉之情。
　　於是拔了庭院裏的墨菊，栽種上滿園紅梅，也可以聊表思鄉之意。同時，還不會被人懷疑……
　　我說的對嗎？麥大夫！”
　　王成睜開了眼睛，復雜的看著曹朋。
　　“妳真的只有十四？”
　　“呃，還差兩個月，十五歲。”
　　王成再壹次閉上了眼睛，不過從他不住抽搐的眼皮子可以看出來，他的心裏，壹定不平靜。
　　“還有壹件事……伊蘆灣，我兩位義兄率三千銳士，枕戈待發。”
　　“與我何幹？”
　　“我也聽說，郁洲山海路復雜，不太好找。
　　但妳可能忘了壹件事，我那兩位義兄既然能從衛彌手裏接出兵馬，自然不會懼怕什麽海路復雜。郁洲山上，據說尚有三萬余人。王先生當初把他們從青州帶出來，就是希望他們死嗎？”
　　“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只是想提醒妳，三萬人性命就捏在妳的手中。”
　　王成再次睜開眼睛，瞪著曹朋。
　　“妳現在，有兩條路，與我合作，妳難免壹死，但我會設法保住那三萬人的性命，並為他們妥善安置；亦或者，我現在就派人前往伊蘆，告訴我兩位義兄，島上三萬人，壹個不留。”
　　“妳……”
　　王成駭然看著曹朋，眼中流露出駭然之色。
　　他怎麽也不會想得出來，眼前這弱冠少年，居然如此狠辣。
　　他行事說話，根本不是壹個十四歲少年應該有的氣質。可是，王成也不得不承認，曹朋擊中了他的要害。
　　“麥仁並不想害妳們性命。”
　　“所以……”
　　“所以他前去廣陵，求陳太守出面，把妳們趕走。”
　　王成說罷，露出壹絲苦澀笑容，“當時他還征求了我的意見，殊不知我已經答應了別人，要取妳們性命。
　　曹公子，妳難道不想知道，是誰要害妳嗎？
　　只要妳能……”
　　“劉備！”
　　“啊！”
　　曹朋壹句話，令王成到了嘴邊的話語，戛然而止。
　　“妳怎麽知道？”
　　“我既然可以推測出麥熊就是王成，為什麽就推測不出，誰想要殺我？某些人壟斷了兩淮鹽路，借由私鹽，收購軍糧兵械。我在海西整頓商市，我的力度越大，他們就會越發危險。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麥仁壹直幫劉備走私鹽，對嗎？
　　王先生，妳好好與我合作，我至少能保妳不會死的太痛苦。可如果妳自作聰明，休怪我無情。”
　　“我……”王成蠟黃的臉上，浮現出壹抹嫣紅。
　　他看著曹朋，突然間苦澀的笑了。
　　“曹公子，我犯了壹個很大的錯誤。”
　　“哦？”
　　“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鄧縣令是此行主事，濮陽闿等人，是他的幕僚。其實，妳才是他的幕僚……只不過因為妳的年紀小，以至於所有人都忽視了妳。鄧縣令這壹次帶來的人當中，妳才是最危險的那個。如果我壹開始把目標放在妳的身上，也許結局就會不壹樣。”
　　“王先生，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所以，我輸得不冤枉！”王成呵呵笑了，“因為我連誰是我的對手，都不知道！”
　　曹朋這壹次，沒有接口。
　　王成突然道：“曹公子，妳若能保我三萬兄弟的活路，我帶妳去挖寶藏。”
　　“寶藏，在塔樓下。”
　　“啊？”
　　“其實，妳已經找到了入口，但是因為缺少壹件重要的東西，以至於遲遲沒有行動。”
　　“魚吻銅鎮！”
　　“妳曾試圖挖壹條通道出來，可是卻沒有成功。
　　幾年前，時常有人在荷花池畔跳水，但卻沒有人發現過死屍。其實，跳入水中的並非死屍，而是妳挖地道時，挖出來的泥土。那麽大量的泥土，妳無處丟擲，於是便想出了造聖人像的招數。妳在西裏設書館，並找人修造聖人像，說是對聖人的敬重。其實呢，妳把那些泥土做成胚子後，當晚便命人拉到了池畔，丟進池中。由於是在晚上，所以也沒人看的清楚。
　　於是便有了冤魂投池的傳說……
　　直到幾年前，妳發現了魚吻銅鎮的秘密，便停止挖地道。”
　　“妳，妳……”
　　王成只覺得脊梁上的汗毛，都乍立起來。
　　曹朋所言，盡數擊中他的要害。
　　壹剎那，他所有的依持都沒有了，只剩下了無盡的恐懼。
　　而曹朋朝他看了壹眼，“不管妳是否合作，我都不會殺那三萬人。
　　海西要恢復元氣，需要大量的人口，他們正好可以充作屯民……我可能狠毒，但不會濫殺無辜。”
　　“曹公子，我帶妳去開啟入口。”
　　王成的心在這壹剎那間，突然平靜了。
　　從曹朋的眼中，他讀出了真誠。
　　自己壹生為盜匪，殺人無數；更害死了致仕的官員，王成也清楚，自己斷然是沒有半分活路。
　　既然曹朋做了保證，也許他真的能給那些苦命人，帶來生路。
　　三萬人聚集在狹小的郁洲山，並非長久之事。郁洲山雖然隱蔽，卻終究不是壹個長久之計。
　　能重回陸地，是王成等人多年來的想法。
　　之所以想要開啟寶藏，也是希望能讓那些跟隨他的人，有壹個妥善的安置。
　　至於王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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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朋，妳做的好事！”
　　當曹朋走出府衙大門的時候，就看見陳登站在門前。
　　不過，他意外的看到，在陳登身後還有壹個熟人。就是當日在下邳時，和他談論美食的青年。
　　“陳太守！”
　　“妳明知道海賊來襲，為何不及時告知本府？”
　　“我……”
　　“以為自己有壹點小聰明，就可以肆意妄為嗎？萬壹這些海賊攻破海西，海西縣剛剛恢復的生氣，必將毀於壹旦。妳怎敢如此膽大？”
　　曹朋懵了！
　　原以為陳登過來，是要找鄧稷麻煩。
　　可是看他這壹番話，那裏是來找麻煩的意思？
　　在陳登身後的青年朝著曹朋做了個鬼臉，而後大聲道：“的確是膽大，不過曹朋年紀小，不懂事也就罷了，鄧縣令妳怎能縱容他這樣胡鬧？還有，麥仁……妳身為海西縉紳，在這等時候，不留守縣城裏，反而跑去廣陵，妳怎對得起妳父親麥公巨威，這壹世的剛正之名。”
　　麥仁站在壹旁，有些不知所措。
　　陳登瞪了那青年壹眼，而後又看了看曹朋。
　　“曹朋！”
　　“下官在。”
　　“妳可願意，隨我前去廣陵？”
　　“啊？”
　　曹朋有些愕然的擡起頭，看著陳登。
　　卻見陳登那張有些刻板的臉上，隱隱有壹絲笑意。
　　陳登扭頭，又朝著鄧稷看去。
　　“鄧縣令，妳可願意割愛？”
　　“下官……若友學願意的話，下官自不會阻攔。”
　　鄧稷心中，有壹絲絲的狂喜。
　　阿福，被陳登看中了？
　　若留在海西，終究不如到廣陵有前途。
　　最重要是，阿福到了廣陵，可以結交更多的人，遠比留在海西，要強百倍。
　　曹朋猶豫了壹下，道：“陳太守，此事且容下官三思再做決定。下官以為，當務之急還是盡快打開李廣利留下的寶庫。”
　　“海西藏寶？”
　　陳登壹怔，驚呼道：“妳是說，那傳說中的海西藏寶，確有其事？”
　　“正是。”
　　“妳……”陳登沈吟壹下，“我從小就聽人說，海西曾有壹批藏寶，是當年海西侯所遺留。
　　壹直以來，都無人知曉，故而還以為只是壹個傳說。
　　沒想到……長文，看起來咱們今天，還真的是來對了……子愛，不如妳也隨我們壹起過去。
　　我知道妳心裏有些不舒服，但那不過是些小事，鄧縣令的為人，我不了解。但家父曾言，鄧縣令是個持重的人。如果妳們之間有什麽誤會的話，不妨就說清楚，沒什麽大不了的……”
　　麥仁，臉通紅。
　　他跑去廣陵告狀，想要通過陳登，將鄧稷趕走。
　　哪知道……他前腳剛走，後腳海賊就犯境了。
　　當他走進海西城門，聽到那些海西人的歡呼時，麥仁就知道，自己的算計恐怕是要落空了！
　　這其中的緣由，麥仁又怎可能不清楚？
　　他不禁暗自慶幸，慶幸當初他沒有冒然與薛州聯絡，否則壹旦事敗他在海西，再無容身之地。
　　畢竟，勾結海賊的罪名……
　　曹朋看了壹眼麥仁，又看了看陳登。
　　他突然嘆了口氣，輕聲道：“陳太守，妳來的正好，有壹樁陳年舊案，索性今日壹並解決吧。”
　　“陳年舊案？”
　　鄧稷疑惑的看著曹朋。
　　陳登問道：“什麽陳年舊案？”
　　“馮超！”
　　“喏！”
　　馮超從人群外走進來，插手行禮。
　　曹朋說：“這位馮曹掾……不，其實應該稱呼他為馮公子，就是三年前被害的海西令馮爰之子，如今在海西，忝為兵曹掾壹職。我所說的陳年舊案，就是三年前殺害馮縣令的真兇。”
　　馮超聞聽，不由得壹楞。
　　“殺害我父親的真兇？”
　　陳登聞聽曹朋這壹番話，臉上也登時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沈聲喝問：“曹朋，難道說，並不是海賊所為嗎？妳知道，究竟是誰做的事情！”
　　曹朋深吸壹口氣，“諸公，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