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涼州大決戰（六）

　　曹朋呆滯的站在庭院裏，看著那爬滿了院墻，卻又呈現出雕零之色的紫丁香花，壹動也不動。
　　第三天了！
　　隴右風雲突變，曹朋在十天後才得到了消息。
　　王猛戰死，王買和石韜下落不明……曹朋好像傻了壹樣，壹下子變得茫然不知所措起來。馬騰終於動手了，他明明知道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卻無法改變結局。
　　哪怕是當上了大將軍，又能如何？
　　連自己的親人都無法保護，又有什麽用處！
　　曹朋沒有哭，也沒有落淚。不過卻好像壹下子失了魂魄壹般，再也提不起半點精神。
　　“公子！”
　　壹個怯生生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曹朋驀地轉身，就看到甄宓站在不遠處，目光中帶著壹絲畏懼。
　　“蔡姐姐請妳用膳。”
　　原來，耿林見曹朋情緒有點不對勁兒，立刻派人前往姑臧。
　　原本步鸞和郭寰要過來，但步鸞的身子已經大不輕松，郭寰只得留下來，陪伴步鸞。蔡琰聽說後，便自告奮勇，帶著甄宓壹同前來鸞鳥。甄宓如今還在協助蔡琰背書經典，不過已基本完工。五百三十余部經典，比之歷史上要多出壹百多部，也算是壹件了不得的功績……接下來，就是抄錄，而後派人送往許都。
　　不過這些事情，蔡琰已不去理會。
　　趙昂的妻子王異，主動承擔起了校對整理的工作。閑下來的蔡琰，也頗感覺無趣，得知曹朋在鸞鳥有點不太正常，她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竟神使鬼差似地跑過來。而甄宓呢？本不願意來……但在家人的勸說下，還是隨著蔡琰同行。
　　用甄堯的話說：小妹此去鸞鳥，不為別的，但求與公子多些接觸。
　　甄氏今不如昔，若沒有曹公子支持，日後必然會有許多艱辛。妳看那蘇雙，舍家前來，卻已站穩了腳跟。而咱們呢？來的晚了，就需要更加主動才是……
　　那話語中，幾乎點明了！
　　可甄宓又怎能舍得下臉來，去主動勾引？
　　她本就不是那種主動的女子，雖說這年月禮教大防還沒那麽嚴格，可這廉恥之心卻還是有的。但甄宓也知道，哥哥說的不錯！如今的甄家，的確需要有靠山。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願意把自己獻出去。
　　隨著蔡琰來，只是為了照拂蔡琰。可是當甄宓見到曹朋的時候，卻被曹朋的模樣嚇了壹跳。在甄宓的印象裏，曹朋是個精壯魁梧的青年，好象有用不完的精力。
　　可現在……
　　曹朋清瘦了很多，顴骨都凸現出來。
　　眼窩身陷，氣色壞敗。
　　最可怕的，是他那壹頭原本烏黑的長發，似乎在壹夜間，增添了許多花白，以至於讓人看著，就不由得心碎。
　　“我知道了！”
　　曹朋淡淡道：“煩勞小姐和蔡大家說，我不餓。”
　　“可是……”
　　曹朋不等甄宓說完，甩袖走向了書房。
　　甄宓眼圈刷的壹下子紅了，眼眶裏水光閃閃。她知道，曹朋並非是針對她，可這心裏面，還是感覺到很不舒服。從小到大，幾乎所有人都圍著她，捧著她……即便是後來嫁給了袁熙，袁氏兄弟反目，可對甄宓而言，卻沒有太多變化。
　　自從被蘇雙綁架過來後，甄宓覺得自己好像壹下子從天上，墜落到了人間……
　　以前那種眾星捧月的感覺，似乎壹去不復返。
　　她，就好像壹個普通的女孩壹樣，似乎並沒有太多出彩之處。比起蔡琰的學識淵博，甄宓不如；比起步鸞的溫柔體貼，勤勞堅韌，甄宓不如；比起郭寰的精明，甄宓依然不如。和周圍的女孩子壹比較，甄宓發現她好像誰都比不上。
　　這種失落感，讓她很不舒服。
　　而此次被兄長勸說著，前來鸞鳥，卻不想又是個熱臉去貼冷屁股的局面。
　　曹朋似乎完全無視她的美麗和動人，使得甄宓更感難過。
　　在庭院裏站立良久，甄宓強忍著落淚的沖動，返回後宅，把情況告訴了蔡琰……
　　曹朋，站在沙盤跟前，手裏拿著壹支支彩色小旗，推演戰局。
　　馬超最近的表現非常古怪，兵退二十裏後，就不再有任何的舉動。說他要返回張掖？不像！看他的樣子，並沒有收兵的意思。事實上，曹朋能隱隱覺察到馬超的意圖。他占領張掖縣的目的，就是為了拖住曹朋，令曹朋無法分心於他處。
　　這個他處，自然就是隴西！
　　可不得不承認，馬超這壹舉動，的確是讓曹朋很難受。
　　他有心出兵，卻又要考慮馬超的威脅。這家夥就好像壹顆釘子，死死的楔在曹朋的心頭，讓曹朋如鯁在噎，難受異常……這絕非馬超能想出來的招數，此乃陽謀。就算是曹朋知道了馬超的意圖，卻偏偏化解不得。如今，馬超屯兵於鸞鳥二十裏外，退可返回張掖縣，進可攻擊鸞鳥縣。同時，他駐紮的地方有恰恰和盧水灘拉開了壹個距離。使得曹朋此前的布置，壹下子落空，難以實現目的。
　　徐庶和閻行悄然屯紮盧水灘。
　　本來壹個很好的計劃，卻因為馬超這意外的撤兵，壹下子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想要偷襲馬超？
　　有些苦難！
　　馬超守禦森嚴，沒有露出破綻。
　　若偷襲張掖縣呢？似乎也沒有可能。壹旦徐庶不能迅速占領張掖，勢必要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馬超這壹手，無意中使得鸞鳥的戰局，出現了壹種僵持和焦灼。
　　他撤退三十裏，其作用恰好和曹朋命徐庶駐紮盧水灘壹模壹樣。
　　站在沙盤跟前，曹朋不斷進行推演，試圖將這個死局破開。偏偏，他找不到頭緒。
　　令居的西涼主將，是韓遂昔日八部將之壹的程銀。
　　演義裏，這就是個龍套的角色。可實際上，韓遂麾下八部，各領壹軍。程銀能獨領壹軍，本身也就說明了壹些狀況。至少，這個人絕非演義中那麽的無能……
　　龐統身邊，有潘璋韓德兩人，屢屢想要將程銀解決。
　　但程銀也非常狡猾……
　　龐統出擊，他就退回令居，嚴防死守；龐統撤退，他立刻出擊。程銀所部出擊的距離也不遠，圍繞著令居縣五十裏的範圍內活動。如此壹來，就使得龐統也格外難受。龐統在蒼松，是進不得，退不得。和曹朋所面臨的情況，竟然出奇相似。
　　武威郡，以蒼松和鸞鳥為掎角之勢。
　　而金城郡，則是以令居和張掖縣相呼應……
　　壹方是拒不應戰，另壹方求戰不得。這種僵持膠著的情況，令曹朋也感到束手無策。
　　推演良久，曹朋突然暴怒。
　　把手中的小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如今的勢態，必須要有壹支奇兵來破壞這種平衡。可這支奇兵，又從何處尋找？
　　還是沒兵啊！
　　曹朋突然發現，他似乎犯了壹個錯誤。
　　在這個時代，動輒幾十萬，百萬大軍的出擊，而他卻要走精兵路線……三國的戰場有多大？他即便是有精兵，也只是在局部戰場上取得勝利，但在大局上始終處於劣勢。就比如官渡之戰時，表面上看，只是中牟壹處戰場。可實際上呢？青州、兗州乃至於豫州，三州之地，處處是戰場。若非老曹兵力充足，只怕早就被袁紹打得千瘡百孔……而今，馬超屯兵張掖縣，正恰恰擊中了曹朋軟肋。
　　兵力不足……
　　正因為兵力不足，所以曹朋無法摧枯拉朽壹般的進行攻擊。
　　正因為兵力不足，他不得不分兵守禦。如此壹來，卻變成了守有余，而攻不足的局面。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河西郡人口稀少，胡漢混雜，本就沒有太多兵力。
　　吞下了武威郡之後，又要安撫百姓，物資也略顯不足，自然無法大肆征召兵馬。
　　他需要的是壹個穩定的河西走廊，而不是流民四起的戰亂之地。
　　所以必要的休養生息，無法避免，也造成了曹朋，不可能去大規模的征召士兵……真是壹個為難的事情啊。這樣子持續下去，對曹朋而言，絕非壹件好事！
　　忽然，門外傳來了輕弱的腳步聲。
　　緊跟著，壹陣飯香飄進來，讓曹朋回過神來。
　　是餃子！
　　他壹下子就聞出來，那香味是餃子的香味兒。扭頭看去，就見蔡琰捧著壹個托盤，甄宓和阿眉拐，壹個抱著酒壇，壹個拿著杯盞，緊跟在蔡琰的身後進來。
　　“蔡姐姐……”
　　曹朋疑惑的看著蔡琰。
　　說起來，他和蔡琰也認識了近兩年之久。
　　從壹開始的彼此陌生，到後來曹朋為蔡迪，也就是阿迪拐的老師，兩家漸漸熟悉，走動的也日趨頻繁。蔡琰在河西，沒有其他的依靠；而曹朋呢，在河西同樣是人生地不熟。所以兩人時常接觸，壹來二去之下，曹朋也就改了蔡琰的稱呼。
　　於外人時，他還是會喚蔡琰‘蔡大家’。
　　不過在私底下時，他卻稱呼蔡琰為‘姐姐’，這也使得兩家的關系，變得更為密切。
　　蔡琰長途跋涉來到鸞鳥，也讓曹朋很感動。
　　只是他因為王猛的噩耗而悲慟，所以顯得有些怠慢。
　　看著那熱氣騰騰的餃子，曹朋有心發怒，卻實在不好意思……
　　“弟弟忙於軍務，做的好大事。
　　可也要保重身體，莫累壞了……妳如今可是有兒女的人，小鸞的身子也壹天天大了，更需要妳多多保重才是。莫要到頭來，兒女孤苦伶仃，那才是壹樁慘事。”
　　說著，蔡琰把食盤擺放在小案上。
　　阿眉拐很乖巧的走過去，將杯盞放下，然後怯生生道：“請叔父用飯。”
　　而甄宓則走上前，把酒壇子放在壹旁，而後退到壹邊，低著頭，也不吭聲……
　　曹朋搔搔頭，突然長出壹口氣。
　　他也清楚，自己這幾天的情緒非常不好，以至於很多人都在暗地裏為他而擔心。
　　搭手向蔡琰道：“勞姐姐費心。”
　　然後又看了甄宓壹眼，沈聲道：“甄小姐，剛才朋有些無禮了，還請小姐莫怪。”
　　甄宓的眼睛，刷的壹下子又紅了。
　　心裏的那點委屈，卻隨著曹朋這壹句道歉，壹下子煙消雲散，再也不見了蹤跡。
　　“公子不要這麽說，是甄宓不曉事，剛才打攪了公子的思考，怪不得公子。”
　　“好了好了，莫再客氣。”
　　蔡琰倒是很大方的把曹朋推到了小案旁坐下，“快吃吧，再放下去，只怕會冷了。”
　　那邊，阿眉拐乖巧的給曹朋滿了壹盞酒，“叔父，請酒。”
　　脆生生的聲音，在曹朋耳邊回蕩，令他心裏不由得壹動，眼淚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呼喚王猛。而今，王猛不在，王買下落不明，更讓他牽腸掛肚……結果酒盞，他抿了壹口，輕輕拍了拍阿眉拐的小腦袋瓜子。
　　“阿眉拐真乖，日後也不知誰家兒郎有福氣，能娶得阿眉拐這般的媳婦。”
　　“弟弟休要胡言。”
　　蔡琰說著，夾了個餃子放在曹朋面前的小碗裏，“快點吃吧，再不吃就要涼了。”
　　她在壹旁，為曹朋收拾那桌案上的物品。
　　而曹朋則坐在小案後，壹口壹個餃子，吃的格外香甜。
　　“弟弟，可還在為金城軍務而憂愁嗎？”
　　“嗯！”
　　曹朋嘴裏塞滿了餃子，含糊的點了點頭。
　　甄宓聽蔡琰說起了軍務，連忙帶著阿眉拐，悄悄退出了書房。這種事情，蔡琰可以當作家長裏短和曹朋閑聊，但她卻不能在壹旁聆聽。這是個規矩……甄宓畢竟也是出身大戶人家，多多少少知曉這禮法。她和蔡琰又不壹樣，她是俘虜，沒資格過問；而蔡琰卻是聲名在外，曹朋對蔡琰的尊敬，也使得她少了許多顧忌。
　　“姐姐也知兵事？”
　　“倒算不得知曉，不過當年元嘆師兄在家父門下求學時，偶爾聽他們提到過罷了。”
　　“元嘆師兄？”
　　曹朋覺得，這名字好生耳熟。
　　蔡琰笑著說：“便是那吳郡顧氏的顧雍顧元嘆。”
　　顧雍，是蔡邕的學生嗎？
　　曹朋還真的不是特別清楚……若非蔡琰主動提起，他甚至不知道兩人有這麽壹層關系。
　　他見過顧雍！
　　不過，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當時他陪著荀衍出使江東，無意間破壞了孫權的壹樁陰謀，只是顧氏和松江陸氏成功聯姻，也算是成就了壹樁功德。而今，陸遜和顧雍都已經入仕，而陸遜的弟弟陸瑁，卻在許都的太學裏求學……壹晃，這麽多年過去，當年之事，猶歷歷在目。
　　曹朋不禁笑著，提起了當初與顧雍相識的事情。
　　蔡琰也是第壹次聽曹朋談起這件事，不由得微微動容，“弟弟竟與顧師兄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