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虎豹騎

　　初秋時節，天高氣爽。
　　歷經過西苑演武之後的許都，又恢復到往日的寧靜。對於那些市井中的平民百姓來說，西苑演武誰勝誰負，與他們並無關系。只不過是茶余飯後的消遣話題，當不得柴米油鹽來用。
　　再者說了，能進入西苑校場的人，又有幾個呢？
　　只知道是虎賁軍贏了，虎衛軍輸了……不過虎賁軍和虎衛軍的兩位主將，也被關進了大牢。
　　……
　　曹朋來到虎賁府的時候，剛過辰時。
　　府門上緊閉，看上去冷冷清清。不過，曹府門前卻很熱鬧。十幾輛車仗停靠在高臺下，每輛車都有三匹駑馬牽引，顯示出這車隊的來頭，非同小可。除了這些車仗之外，還有仆人婢女們進進出出，似乎非常忙碌。大門口，有壹隊武卒，盔甲整齊，手持明晃晃的兵器。
　　這又是什麽人要出門嗎？
　　曹朋在街拐角就下了馬，牽著馬往虎賁府行去。
　　才壹靠近，十幾雙眼睛就朝這邊看過來。那目光中，帶著警覺，讓曹朋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把韁繩拴在栓馬樁上，曹朋邁步走上虎賁府的臺階。
　　就在他伸手想要敲門的時候，就見從曹府中走出壹群婦人。
　　“夫人，小心些！”
　　為首是壹個長相很甜美，眼眉總是帶著壹絲笑意的女子。看年紀，大約也就是二十多歲，體態婀娜，舉止也顯得格外優雅。她懷中抱著壹個孩子，在兩個老婦的攙扶下，邁步走出曹府。
　　根據史書的記載，曹操妻妾甚多。
　　僅留下名號的，就有八個，其中包括有丁夫人，卞夫人，環夫人等等。
　　這裏面，丁夫人是大婦，也是最早嫁給曹操的女人。她雖然沒有生育，卻是曹操長子曹昂的養母。宛之戰以後，曹昂戰死，丁夫人悲慟欲絕，數次和曹操發生口角。曹操呢，剛折損了壹陣，悉心培養的繼承人沒了，侄子沒了，愛將典韋下落不明，心裏正處於煩悶之中。
　　丁夫人和他壹吵，曹操就怒了。
　　口上可能有些嚴厲，竟使得丁夫人壹怒之下，回了娘家，至今仍未返回。
　　而其他七個女人，也是因為有了曹操的孩子而名留史冊。至於那些沒有生育孩子的女人，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曹操自己心裏清楚。大丈夫好色，在這個時代是天經地義。而且曹操對人妻熟婦非常有愛，宛之戰的失利，不也參雜著女人的影子嗎？張繡的嬸子，鄒夫人。
　　曹朋對曹操有多少妻室，並不感興趣。
　　他抓起虎頭門環，邦邦邦連敲了三下……
　　不過，虎賁府裏沒有動靜，曹府中卻傳來了壹陣騷亂。
　　“小白白，小白白……妳別跑啊！”
　　壹只很眼熟的兔子，從曹府大門內跑出來，在人群中東壹竄，西壹閃，惹得所有人都慌亂起來。
　　“妳們小心點，別傷了小白。”
　　緊跟著，就見壹個小女孩兒從曹府中跑出來，壹臉焦慮的叫喊著。
　　那只小白兔，死不死，活不活的又跑到了曹朋的腳邊。曹朋壹怔，蹲下身子把小白兔抱起來。
　　“兔子哥哥，把小白還我。”
　　小女孩兒跑到虎賁府的臺階下，壹眼認出了曹朋。
　　只是她那稱呼，讓曹朋生生憋了壹口血，差點噴出來。
　　什麽叫兔子哥哥？這又從何說起？
　　“文明，妳別亂跑。”
　　正準備上車的婦人，在車仗旁邊叫喊。
　　曹文明嗎？
　　曹朋楞了壹下，可是他真沒聽說過，曹操有這麽大壹個女兒。
　　那天，在典韋後宅花園中見到這女孩子後，曹朋還抽空詢問了壹下曹真。曹操只有壹個女兒，名節，也就是後來的漢獻穆皇後。不過此時的曹節，才剛出生，還不滿周歲呢……
　　這女孩兒，又是誰？
　　“兔子哥哥，把小白還給我吧。”
　　在壹雙雙虎目的凝視之下，曹朋苦笑著，走下臺階，把小白兔還給了那小女孩兒。
　　“既然喜歡它，就好好照顧它，別讓它到處亂跑。”他蹲下身子，輕聲對小女孩兒道：“還有，我不叫兔子哥哥……抱好了，可別再讓它逃走，若是被壞人抓到，妳就見不到它了。”
　　小女孩兒壹雙明眸，天真的眨啊眨的。
　　“謝謝！”
　　她小臉壹紅，抱著小白兔扭頭就跑。
　　跑到車仗旁邊，和那美婦人輕聲交談了兩句，就見那美婦朝曹朋看過來，甜美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美婦招手，就見臺階旁壹個青年上前。
　　她對青年說了兩句話，便抱著孩子，登上了馬車。
　　小女孩兒也緊跟著上去，臨了還看了曹朋壹眼。那青年呢，則快步走到了虎賁府門口，向曹朋壹拱手。
　　“在下曹暘，敢問公子大名？”
　　“呃……”曹朋壹楞，連忙拱手還禮，“在下曹朋。”
　　“曹公子和虎賁府相熟嗎？”
　　“呃，應該算是很熟吧。”
　　青年微微壹笑，“既然如此，叨擾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只留下曹朋壹頭霧水，不知所以然。
　　那美婦人是誰？那小女孩兒又是誰？曹朋有心詢問，可也知道，他連靠過去的可能都沒有。
　　搔搔頭，曹朋轉身復又走上臺階。
　　而這時候，隨著壹連串的呼喝聲響起，車隊緩緩駛動。
　　當車隊從虎賁府門前駛過的時候，那小女孩兒還探頭出來，揮著小手，朝曹朋擺了擺。
　　曹朋呢？下意識擡起手，與那女孩兒揮手告別。
　　真是壹筆糊塗賬啊！
　　曹朋看著車隊漸漸離去，轉身準備再去敲門。可壹轉身，卻見典滿站在他的身後，把曹朋嚇了壹大跳。
　　“幹，妳走路沒聲啊。”
　　曹朋壹臉委屈，“我在這裏站了半晌，妳也沒理我……對了，妳在看什麽？”
　　“剛才司空府走了壹隊車仗，不曉得是什麽來頭。”
　　典滿楞了壹下，旋即露出壹副恍然之色，“車仗啊，那可能是環夫人吧。前幾天聽父親說，環夫人這幾日要返回譙縣老家壹趟。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兩天，應該就是夫人啟程上路。”
　　“環夫人？”
　　曹朋對曹操的這位夫人，似乎有點印象。
　　“對了，妳來找我嗎？”
　　“廢話！”典滿壹打岔，曹朋也就忘記了剛才的那壹幕，對典滿說：“昨日大哥跟我說，要去探望叔父……對了，妳昨天去探望過了。兩位叔父沒什麽事情吧！大哥可是有點擔心。”
　　典滿哈哈壹笑，“事情倒是沒什麽，不過他們現在，怕是還宿醉未醒呢。”
　　“喝多了？”
　　“是啊，兩個人，喝了差不多十瓿。”
　　曹朋聞聽，不由得壹咧嘴。
　　瓿，是壹種盛酒的器皿，流行於商周戰國時期。形狀嘛，有點類似於尊，但比尊又要矮小。
　　圓體，斂口，廣肩，大腹，圈足，帶蓋。
　　器身之上，常裝飾有饕餮、乳釘、雲雷等紋飾，兩耳多以獸頭形狀為主。東漢末年的瓿，大致分為兩種：五斤瓿和兩斤瓿。可就算是兩斤瓿，十瓿下來也有二十斤。壹個人十斤……曹朋想想，就覺得頭疼。而且，據曹朋所知，市面的酒瓿，大都是五斤裝，這兩人還真能喝。
　　“那妳洗漱壹下，咱們先去找大哥吧。”
　　典滿答應了壹聲，拉著曹朋就進了虎賁府。
　　他換了衣服，便和曹朋騎馬離開，直奔曹真的住所。
　　曹真住在司空府後面的壹條小街上，環境很優雅。是壹座三進庭院，加起來壹共二十多間房屋。
　　曹朋和典滿到的時候，曹真剛練完武，和曹遵壹起吃飯。
　　朱贊已經去洛陽赴任了，但曹遵還沒有啟程。鐘繇那邊傳來消息，會在八月初動身去長安。
　　曹遵是個孤兒，所以壹直和曹真住在壹起。
　　“大哥，求妳個事兒吧。”
　　曹朋坐下來，壹邊等著曹真吃早飯，壹邊說著話。
　　曹真問道：“什麽事？”
　　“我這邊想請個人。”
　　曹朋就把所要請的人，條件講述了壹遍。
　　“妳也知道，我爹是個老實人，也不懂得什麽朝堂上的東西。若沒個明白人幫襯，很容易出事。可是呢，這人要明白，品行也要出眾。萬壹被人收買了，或者故意使壞，我爹就得倒黴。”
　　曹真也聽說過曹汲要出人諸冶監監令的事情。
　　說實話，壹個小小的諸冶監監令，曹真並不看在眼裏。如果不是曹朋找他幫忙，估計他連聽都不願意聽。
　　“要說這閑賦在家的人，我倒是知道壹些。
　　可問題是，他們未必肯同意……妳也知道，那些人壹個個性子高傲的很，連曹公征辟，他們都能拒絕，更何況壹個小小的諸冶監監令？妳說的沒錯，得清楚朝堂的規矩，還要品性純良……沒家世，沒名氣，又要有才幹。阿福啊，妳這要求實在是太高，我壹時也想不出啊。”
　　曹朋蹙眉道：“我也只是問壹問而已。”
　　曹遵壹直沒說話，吃完，放下碗筷，輕輕咳嗽了壹聲。
　　“子丹，如果按照阿福這等要求，我估計翻遍了許都，也難找出幾個來。不過呢，我倒是想起了壹個人。”
　　“誰？”
　　“侯聲，還記得嗎？”
　　曹真用手指著曹遵，壹副恍然之色。
　　“慢著慢著，侯聲是誰？”
　　曹朋還真沒聽說過這麽壹個名字，三國演義裏，似乎也沒提及過此人。
　　不過，曹真並沒有回答，而是沈吟片刻，搖了搖頭，“侯聲不合適，那個人……才行是有，可家世卻不符合。銅鞮侯氏，好歹也算是上黨望族。莫說是幫曹叔父，就算是讓他當諸冶監監令，也未必肯同意。”
　　“侯聲，到底是誰啊。”
　　壹旁典滿解釋道：“侯聲是上黨郡侯家的人，此前曾為主公帳下軍祭酒。遷許縣後，東阿令棗祗上疏主公屯田，侯聲堅決反對，更數次在朝會與主公爭執。年初時，被罷祭酒之職。”
　　還是個大人物！
　　曹朋知道，這種人就算再有才幹，品行再好，也不可能過來給曹汲幫忙。
　　“六哥，妳莫非別有所指嗎？”
　　曹遵難得的大笑，手指曹真道：“子丹，阿福比妳聰明。”
　　“什麽意思？”
　　“曹叔父的確是用不得侯聲，但可以找侯聲要人嘛。”
　　“誰？”
　　“妳還記不記得，侯聲家裏有壹個長吏，名叫郭永？”
　　曹真蹙眉沈思半晌，搖搖頭苦笑道：“這個……我還真是不記得了。這郭永，有什麽來頭？”
　　“那郭永，是廣宗人，世代為銅鞮侯家長吏。
　　這個人我曾見過，所以有些印象。他原本為侯家采買，後隨侯聲投奔主公，在軍中擔當小吏，是倉曹書記，負責管理武庫。呂布攻打濮陽時，各部武庫混亂，唯有這郭永所轄，清清楚楚，是個肯做實事的人。這個人沒甚出身，也沒什麽名氣，而且有才華，更重要的是，很忠心，品性不差。這幾樣，正好都符合阿福的要求，豈不是壹個最為合適的人選嗎？”
　　曹真聞聽，輕輕點頭。
　　“可是，郭永即為侯聲家臣，侯聲會放他出來？”
　　曹遵笑了，“放不放出來，由不得他侯聲做主……銅鞮侯氏，已非當年的侯家。上黨郡歷經戰亂，被清洗壹空。侯家現在早就呈沒落之勢，侯聲投奔主公，所求的就是為重振門楣。
　　他現在正失意，聽說整日以酒澆愁。
　　子丹，這件事情還是讓子廉叔父出面為好。管保讓那侯聲，老老實實的把人給咱們交出來。”
　　曹真砸吧砸吧嘴，笑了！
　　“阿福，妳以為如何？”
　　曹朋搔搔頭，“既然是六哥所薦，那應該不差吧。”
　　“妳要是同意的話，那我這就去找叔父說項。”
　　“也不用這麽急吧……不是說，壹會兒還要去探望典叔父和許叔父嗎？”
　　“怎麽能不急？”曹真說：“叔父明天壹早就要離開許都，返回葉縣……現在不去，可就來不及了。”
　　典滿道：“我爹和許叔父估計還沒睡醒，現在過去也沒什麽用處。不如這樣，咱們先去叫上大頭，然後壹起去拜會曹叔父……我估計，曹叔父是不可能留咱們在他府上吃飯的……正好買了飯食，再去探望我爹和許叔父。那時候他們也該醒了，估計正好能趕上午飯。”
　　“恩，就這麽說。”
　　見曹真拿定主意，曹朋也沒有再說什麽。
　　畢竟，大家都是在為他出謀劃策，而他這邊呢？如果這郭永真的合適，也算是了卻壹樁心事。
　　就這樣，曹真曹遵吃罷早飯，換好了衣服，和曹朋典滿，趕往許儀家中。
　　曹遵和典滿在前面，壹邊走，壹邊說著話。
　　典韋雖然被關押在大牢裏，可實際上並無什麽大礙。所以，典滿也不是太擔心……如果壹定要說有擔心，那就是想著，典韋許褚什麽時候能被放出來。除此之外，那兩人如今好的很呢。
　　“阿福！”
　　“嗯？”
　　“昨夜主公在府中召集眾將，商議組建精兵。”
　　“哦？”
　　曹朋疑惑問道：“組建什麽精兵呢？”
　　“父親心裏，壹直想要建起壹支強悍騎軍。他早年有壹個夢想，就是效仿霍驃騎，掃蕩漠北，揚大漢之威。可惜，這想法壹直沒能夠實現。昨日妳父親獻馬中三寶，父親十分開懷。
　　他已決意，待征討袁術之後，便效仿當年公孫瓚的白馬義從，組建虎豹騎……我想求妳件事，能否通過典叔父那邊，把我也算進去呢？我估計，虎豹騎的主將，很有可能是典中郎。”
　　虎豹騎！
　　曹朋聞聽，不由得心裏面壹咯噔。
　　三國是壹個鐵馬金戈的時代，更有無數支精銳部隊，名揚後世。
　　比如之前夏侯蘭所在的白馬義從，比如袁紹的先登營，比如呂布的陷陣營，還有劉備的白耳精兵，這都是後世極有名氣的精銳部隊。而曹魏軍中，最具名氣的壹支人馬，就是虎豹騎。
　　前世，曹朋曾玩兒過壹個遊戲，叫做《趙雲傳》。
　　裏面當虎豹騎出場的時候，明顯比普通士兵強悍。壹個虎豹騎普通的士兵，就等於壹個普通的曹將。也許這其中有誇大，但虎豹騎給曹朋的感覺，就是壹支類似於教導團的部隊……壹個普通的士兵，拉出去就是基層的軍官。原以為，虎豹騎只是虛構，未曾想竟真的存在。
　　“妳怎麽會認為，典叔父會成為虎豹騎主將？”
　　曹真說：“典中郎勇武絕倫，單以武功，在主公帳下絕對是翹楚。我聽說，主公已決意讓夏侯衡和曹休進入虎豹騎，而典中郎如今是他二人的主將，豈不是說，他會成為虎豹騎主將？”
　　曹朋聞聽，搖了搖頭。
　　“大哥，我以為典叔父不會接掌虎豹騎。”
　　“為什麽？”
　　“典叔父非大將之才，宿衛中軍尚可，但說獨領壹軍……曹公決不可能將這樣壹支精銳，交到他手裏。”曹朋沈思片刻，接著道：“如果說把夏侯伯權和曹文烈調入虎豹騎的話，那我覺得，主公很有可能會讓宗族將領來接掌。壹來，虎豹騎既然被曹公看重，定然會予以關註。這樣壹支人馬，交給其他人，曹公未必能放心；其二，夏侯伯權和文烈皆曹公之親。
　　大哥，妳若是想進虎豹騎，應該不會太難。只需留意這段時間，曹公召見那壹位曹姓將領較多即可……至於典叔父，我覺得妳太在意。十有八九，他還是會留在虎賁軍，宿衛曹公。”
　　曹真聞聽，不由得深以為然。
　　“阿福所言極是，那我以後就多多留意這件事情。”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許褚的府門外。只見許府府門大開，許儀正在門口，準備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