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雙姝（續）

　　曹朋怎麽會不認識眼前的小將？
　　或者，稱呼她為‘女將’更合適壹些吧！
　　這小將，就是呂布之女，呂藍。想當初在下邳時，她曾為自己解過圍。後來在溫侯府中，只聞其聲，未見其人，所以對她的聲音也不是很陌生。呂藍說話的時候，沒有特別重的淮音，也就是徐州腔。她的口音，帶有壹絲絲的關中腔，在這壹點上，倒是和周倉有些相似。
　　不過想想，似乎也正常。
　　呂藍應該是生於並州，長於關中，顛簸流離的到了徐州，但早年間的口音，已經固定下來。
　　曹朋笑道：“女公子忘記了？早些時候我在下邳與侯成魏續將軍沖突，得女公子解圍，朋感激不盡。只可惜壹直沒有找到機會當面與女公子道謝，不成想今日竟在海西與公子相逢。”
　　對於壹個喜歡女扮男妝的女孩子來說，稱呼她公子，可能會更令她開心。
　　同時，曹朋又有些失落。
　　難道自己長得就這麽沒有特點，呂藍竟然記不得自己。
　　“哦……我想起來了！”
　　呂藍粉靨露出笑容，手中銀槍壹指曹朋，“妳就是那個殺了宋叔叔戰馬，讓他到現在也擡不起頭來的家夥。”
　　“呃！”
　　“餵，妳的本事不錯，宋叔叔雖然算不得高手，但在軍中也非常厲害。
　　沒想到居然被妳打的那麽狼狽……妳叫曹朋是吧，不如我們來過過招，讓我看看妳的本事？”
　　這丫頭，還真是個野丫頭啊！
　　曹朋聞聽，頓時哭笑不得……
　　“玲綺，不得無禮。”
　　這時候，從隊伍中又沖出壹匹馬來。
　　馬上端坐壹個少女，同樣是曹朋的熟人，祈兒。
　　很顯然，這祈兒就是呂藍的護衛。與上壹次見面不同，祈兒今天穿著壹身水綠甲，外罩壹件素面綠底兒的披風。馬鞍橋上，掛著壹支畫桿戟，看這樣子，她的武藝應該是出自呂布。
　　“祈兒姐姐！”
　　曹朋在馬上，又是壹拱手。
　　“鄧縣令怎麽沒有來？”
　　“啊？妳們是來找我姐夫？”
　　“呸，我找妳姐夫幹嘛，休得胡言。”
　　祈兒臉壹紅，啐了壹口。
　　曹朋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那壹句話，似乎有些語病。
　　“他夫人壹家過來，難道不來迎接嗎？”
　　夫人？
　　曹朋楞了壹下，旋即醒悟過來，祈兒說的應該是曹楠等人。
　　壹輛馬車緩緩駛過來，在隊伍前面停下。只見壹名少婦懷抱著壹個嬰兒，在壹名少女的攙扶下，緩緩走出馬車。
　　“姐姐？”
　　曹朋壹見那少婦，心裏萬分驚奇，連忙下馬迎了過去。
　　少婦，正是曹楠。
　　只是曹朋不明白，曹楠怎麽和呂藍她們走到了壹起？
　　“阿福！”
　　曹楠看到曹朋的壹剎那，也是萬分驚喜。
　　姐弟分別雖然只兩三個月，可是卻恍若隔年壹般。曹楠笑容滿面，快走幾步。曹朋連忙過去，伸手便攙扶住了姐姐。
　　“姐姐，今天是最後壹批海民抵達堆溝集，所以姐夫必須要在那邊盯著。我已經派人過去通知，估計他很快就會過來。我也是得了消息，所以才提前過來。姐姐，妳們壹路可順利？”
　　“當然順利，有我在，誰敢招惹？”
　　呂藍笑嘻嘻的說道，祈兒也只能很無奈的搖了搖頭。
　　曹楠不禁笑了，“是啊，若非路上遇到呂小姐，說不定也來不得這麽順利。”
　　遠處，馬蹄聲響起。
　　呂藍頓時露出興奮之色。
　　只見兩匹快馬風馳電掣般沖過來，呂藍剛想要沖過去攔阻，卻被祈兒壹把拉住。
　　“玲綺，不得無禮。”
　　“可是……”
　　呂藍還想說什麽，那兩匹馬已經到了近前。
　　王買和鄧範翻身下馬，朝著曹楠緊走兩步，插手行禮道：“姐姐，小弟迎接來遲，還望恕罪。”
　　“虎頭，大熊！”
　　曹楠歡聲道，同時上前兩步。
　　“妳們兩個，又長高了。”
　　王買和鄧範，的確是長高了許多。王買現在也差不多有175靠上的高度，而鄧範更接近了180。兩人都是虎背熊腰，壹副雄壯之態。相比之下，曹朋還是顯得很瘦弱，至少從外表看來，渾身上下似乎沒幾兩肉的樣子。
　　呂藍壹撅嘴，輕聲道：“不是說海西很亂嗎？為什麽這壹路上，連個盜匪的影子都看不見？”
　　曹朋耳朵靈，呂藍這些話，他聽得很清楚。
　　這丫頭，難道是想要來打山賊盜匪？
　　祈兒頗有歉意的朝著曹朋笑了笑，似乎是在為呂藍，向曹朋道歉。
　　“這位是……”
　　曹朋岔開話題，看著曹楠身邊的少女，疑惑問道。
　　這少女的年紀大概有十二三歲，穿著打扮，好像是個小丫鬟。但長的很秀美，雖然含苞待放，可那姿色卻已顯露。壹件白色的小棉袍，怯生生站在曹楠身旁，正偷偷的朝曹朋打量。
　　她的眸光恰似秋波，又頗靈動。
　　“哦，這是郭寰。”曹楠笑著道，然後還招手，示意那小丫頭過來。
　　“她是郭叔叔的小女兒……郭叔叔聽說我要過來，害怕路上顛簸，所以就讓阿寰陪我，也能有個照應。”
　　原來如此！
　　曹朋朝著那小丫頭笑了笑，那小丫頭卻垂下螓首，羞澀的模樣，頗讓人感到憐惜。
　　但曹朋卻感覺著，郭寰的這番動作，似有壹些做作的成分在裏面。給他的感覺，這小丫頭是在演戲，故意裝出來的嬌柔感。這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曹朋不免感到有些不喜。
　　“多謝呂公子壹路相護。”
　　這邊寒暄完了，王買和鄧範與曹楠說話，並好奇的探望正在曹楠懷中熟睡的小嬰兒，鄧艾。
　　曹朋則壹旁與呂藍道謝。
　　呂藍說：“其實也不是啦，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祈兒姐姐帶著我，出來走走。
　　不成想在路上正好碰到了縣令夫人，就壹起過來了！夫人人很好啊，和我說了好多有趣的事情。”
　　呂藍說著話，突然對祈兒道：“祈兒姐姐，我們在海西玩耍兩日，好不好？”
　　祈兒蛾眉壹蹙，似有些為難，“公子，這馬上就要年關，溫侯很快也要回來，咱們在外面……恐怕不好吧。”
　　“我才不要回去……”
　　呂藍跑到了曹楠的身邊，很蠻橫的推開了王買。
　　“曹姐姐，我和妳壹起去海西，玩耍兩日，可不可以？”
　　曹楠壹怔，擡起頭向曹朋看去，卻發現曹朋正在和祈兒低聲交談。
　　心裏猶豫了壹下，但還是溫柔的點了點頭。
　　呂藍雖然有些刁蠻，但整體而言，還是個很乖的孩子。這壹路上，和曹楠接觸，曹楠對她也頗為喜愛。
　　她不知道呂布是什麽樣的人。
　　但卻知道，呂布是鄧稷的上司。
　　如果能和呂布打好關系，說不定日後鄧稷會過的更輕松壹點？
　　這也是這個時代，大多數女子的通病。曹楠是為鄧稷考慮，但她對外面的事情，根本就不了解。
　　而且，她也不忍拒絕壹個嬌憨的女子，於是點點頭，答應下來。
　　“呂小姐若是前去，我怎能不歡迎呢？”
　　王買和鄧範並不認識呂藍，不過見曹楠答應，他二人也不會有什麽意見。
　　“姐姐，咱們上車吧，阿福已命人打掃縣衙，正等著妳呢。”
　　“好，好，好！”
　　曹楠連連點頭，便和郭寰壹同登上馬車。
　　“阿福，咱們走吧。”
　　曹朋正在和祈兒說話。
　　“呂小姐這是怎麽了？”
　　祈兒輕聲道：“還不是溫侯為她定下的那樁婚事？”
　　“婚事？”
　　“妳難道不知道？”
　　看著曹朋壹臉茫然之色，祈兒回答道：“溫侯為小姐定下了壹樁婚事，就是和袁術之子的婚事。”
　　“哦……”
　　曹朋，恍然大悟。
　　對於呂布和袁術結親這件事，三國演義也有記載。
　　只不過曹朋壹直不太清楚，他二人究竟是什麽時候結的親。在曹朋看來，袁術頹勢已顯，滅亡只在早晚。按照呂布的性子，應該不會和袁術結親。可沒想到……曹朋還是忽視了壹個世家大族，對呂布的吸引力。哪怕袁術是反賊，那也是四世三公的袁氏子弟，是這個時代的主流群體。這段時間，他還真沒有關註外界，基本上陪著陳群，審視海西的發展狀況，了解廣陵郡的具體情形……甚至在 壹段時間裏，曹朋還以為，他這只小蝴蝶，又產生了效應。
　　沒想到，呂布最終還是……
　　“小姐不高興，和溫侯起了爭執。
　　只是前些日子溫侯在家，看管的比較嚴。而如今，溫侯去了泰山，所以小姐就偷偷溜出來。”
　　“偷溜出來？”
　　“其實也算不得偷溜，小夫人知道的……否則也不會讓我跟出來。”
　　看起來，貂蟬也好，呂布的正妻嚴氏也罷，對祈兒很信任。
　　“那……”
　　“小姐正憋著氣，估計現在讓她回去，也不太可能。如果再跑出去，招惹什麽禍事，反而麻煩。倒不如讓她去海西，我派人密報小夫人知。等小姐氣消了，自然就會回去，怎麽樣？”
　　祈兒看著曹朋。
　　曹朋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下來。
　　不管怎樣，呂藍在下邳為他解過圍，祈兒也幫過他。
　　這份人情他記在心裏，不能不還。而且，呂布的聲譽不好，那是呂布的事情。在曹朋看來，和呂藍似乎並無太大的關系。就讓呂藍她們暫時留在海西吧，也算是報答貂蟬的恩義……
　　祈兒見曹朋答應下來，頓時笑了。
　　那眼眉兒笑得成了彎月，格外動人。
　　就這樣，曹朋跨上了照夜白，呂藍等人也紛紛上馬。
　　壹行車馬沿著官道緩緩向海西縣城行駛。曹朋身為主人，自然要陪伴呂藍和祈兒。所以就由王買和鄧範兩人，隨曹楠的馬車兩旁，並隔著車簾，和曹楠說著話，互說這分別後的經歷。
　　“海西看上去挺不錯啊。”
　　呂藍坐在馬上，好奇的問道：“為什麽我聽人說，這邊很危險？盜匪成群呢？”
　　“呃，盜匪啊，以前是有的，現在好多了。”
　　“是嗎？那妳姐夫倒是挺有本事……對了，妳不是叫曹朋嗎？為什麽曹姐姐要喚妳做阿福呢？”
　　“這個……”
　　“還有還有，我聽說前壹段時間，有海賊襲掠海西，是不是真的？”
　　呂藍活脫脫壹個好奇寶寶，不斷提出問題。
　　祈兒微微笑著，自動落在後面。曹朋呢，倒是沒有不耐煩的樣子，很耐心的與呂藍介紹海西。
　　呂藍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起來……
　　“阿福啊，妳武藝不錯，不過身子卻有些弱。
　　妳看妳，這麽單薄，怎麽能做大事？應該像我爹爹那樣，才算是大丈夫。恩，妳以後應該多吃壹些，把身子壯實起來。這樣將來就沒人敢招惹妳了……妳看我爹，誰敢搶他的馬呢？”
　　呂藍喋喋不休，好像個話嘮子。
　　也難怪，她從小隨著呂布顛簸流離，身邊除了祈兒，就再也沒什麽朋友。
　　曹朋的年紀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小，而且言談舉止很溫和，讓她生出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不容易找到個能說話的人，呂藍自然打開了話匣子。
　　忽然，前方傳來壹陣喧嘩騷亂聲。
　　曹朋擡起頭看去，只見黑壓壓壹群人，正往這邊湧來。
　　“怎麽回事？”
　　呂藍有點慌了，連忙大聲道：“準備迎敵！”
　　“呂小姐，不用緊張，是自己人。”
　　曹朋眼尖，壹眼便認出來那群人的來歷。
　　當先幾個男子，正是海西縣的九大行首。在他們身後，有商人，有本地縉紳，黑壓壓足有幾百人。
　　堵著了官道，黃整在最前面，大聲道：“海西父老聽聞縣令夫人來到，特前來迎接。”
　　“黃整，妳們搞什麽。”
　　曹朋躍馬上前，厲聲喝問。
　　黃整壹臉的笑容，“曹公子，我們是聽說縣令夫人來了，所以自發的前來迎接。鄧縣令為海西日夜操勞，夫人來了也無法回來。我等小民，雖不能為鄧縣令排憂解難，卻也願出壹分心意。妳看，北集市壹百壹十二家商戶，都過來了……所為者，就是想表達壹番心意啊。”
　　“妳這老貨！”
　　曹朋等著黃整。
　　黃整的心思，他如何不理解？
　　嘴上雖然責備，可是這心裏面，還是有幾分感激。
　　鄧稷不會回來迎接曹楠，姐姐嘴巴上不說，可心裏面肯定會有壹些不舒服。黃整擺出了這個架勢，想來姐姐會覺得好受壹些。他可不希望鄧稷和曹楠，因為這點事情而鬧出不愉快。
　　“咦，看起來這個獨臂縣令，好像挺得人心嘛。”
　　呂藍對祈兒輕聲道。
　　祈兒連忙說：“小姐，妳怎麽能這麽稱呼鄧縣令？”
　　“他……下邳不都是這麽說嗎？”
　　“鄧縣令不管怎樣，那也是朝廷欽命的官員。那些無知之輩，不過是嫉妒罷了，所以言語中難免會有詆毀和貶低。妳可不能聽他們的胡言亂語，回頭見到了鄧縣令，壹定不能失禮。
　　妳現在出來，代表的是溫侯的顏面。
　　妳若是失了禮數，溫侯也會顏面無光……壹會兒，妳最好別亂說話，明白嗎？”
　　呂藍壹吐香舌，點了點頭。
　　曹朋走到馬車旁邊，隔著車簾，和曹楠低聲說了兩句。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隆重迎接，曹楠也是感到非常驚異。不過，在她心裏，更多的是喜悅和自豪。
　　這說明，鄧稷在海西做的很出色！
　　想想壹年前，鄧稷還只是棘陽縣壹個小小胥吏，而今卻成為受人尊敬和愛戴的壹方父母官。
　　這讓曹楠，如何不歡喜呢？
　　於是，她在郭寰的攙扶下，懷抱著愛子，走下了馬車。
　　“小民黃整，見過縣令夫人。”
　　壹兩百號人同時行禮，那場面也頗為壯觀。
　　曹楠臉上的笑容，更盛……
　　“祈兒姐姐，那城頭上掛的是什麽？”
　　呂藍突然拉著祈兒，輕聲問道。
　　祈兒順著呂藍手指的方向看去，臉色刷的壹下子，變得煞白。
　　是人頭！
　　壹顆顆已經被風幹了人頭，在城墻下懸掛著。粗略壹眼看去，差不多有百余顆。
　　“那是海賊首級。”
　　“啊！”
　　呂藍捂住小嘴兒，發出壹聲輕呼。
　　呂布壹聲戎馬，殺人無數。但對於女兒，卻極為疼愛，從不願讓她看到這等殘酷的場面。
　　呂藍習武，更就是花架子。
　　呂布只不過是希望她能強身健體，從未想過，有朝壹日讓她走上戰場殺人。所以，別看呂藍咋咋呼呼，還真沒有見到過這麽殘酷的場面。那壹顆顆風幹的人頭，讓她的臉色也隨之變了。
　　王買解釋道：“前些日子海賊來襲，這些都是當時被殺的悍匪。
　　如今大批海民來到海西，若沒有些震懾的手段，也很難讓那些人老實……阿福說，殺壹人而能是百人安寧，願意為之；殺十人能使千人安寧，願意為之；殺百人可令萬人安寧，願意為之。
　　這也是不得已的手段，等那些海民安頓下來，這些首級，就會被處理掉……”
　　聽完王買的這壹席話之後，呂藍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不少。只不過，她看著曹朋背影的目光，也隨之有了變化。
　　這文文弱弱，看上去秀氣的少年，竟說出這種狠辣的言語嗎？
　　呂藍心中，生出了壹種古怪的悸動。
　　曹楠也看到了那些首級。但她並沒有感到驚恐。早在來的路上，她就聽人說，海西縣很亂。
　　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
　　想當初她和父母被黃射抓住，曹朋鄧稷安排在半路劫持。
　　那等血淋淋的場面，她都經歷過，更何況幾顆風幹了的人頭？臉上依舊帶著和煦的笑容，與黃整等人寒暄。只是在暗地裏，她緊握住了曹朋的手臂。從那壹排風幹的人頭，曹楠已經能夠想象的出來。在過去的幾個月裏，鄧稷和曹朋在海西，過的究竟是怎樣壹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