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那個並不愚蠢的女人

　　襄陽，東郊。
　　諸葛亮面沈似水，看著遠處軍容整肅的荊州兵馬，雙手下意識握成了拳頭，狠狠的砸在輕車欄桿之上。在他旁邊，劉備倒是顯得非常平靜，絲毫沒有顯露出慌亂之色，而是指揮兵馬，緩緩撤退。
　　這支荊州軍，出現的很突然。
　　而統兵的將領，赫然正是有荊州第壹猛將之稱的文聘。
　　當文聘出現在襄陽城外的時候，劉備就知道大事不妙。要知道，此前文聘奉命在章陵抵禦曹軍，是何時返回襄陽？至少在此之前，劉備沒有聽到任何消息，說明襄陽方面早有準備。
　　“此，必為蒯異度之謀。”
　　諸葛亮手持羽扇，眸光閃閃。
　　劉備卻苦笑壹聲道：“機伯先生，危矣！”
　　兩人的經歷、性格不同，所以考慮的事情也就不壹樣。
　　諸葛亮想的是如何應對這突然發生的變故；而劉備更多的，則是為襄陽城中的伊籍而擔心。
　　文聘在這裏，伊籍必然有危險。
　　而襄陽城之中，必然也有不為人知的變化，讓劉備憂心忡忡。
　　“玄德公，請來說話。”
　　文聘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而是嚴陣以待，監視劉備的動向。片刻後，他催馬上前，橫槍於馬上，搭手叫喊。
　　“哥哥，我陪妳前去。”
　　從北門趕來的張飛，連忙自告奮勇。
　　但劉備卻擺了擺手，溫雅而笑道：“仲業乃至誠君子，斷然不會行偷襲之事，翼德休要多事。”
　　說罷，他催馬行到了陣前，拱手道：“仲業，有何見教。”
　　文聘目光極為復雜的凝視這劉備，半晌後輕輕壹嘆，“玄德公，襄陽非久留之地，還是趕快離開吧。夫人有異度和子柔先生相助，更暗中與曹操聯絡，將曹朋請來襄陽，決意歸附朝廷。
　　此非玄德公可謀！
　　今日聘念往昔情分，不會追擊；但少主壹旦繼位，必將謀取樊城。到時候，妳我沙場相見，各為其主，無需容情。”
　　文聘是道地的南陽郡人，就出生在宛縣。
　　他對劉備頗為敬重，此前也有往來。當荊襄世族與山陽舊部沖突的時候，文聘處於中立的態度。而後劉備和蔡氏的沖突，文聘雖心向劉琮，可是卻從沒有為難劉備，反而多有照顧。
　　可現在，他們已成為敵人。
　　劉備很清楚，文聘能做到這壹點，已經是仁至義盡。
　　他也曾有意招攬文聘，可惜卻不得成功。劉備當時寄人籬下，而文聘已經是劉表手下的頭號大將，執掌步騎，甚為倚重。文聘又是土生土長的荊州人士，自然心向荊襄。雖說對劉備很尊敬，卻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前程，而去投奔劉備。要知道，劉備至今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如何能令文聘臣服？他不是關羽張飛這樣的老臣子，拖家帶口，很難輕易改換門庭。
　　劉備心中不免有壹絲黯然，但也知道，事不可違。
　　於是，在馬上壹拱手，“仲業今日之情，備牢記在心，早晚必報。”
　　“快走吧！”
　　文聘強笑壹聲，“若曹朋和夫人達成了約定，玄德公必有危險。”
　　話語中，文聘也是在提醒劉備：曹朋現在還抽不出手來對付妳，因為他和蔡夫人還沒有達成協議。可壹旦他達成了協議，能騰出手來，必然會給妳重重壹擊。妳最好還是，早作謀劃。
　　劉備不再贅言，馬上壹拱手，撥馬就走。
　　“將軍，若這麽放走了劉備，只怕蔡將軍會有責備。”
　　眼看著文聘要放走劉備，麾下親隨忍不住上前，輕聲提醒。
　　文聘面色安然，看了親隨壹樣之後，也不解釋什麽，撥轉馬頭道：“壹切，自有我壹人擔當。”
　　……
　　就在文聘在東郊，和劉備對峙的時候。
　　襄陽城內，已漸漸的平靜下來。劉備謀取襄陽失敗，也使得城中那些悍匪，頓時失了主張。
　　王威率部連續剿滅了幾支悍匪之後，余者紛紛棄械投降。
　　原本想著，能借此機會改頭換面，謀壹個好出身。可卻未想到，竟然是這樣壹個結果。悍匪投降之後，襄陽城漸漸趨於平靜。而這時候，曹朋正端坐在州廨中壹座偏廳，神色悠然。
　　蔡夫人則在他對面，壹身孝衣，略施粉黛，看上去頗為端莊。
　　在羅大忽悠的演義中，蔡夫人是壹個惡毒而愚蠢的女人。屢次謀害劉備，更壹手把荊州讓與曹操，令劉備不得不敗走長阪坡。所以，後世提起蔡夫人的時候，大都是言語中帶有不屑。
　　可而今蔡夫人和曹朋面對面的坐在壹起時，曹朋卻生出別樣的感受……
　　這個女人，真的是那麽愚蠢和惡毒嗎？
　　倒也不見得！
　　曹朋而今為人父，當然能體會到，為人父母的感受。蔡夫人所做的壹切，說穿了就是為了她的兒子劉琮。事實上，如果劉琦繼位，絕不會放過劉琮。蔡夫人打壓劉琦，說穿了，是為了保護她的親生骨肉。而且，劉表壹死，荊州人心浮動。荊襄世族各有打算和謀劃，絕非她壹個弱女子可以控制。蔡夫人自然需要為她和她的兒子，謀劃壹個未來。曹操勢大，如果蔡夫人執意要與曹操抗衡，勝負且不說，荊州生靈塗炭，而荊襄世族會容忍這樣的結果嗎？
　　好吧，她也可以聯絡孫權。
　　但如果說曹操是壹頭猛虎，那麽孫權就是壹頭兇殘的惡狼。
　　江東對荊州，早就垂涎三尺。不管是孫策還是孫權，哪壹個不對荊州虎視眈眈？孫權會不會同意聯合且不說，她壹個寡婦，雖有家族可以依靠，卻未必能對付得了孫權。更何況，還有壹個劉備，藏於暗處，隨時可能給她致命壹擊。在此情況下，投靠曹操，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不要聽信羅大忽悠在三國演義裏的編撰。
　　三國演義裏，蔡夫人和劉琮歸降曹操之後，便被曹操給謀殺了。
　　可在真實的歷史中，蔡夫人和劉琮基本上都得了善終。特別是劉琮，被封為青州刺史，拜列侯。
　　這蔡夫人，絕不是壹個愚蠢的女人。
　　此時，她壹身孝衣，若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老話說得好，要想俏，壹身孝。
　　蔡夫人雖未刻意打扮，但確是個實實在在的美人胚子。端坐堂上，若定力差點的男人，必心馳神蕩。
　　好在，曹朋也算是見多識廣，並未受到影響。
　　他靜靜的觀察著蔡夫人，而蔡夫人，也在觀察著他……
　　對於曹朋，蔡夫人也是久聞其名，好奇不已。若論第壹次聽說曹朋的名字，恐怕要追溯到十年前。建安二年，曹朋被黃射陷害，以至於背井離鄉。時龐德公出面為曹朋叫屈，在劉表跟前告狀。劉表壹方面寵愛黃祖，另壹方面有息事寧人的想法，於是勸說龐德公不要再折騰。
　　龐德公離開時，曾憤而與時尚為別駕的龐季說：“景升，早晚必悔！”
　　這句話後來傳到了蔡夫人的耳中，她也是為之壹笑。
　　當時劉琮尚小，蔡夫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愛子身上，故而沒有插手此事。只不過聽到龐德公這句話的時候，她曾好奇詢問身邊婢女：這曹朋究竟是什麽人？竟然被德公如此看重呢？
　　不過，曹朋那時候尚落魄，不為人知。
　　所以婢女們對曹朋也不清楚，自然無法回答。
　　後來，曹朋已陋室銘而初現崢嶸，被劉表所贊嘆。當時劉表已經忘記了曹朋的事情，但蔡夫人卻仍記在心間。此後，曹朋屢有驚人之舉。望父成龍，做八百字文，為世人所傳唱……而後又有三字經，弟子規問世，被尊為蒙學第壹人。若啟蒙，必讀曹三篇之文章！就連劉琮的啟蒙，也是由那三篇蒙文開始，也使得蔡夫人對曹朋更加留意。而後來，曹朋燒白馬，戰延津，斬顏良誅文醜……涼州三載，把個蠻荒之地打造成了富庶之所，更平定羌胡，斬殺馬騰，為曹操謀取涼州，更壹怒而誅殺韋端，之後令曹操不得不使曹汲出任涼州牧……
　　這壹筆筆，壹件件功績，蔡夫人都很清楚。
　　反觀建安元年，被劉表稱贊為‘俊傑’的黃射，而今已成壹冢枯骨，這高下也就顯而易見……
　　她開始明白，為何龐德公當初會留下那麽壹句話。
　　事實上，在曹朋出任南陽郡太守的時候，劉表也曾在私下裏，流露了悔意！
　　可惜，為時已晚。
　　“公子，是荊州人？”
　　“正是！”
　　蔡夫人的聲音很好聽，帶著荊州特有的語調。
　　雖不似吳儂軟語那般的柔媚，卻另有壹番風情和滋味在其中。
　　壹雙美眸，在曹朋的身上掃過來，掃過去……她柔聲道：“小龐尚書曾言，公子乃當世人傑，大丈夫也。
　　昔年，亡夫曾待公子不公，還望公子勿怪。”
　　“昔年之事，早已忘懷。
　　若無當年之磨礪，焉有今日之曹朋？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而今細想，劉荊州並無什麽不公，又何來怪罪之言。倒是夫人，劉荊州壹去，這大小是非紛至沓來，卻是苦了。”
　　蔡夫人聞聽，眼睛不由得壹紅，卻驀地閃過壹抹異彩。
　　卻是個能體恤人的可人兒！
　　細想，蔡夫人心中卻是淒苦。
　　劉表壹死，這荊襄九郡大小事宜，盡歸她來決斷。劉琮尚小，而蔡夫人又是個女人，要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曹朋這壹句話，說中了蔡夫人的心思。
　　她猛然拿定了主意，擡起頭，盯著曹朋道：“公子，妾身可將信任，托付於妳嗎？”
　　“啊？”
　　“公子所想，妾身明白。
　　只是妾身卻不知，公子可否代表丞相？
　　若可代表，妾身有三個要求。只要公子能答應妾身這三個要求，妾身願將荊襄九郡，拱手讓與丞相。”